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趙員外的家人來過一趟,說是趙員外從江城太守位子上卸下來之後,最近不知如何,一睡着就做噩夢,頻頻夜驚,白天也是全身乏力。入了冬之後,更是日日泡在藥罐子裡。
是藥三分毒,大戶人家裡頭都講究藥補不如食補。
趙家庶出的大公子是個孝順勤謹之人,想起老父近日來常提起有味齋的大廚,頗有些讚賞懷念之意,便來請四郎做一些補虛贏的藥膳送去山中別院。
四郎昨日晚間就在爐子上燉着一道豬肚湯。
這道湯炮製過程很簡單,不過是小火慢燉而已。關鍵在於裡面的每一樣食材都要經過特別料理後才能下鍋。圓豬肚一枚須裡外反覆清洗乾淨,切成極細的絲狀。花椒只用二錢,須得仔細挑選些不開口的,下鍋微炒去汗才合用。此外還要去掉蘆頭的人蔘半兩,銼成粉末的乾薑二錢,切去根鬚的蔥白七莖,外加三鬥糯米。上了年紀的人常常覺得全身乏力,人蔘鹿茸都是大補之物,也不宜吃得太多,反而是這樣慢燉出來的豬肚湯喝來最爲見效。
把燉好的湯倒入碗中,用棉布包裹好放進食盒之後,四郎又打開廚房櫃子最下面的一隔,取出一個罈子來,從裡面舀了些透明的脂膏裝進一個陶碗中。
四郎正要關上食盒的蓋子,原本站在門邊的二哥忽然湊了過來,裝作漫不經心地樣子問道:“透明的那壇……究竟是什麼?”
桂花開滿山坡的時候,剛搬來不久的有味齋來了一頭黑熊,彆彆扭扭的穿着一身人類的衣服,卻因爲法術不到家,還頂着一個熊頭沒能變成人形。他是來換東西吃的,用新割下來的白沙蜜換白粳米,糖桂花做的香糕吃。
因爲店裡還有從江城帶過來的今夏新蜜,所以四郎收了黑熊的白沙蜜後,既沒有用來做菜,也沒有用來做糕點。前幾天氣溫降下來之後,四郎纔打開蜂蜜罐子,把收的這壇白沙蜜全部用來煉製罈子裡的脂膏了。
煉這種脂膏是很費事的,所以四郎乾脆一次便練足了一年的分量。
先要把提煉出來的羊脂煎沸,然後下熟的羊骨髓。在保持小火煮沸湯水的同時,依次下白沙蜜,生地黃汁,生薑汁。下這些食材的過程中,還要不停的用筷子在鍋裡攪動,直到最後形成透明膏脂爲止。
二哥驚訝的發現,做好的脂膏被四郎直接封存在罈子裡了!
以前什麼新鮮吃食都是自己吃第一份!於是二哥就有點小小的奇怪,不過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最近二哥也忙起來了,自然沒太多精力關心某些小事。
不過,這件事其實可大可小,要是放在殿□上,也許那一位早就不聲不響研究明白罈子裡的東西了。可是二哥他不僅忠犬,而且悶騷,所以就一直沒吱聲,等着哪天四郎想起來了主動投喂他。
直到今日,四郎終於把罈子取了出來,二哥還是不吱聲,很淡定的等着四郎叫他進來再吃一頓。結果,等了半天才發現四郎並不打算給自己吃!反而把第一碗給了一個糟老頭子!
