白管家想了想,說道:
“公子說,他本來很喜歡洛兒姑娘的,但是,現實是他不可能與你成爲一家人。目前,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未婚妻,是高門大戶的女兒,他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傷害了洛兒姑娘,以後怕也無顏再見洛兒姑娘了,所以決定出去一段時間,希望洛兒姑娘不要再對他抱有希望,特別是不要再無望地掛念,過好自己的生活他才放心……”
白管家看着陳洛兒的臉開始還笑着,後面笑容有些僵硬了,再後來,再也笑不出來了,只是努力地控制着讓自己不失控。
他也難受,不想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沒有辦法啊,世界上不是誰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有時候,現實就是如此地殘酷,殘酷得讓人不忍直視。
“白先生,說完了?”陳洛兒的聲音很小,但隱藏着怒氣。
“子騫公子說了很多,不過,就是這些意思,望洛兒姑娘能夠理解……”白管家幾乎不敢去看陳洛兒的臉了。
“哈哈!”陳洛兒突然冷笑幾聲,心裡像被誰冷不丁地劃了一刀,疼得她恨不能死去。
“白先生,子騫公子的意思洛兒明白了,我不想再說什麼,只託你轉告子騫公子,感謝他這些日子以來對洛兒的關心,他的恩情洛兒永遠記在心裡。不過,洛兒可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他這樣說,真是有些自作多情了,我會好好活着的,願他和他的愛人幸福。”
陳洛兒的語氣冷得像寒冰,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在白管家面前失控,雖然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啊,洛兒姑娘……公子其實是……捨不得你的,不過……哎,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說好了。還有,這是公子臨走時留下的,讓老夫一定送給洛兒姑娘。”
說着,白管家從袖子裡摸出一包金子來,打開了放在桌子上,有些害怕地看了看陳洛兒的臉色,然後站起來:
“洛兒姑娘,子騫公子的話老夫已經轉告,老夫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正要走的時候,陳洛兒站起來幾下包好那包金子,硬塞給了白管家:
“白先生,這些金子洛兒無論如何不會要的,子騫公子的心意洛兒領了,望先生拿回去,若不拿回去的話,洛兒會扔到街上去的。”話音雖不大,但是語氣不容置疑。
“啊……行行,老夫拿回去……洛兒姑娘保重。”白管家只得收好那包金子,然後慌忙疾步出了後院,奔向街上,上了馬車往家裡而去了,馬車上長出了一口氣,嘆道,“事情倒是辦成了,只是做這樣的事情,讓老夫好生難受啊,那洛兒姑娘,不知道會多麼得難受了!哎——真是作孽啊——”
後院桌子旁,香草見來訪的白管家急急走了,陳洛兒坐着一動不動,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便趕緊上前,問呆坐不動的陳洛兒:
“洛兒姐,白管家剛纔說什麼了?怎麼才坐一下就走了?”
正說着,天空起了一聲悶雷,香草才擡頭一看,雨點就劈頭蓋臉地落下來了。
“啊,洛兒姐,趕緊回屋去吧,下雨了,淋溼了可是要生病的!”
香草着急地拉陳洛兒的胳膊。
但是陳洛兒整個人卻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任憑香草怎麼拉,她就是一動不動。香草覺得不對勁,一看陳洛兒的臉上,眼睛裡淚水早像涌泉一般流了出來!
陳洛兒呆呆地看着前面,眼前卻是模糊一片,她什麼也無法去想,只是覺得心被割了一刀,又拍了一掌,然後碎了一地,像昨天晚上的茶杯一樣,碎成了尖利的渣子,再也拾不起來了,再也粘合不了了,就那麼碎成一地,刺目剜心。
冰冷的雨點砸着她的嬌嫩的臉兒,落在頭髮上,然後彙集成小溪流,從上面流下來,沿着臉兒流下去,流到衣裳上,讓衣裳緊緊地貼着她的身。
她冷笑一聲,怎麼天上不下刀子呢?就這樣刺向自己,讓自己死在這兒,再也不要活過來。
因爲活着,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和力量啊。她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死的感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天昏地暗,雨流如注,到處陰暗潮溼,看不到陽光的影子,她活着,就是爲了被人欺騙,被人傷害,被人笑話嗎?
他媽的,昨天難道真的是做夢嗎?明明對着自己說過,他要娶自己的,而才過了幾個時辰而已,一切都變了,變得滿目不堪,讓人絕望!
花子騫,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你?