二哥有點不高興。
比之一開始對於饕餮兩個人格的刻板印象,相處這麼久,四郎已經越來越瞭解自己的精神病戀人了。
此時聽了二哥貌似淡定的詢問,四郎哪裡不知道二哥那點吃貨心思。他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稍稍頓了一下,才說:“這是羊蜜膏。主治虛勞,腰痛,有補腎滋陰的療效。二哥你……我想是用不着的。”
羊蜜膏的功效,簡而言之就是專治腎虛。四郎見二哥日日龍精虎猛的,哪裡敢給他吃這個。縱然二哥不怕被補出鼻血,四郎也要替自己的小命着想。
二哥那張終年千里冰封的面癱臉似乎詭異的紅了紅,也不知道他腦子裡究竟想到了什麼下流無恥的東西,臉上便露出個一閃即逝的癡漢笑來。然後他一把奪過四郎手裡的食盒,幾步就邁出了門外。
“還不快過來!”見四郎沒有跟過來,二哥停住腳步,背對着四郎站在門外,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哦。”四郎洗乾淨手,急忙跟了上去。
外面似乎又颳起了北風。一出有味齋,人呼出來的氣息在空氣裡凝成一團白霧。若是不戴皮帽子,在這冰天雪地的大山裡走一陣,就會感到自己的耳朵被凍得木木的,好像摸一摸便能擼下來一樣。
老把頭吆喝着拉爬犁的黃牛,帶着三個夥計走在最前面。雪地裡現出一排清晰的腳印,茫茫山林中只有他們這一行人,這一排腳印便顯得有些寂寥。
山路有的地方是一階一階的石板,但是完全不像現代某些旅遊景點的石板路那樣,在兩邊加了護欄和鎖鏈,這裡的山路就是原始的山路,一側懸空一側是山壁。黃牛行走到這些地方的時候,四郎都替老把頭捏一把汗。
二哥提着食盒,不緊不慢地跟在幾人身後,風都被二哥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四郎踩着二哥踏出的雪窩子,一路往山林深處走去,邊走還邊東張西望。
大山裡的冬天,雖然下了雪,也並不是單調的白色。在一片白色中間,偶爾可以看到一個赤黃的尾巴在松樹上一閃而過;松樹上掛滿了雪凇和冰掛 ,好像是一盞盞銀色的小燈。松樹下有一小片地方沒有落雪,現出微微的黑綠色,也許是青苔。
山路上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一朵朵火紅火紅的花朵。雖然四郎並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花,但是每次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看到這中鮮明又耀眼的濃烈色彩,都會覺得又驚喜又親切。
一行人腳程都很快,儘管四郎一路上東張西望,他們也沒用多久就進入了茫茫原始森林的外圍地帶。
因爲還算是森林的邊緣,林間的空地上就矗立着一座莊園。是前任江城太守,現任趙員外在山上修建的避暑山莊。
爲了舉行家族的秋冬臘祭,趙員外帶着一大家子住上了山,打算進行冬獵。因此,本來過了夏天就冷清下來的避暑山莊再次熱鬧起來。大門前停着不少馬車,下人們來來回回的往下搬取些精美的香爐、茶具、甚至還有琴臺之類的非日常用品,看來,趙家將會在山中的別院裡住上一陣子了。
老把頭交遊廣闊,趙家的下人很多都認識他,看見了就和他打招呼。
“老高,這是哪裡發財去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問道。
“哎喲,這不是李大管家嗎?託福託福,昨晚一場飛雪把樹幹都凍脆了,正好上山砍些木頭。”老把頭笑呵呵的答道。
那姓李的管事走過來,把老把頭拉到一旁,順着風聲,四郎聽到他壓低聲音說:“最近我家主人打算修建自己的陵寢。地都看好了,老兄弟手上若有好的柏木,記得給我留一些。”
老把頭有些詫異:“趙員外是要用柏木做板子?”
李管事輕輕嗤笑了一聲:“我們員外好歹是做過一方鎮守的人,哪裡就至於用柏木做板子?這柏木是另有用處的,員外身邊有高人替他打點陵寢之事,我也不是特別明白。你只管把柏木給我多多備些,價格上必定不會虧待老兄弟你的……”
有僕人認出了四郎,過來領着他們進門去。
走過巍峨氣派的硃紅大門,一個瘦高的公子哥迎了出來,面臉笑容的說:“是有味齋來的人吧?快來快來,我爹正等着你們呢。”
趙家的二公子趙端就是那個復活的水鬼,四郎認得他。這一個沒見過,既然叫趙員外做爹,想必便是那位不怎麼出現在人前的庶出大公子了。
雖然只是個山中別院,但是主人家也是很花了些心思的。四郎和二哥跟着此人一路匆匆而行,穿過一道拱形門洞,又走過一個寬闊的前院,纔到了分別是一進、二進的兩排正屋。正屋兩側又有東西兩排廂房。
在大戶人家的後院裡,四郎自然不敢再東張西望,只是老實得低着頭跟在大公子後頭走。幾人一直走到一間點着濃濃薰香的屋子裡才停了下來。
“是正兒嗎?”一個喑啞蒼老的聲音自重重帷幕之後傳來。接着,一羣或俊美或清麗或嬌憨的少年扶着一個老人緩緩走了出來。
四郎擡頭看過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位前任江城太守如今瘦得不成樣子,佝僂着背,頭上還勒着一塊淡青色抹額,頭髮也花白了,稀稀疏疏幾乎挽不住髮簪。看上去比以前大權在握,意氣風發的樣子老了十歲不止。
“爹,您慢點。”大少爺慌忙上前攙扶着趙員外坐下,又親自將四郎帶來的食盒打開,從裡面盛出一碗湯來。看上去似乎還想要親手喂趙員外吃。
趙員外擺擺手,示意他把碗放在自己手邊。
大少爺從善如流的放好後,微微有些猶豫的問了句:“爹,二弟呢?”
他爹沒吱聲,只是緩緩地端起湯碗來喝了一口。
“我如今也就吃的進有味齋的東西了。”趙員外讚歎道。旁邊一個穿黃衣服的少年幫忙把食盒裡的吃食一一端了出來。
“咦,這一碗是什麼?”趙員外指着那碗晶瑩剔透的脂膏問道。
“聽大公子派人來說,員外您總是睡不好,還有些咳嗽,於是我就做了滋補元氣的羊蜜膏。現吃也行,如果大人您嫌涼,便叫府上的廚子作羹湯,或者和米煮粥時加一勺進去,不僅能提鮮,還可滋陰補陽。若是做了噩夢,只用溫酒調一湯匙,空腹吃下去,多多少少也能解些煩悶之氣。”
趙員外把湯碗放下來,點點頭:“有勞胡老闆費心了。有味齋的東西曆來是極和我心意的。以後恐怕還要多多叨擾。”
“您客氣了,哪裡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員外肯來照顧生意,就是小店的榮幸。”四郎趕忙回答道。
兩個人正說着話,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哭聲。
大門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人,正是剛纔見過的李管家。
“大人,那個瘋女人又來門外哭,非要我們把女兒還給她呢!”
趙員外似乎被這一陣淒厲的哭聲吵得頭痛,便有些不耐煩的把手一揮:“這點小事還用我來教你嗎?實在不行,給點銀子打發了吧。”
李管家哭喪着臉:“給了銀子不管用,那瘋婆子非要她的女兒,不然……不然就說要去告官呢。”
“大膽,他男人明明答應的好好地,還簽下了字據。便是告官,我們也是有理的。我看她這是打量着我們家仁厚,想多訛點銀子吧。”站在一旁的大公子有些氣憤地說。
接着大公子又向趙員外賠罪:“是孩兒無能。讓爹病中還要煩憂這些俗事。”
趙員外的臉沉了下去:“我趙世傑縱然離了江城,也不是任人欺侮的。”說着,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她要見,就讓她見!”