你所以的溫柔,所有的真情,所有的關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無微不至,所有的讓人臉紅心跳的語兒,所有讓人心馳神往的絮語,都是假相,都是用來騙人的!
你這樣做,就是先讓我陳洛兒燃起希望,然後再狠狠地撲上一桶涼水來,澆滅我所有的期盼和幸福,將我淋成一個羅湯雞,讓我生不如死嗎?今天天上的雨水,難道也是你設計好的一部分嗎?
天底下,竟還有隱藏這麼深的人,表裡如此不一致的人,真是連故事裡都沒有聽說過的,而這樣的人,就曾生活在自己的身邊!
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陳洛兒渾身不知是冷還是覺得可怕,渾身顫抖了起來,嚇得香草不住地喊道:
“洛兒姐,你幹嘛這樣?你是怎麼啦?白管家他說了什麼?啊,不要嚇我啊,香草膽子好小的,昨兒纔好了,玉蟬兒也找到了,怎麼突然又這樣了呢?香草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啊,洛兒姐!”
香草的心揪了起來。陳洛兒的這個樣子,太嚇人了,太讓人覺得心疼了,她這是受了多大的傷害,纔會如此失控,這般痛苦啊!
陳洛兒卻聽不到香草說什麼,她微微地擡了一下頭,只看到香草焦急的臉色,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的,像一隻瀕死的魚兒,只看到她的眼睛裡似乎也有淚水涌了出來,卻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陳洛兒的心裡,完全被突如其來的打擊驚呆了!
雨越來越大,澆在身上,陳洛兒和香草的全身都溼透了。但是陳洛兒完全感覺不到,她甚至想讓雨下得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大到能淹沒這世上不堪的一切,讓這醜陋的世界消失最好!
活着,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她覺得自己的心死了。
香草見陳洛兒完全瘋掉了一樣,嚇得不輕,拉不動又叫不走,便匆匆跑到外面去,叫來了鄭鵬程,讓他和自己倆人一起將已經失語的陳洛兒攙回了房間裡。
陳洛兒目光呆滯,沒有任何反應,到了屋子裡,只是站着,也不知道說話。
“洛兒姑娘這是怎麼啦?”鄭鵬程皺了皺眉頭,“昨兒剛好,今天怎麼會這樣?”
香草打着哆索說:“香草也不知道啊,剛纔那白管家過來,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白管家一走,洛兒姐就成這樣了。”
“哎,先不管怎麼回事,現在她全身都溼透了,得趕緊幫她換衣裳才行,不然的話,受了寒涼,可不得了!我先出去,照顧着店子上,這裡就辛苦你了,香草。”
“鄭先生放心,這裡交給我來吧,你出去照顧好了。”香草忍住眼淚,堅強地說道。陳洛兒都這樣了,她再哭成一團的話,這家裡還怎麼得了?豈不是不過日子了嗎?
鄭鵬程出去了,香草趕緊關上門,然後幫陳洛兒換衣裳。
那些溼衣裳緊貼在身上,很不好換的,累得香草冒出汗來,總算是將溼衣裳全部脫了,又幫陳洛兒披上了一件乾淨的,扶她到榻上躺下,給她蓋上被子。
“洛兒姐,你好好地睡一覺,睡一覺,一切都好起來了。咱啥事沒有碰到過啊,不都挺過去了嗎?現在日子這樣好過,你可不能與自己過不去啊!”
陳洛兒直挺挺地躺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念頭突然升出來:他的那些話兒,怎麼可能是假話呢?
花子騫,既然這一切都是假話,你何必說與洛兒聽呢?洛兒前世與你有仇嗎?你竟這樣來折磨洛兒?
陳洛兒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可是那些話兒,一點兒也不像是假的啊!
“洛兒,你要等着我娶你。記着啊,等我,我需要點兒時間。”
花子騫,既然你根本就不可能與我陳洛兒在一起,幹嘛還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的這話,說話的神態,根本不像是假裝的啊!
天底下會有人將假話說得這般的真嗎?
自己好傻好傻,竟然真的信了那句話,還美了一晚上,還幸福地哭了,啊,天老爺,你真是開了個大玩笑啊,讓洛兒經歷了這天上地下的瞬間,真是好生厲害啊!
陳洛兒打了一個寒顫。
但是那句話還是不聽話地跑到耳邊來,說道,“洛兒,你要等着我娶你。記着啊,等我,我需要點兒時間。”
陳洛兒一想到這句話,慢慢憤怒沒有了,轉而代替的,是渾身的無力感,身子軟軟的,無力,像被誰抽了筋一樣,然後閉上眼睛,一會兒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