那一瞬間,病骨支離,和藹可親的趙員外又變回了那個殺伐果斷,高高在上的太守大人。四郎看了面無表情的二哥一眼,有些拿不準該不該退出去。
“胡老闆,真是對不住。叫您看笑話了。家裡一時也亂糟糟的,我就不虛留你了。”說着,趙員外端起了手邊的茶杯。
四郎便知趣的趁機告辭。那個黃衣少年走過來,引着他們七拐八拐地回到了大門口。
越往大門口走,啼哭之聲就越清晰。
門外一個女人披散着頭髮,形如瘋子般嚎叫着:“把我的女兒還給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看到四郎從門裡出來,女人立馬撲了過來。她只有半邊臉,右邊的眼睛不知被什麼東西掏空了,唯獨剩下一個黑窟窿。因爲臉上的肉皮也缺失了一塊,所以導致左半邊臉跟着東倒西歪起來,就好像是被小女孩摔壞了的玩具,簡直像是個活鬼。
那女人撲過來的時候,風揚起她的長髮,露出的臉把一時沒心理準備的四郎都嚇了一跳。
女人抓住了四郎的胳膊,瘋瘋癲癲地問:“你見到我的月牙了嗎?她過得怎麼樣?”接着又說:“她很乖的,你們不要欺負她好不好?”
女人雖然瘋癲,其實並沒有多大力氣,四郎使了個巧勁,很容易就脫身出來。
老把頭四人本來在外面等候四郎,這時候都圍了過來。
四郎就問他們:“這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麻子的青年搶着說:“喏,就是我昨晚給你說的那個啊,你記不得了嗎?那個被人羆舔過一口的醜女人。”
麻子似乎與醜婦丈夫的關係挺不錯,對這一家子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於是就仔細講給四郎聽。
小盤山旁邊有座墨斗山,墨斗山裡有個連雲寨。連雲寨中有個趙木匠,趙木匠原本有個挺漂亮的媳婦叫桂枝。
桂枝平時性格開朗,不拘小節。她跟丈夫一起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整天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從不揹人。夏天,她丈夫打獵沒有回家,在山中小屋暫時住上那麼一宿,她就時常跑到那裡同宿。
因爲桂枝很有幾分顏色,所以寨中不少人都在背地裡說她輕狂,笑話她一點身份面子都不顧。
桂枝的丈夫趙木匠不僅做木工的本領是十里八村的頭一份,據說還是個疼老婆的好男人。
和麻子一起喝酒時,趙木匠就總說那些人都是嫉妒他媳婦漂亮有風韻。有個這麼漂亮又體貼的老婆簡直是男人最大的夢想了,他是從來不在意那些閒言碎語的。
後來趙木匠和桂枝生了一個女孩叫月牙。老實厚道地趙木匠雖然有些遺憾不是男孩,但也依然對桂枝母女寶貝得不得了。
趙木匠不僅木工做得好,打獵也是一把好手。這家人的小日子眼看着就要越過越好了。
可惜好景不長。今年夏天的時候,桂枝又一次夜晚上山給自家男人送酒肉,就撞上了人羆。回來後不僅毀了容,還得了個瘋瘋癲癲的怪病,不僅不肯見人,還成天在家裡摔盆摔碗的咒罵趙木匠。
可憐他們的女兒纔將將七歲。趙木匠從此又當爹又當媽,裡裡外外一把抓,還要照顧臥病在牀的妻子。
有人說久病牀前無孝子,也有人說患難見真情,對於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這半年來趙木匠的所作所爲,連雲寨和白橋鎮的人都看在眼裡,提起這個丈夫,沒有一個不誇他好的。
如今他們家只有趙木匠一個人支撐着,爲了給妻子看病,很快就花光了那點微薄的積蓄,家中已是家徒四壁。
入冬的時候,山下白橋鎮裡的趙員外要給自己的義子選個“童養媳”。
也是機緣巧合,趙木匠當時正在這位大地主老爺家做短工,管家就問他願不願意,願意的話趙家會出不少的彩禮買下月牙。
趙木匠一想,女兒跟着自己也不知是禍是福,如今這日子真的太苦了。她去趙家雖然只是嫁給義子,說起來依舊是半個僕人的身份。可是,再怎麼樣也比現在好。過幾年等月牙成人了,就算沒福氣做地主太太,好歹能在大戶人家裡面混個溫飽。再加上,桂枝看病也需要錢,於是趙木匠就點頭答應下來。
“這個喪門星,明明一切都是她的錯,這時候還有臉來員外家鬧!”麻子很不屑地說道。
“得了吧,你這心也偏得太厲害了。不就是你當年看上了桂枝,你妹子又看上了趙木匠,結果桂枝卻和趙木匠好了,你心裡氣不過嗎?說起來也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連舊日情敵都不怨恨,怎麼偏偏怨恨人家桂枝呢?再說了,如今桂枝遇到這樣的慘事,你怎麼比趙木匠還憤怒的樣子?依我看來,你不就還記恨着當年那點子事嗎?”
麻子呸了一聲:“不提起當年的事情還好,一說起來我就生氣!說來說去還不是李桂枝自己水性楊花?當年一邊勾搭着我,一邊又暗地答應趙木匠的提親。如今有這樣的下場,也是她的報應!”
四郎聽了這番話,雖然覺得麻子作爲一個男人,口舌間實在失之於厚道。不過,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言,那麼這個李桂枝爲人處世也的確輕浮張狂了一點。
話又說回來,四郎總覺得麻子這個年輕人說話有些不盡不實的,而且對李桂枝成見很深,所以,這位看上去很可憐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似乎也不該憑他幾句話就下定論。
他們說話的時候,瘋瘋癲癲的李桂枝依舊還坐在趙家大門口哭。
李管事牽着一個女童走了出來。女童雖然年紀還不大,但是已經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了。如今換下了一身麻布衣裳,穿着嶄新的綢緞裙子,用兩個金環扎着可愛的雙丫髻,活像是觀音座前的小玉女。
李管事剛纔受了主人的責難,此時就怒氣衝衝的對着女人大聲說:“你男人把月牙賣給我家做丫鬟,賣身契早就簽好了。說定從此和你家並不相干,怎麼這時候又來糾纏?”
那女人看到女童就不哭了,也不那麼瘋癲了,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賣身契不是我籤的。大人,大人,我求求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吧。賣身契多少錢?我……我會想辦法都退給您的。”她一邊說,一邊跪着挪到李管事腳下,扯着他的褲腳苦苦哀求。
李管事氣得笑了起來:“賣身契是你男人籤的。當初說的好好地,如今又來反悔,真當我們趙家好欺負是不是?”
大概嫌女人那張怪物一樣的臉醜陋,李管事嫌惡地退了一步:“聽說你男人馬上就要納小了,你女兒又攤上這麼個瘋瘋癲癲的孃親,跟着你,日後說個婆家都困難。口口聲聲要女兒,你也不想想自己女兒究竟願不願意要你這個丟人現眼的孃親?”
這話說的着實有些刻毒了,李桂枝卻並不在乎,她專注的看着那個漂亮的小女童,期待地伸出手說:“月牙也想孃親的,對不對?月牙跟孃親回去好不好?”
女童注視着地上的車轍痕跡,有些囁嚅地說:“我……我娘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女人那張醜陋不堪的臉色便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來。剩下的那隻眼睛裡,滿滿都是幸福和滿足。
“我的傻月牙,也只有你不嫌棄爲娘了。”說着她再次往前伸了伸手臂:“娘來接你了,快跟娘回家吧。”
可是四郎心裡卻起了些不祥的預感。
果然,說完那句話後,小女童忽然往後退了一步,大叫道:“騙人!你不是我娘!”然後,女童指着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人,頗有幾分天真的對李管事說:“李叔叔,我的孃親被這個怪物吃掉了,你幫我打死她好不好?她死了我孃親就能回來。”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梗了梗脖子,顫抖的問:“月……月牙,你說……說什麼?”說着,她忽然狀若瘋狂地向着女童撲了過去。
女童似乎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發出了小女孩特有的那種尖利的哭叫聲:“啊~~~~~好可怕!怪物……怪物別過來!”
李桂枝愣在了原地,然後她就像一隻失去幼崽的母熊一樣哀嚎一聲,轉身朝着樹林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見終於趕走了這個來鬧事的女人,李管事頗爲讚賞地看了月牙一眼,領着她進了大門。
趙家地大門“砰”的一聲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