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懷胎鴨4

191懷胎鴨4

老莫有一個秘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總做一個春夢:夢中又回到了犬戎族的帳篷裡。而他本人變成了一隻鴨子,宇文公子在他身子下面啜泣喘息。那場面真是香豔中帶出十分的詭異。

這樣的夢已經持續有一段時間了。老莫知道自己和宇文公子天差地遠,這份心思是見不得光的,況且犬戎族的往事於宇文公子而言,是一段見不得光的痛苦經歷,可是自己卻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因此,只要晚上做了這個香豔古怪的春夢,白天老莫便會加倍對孱弱無辜的宇文公子好一些。幾個月下來,除開老莫爲情所困後瘦了許多之外,餘者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昨天晚上也和往常一樣。睡覺之前,老莫在牀邊點了一根蠟燭之後才上牀,閉着眼睛等待美夢的降臨。蠟燭是宇文公子送給他的,據說是犬戎貴族從西邊的神國中帶回來的薰香蠟燭,只要點燃,就有氤氳的香氣絲絲縷縷彌散開來。聞到這種香氣,老莫就再不會想起那些死去的同袍,成堆的屍骨,反而一夢到天明。宇文公子是個慈和的主子,體諒老莫做暗衛辛苦,也是作爲老莫護衛他完全的謝禮,才從自己的收藏中分出一些來與他一個下人。

也許那什麼神國來的東西的確有奇效吧。總之,只要老莫睡覺之前點上蠟燭,那一晚必定睡得特別沉,還伴隨着一夜叫人沉迷的好夢。儘管第二日白天會有些腰痠背痛,體力大幅度下降,精神也不怎麼好,時常打瞌睡,但隨着心中的迷戀與日俱增,老莫便顧不得這些了。

可是昨晚的夢卻與往日不同。他夢到了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的一些人。

——昨晚的夢先是一如既往的香豔,正得趣間,就看到死去的崔鐵蟾抱着腦袋站在自己牀前,開口說他死得好慘,問自己爲什麼有眼無珠,受奸人迷惑。然後,崔鐵蟾的頭忽然被一道刀光割了下去,屍體倒下時渾身長出黑毛,斷頭處也長出了一個猙獰的黑狼頭。昔日的同袍瞬間就變成一隻黑狼朝着自己撲過來。本來蓬勃的**一下子就軟了。夢做到這裡,老莫大汗淋漓的清醒過來。窗外又在下雨,被子中也泛着一股溼氣,叫人蓋着就覺得很不舒服。

從噩夢中掙扎着醒來,正對着一窗飄雨的夜色。老莫呆呆的坐在牀邊,好半天都沒能從噩夢中回過神來。時正是半夜,不知爲何,他忽然有種莫名的心悸,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有一股寒氣緩緩侵襲老莫的全身,冷風拂動牀簾,總像有什麼東西就在自己身邊,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捧着頭想了很久,終究還是一無所獲,老莫蕭索地站起身,從屋子裡翻出幾根陳年的舊香燭和被雨水浸過的紙錢,打算出去祭拜死去的同袍。

昨日停了半天,夜裡又開始下雨。一直下到第二日清晨,不見烏雲消褪,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架勢。

一大早就有小花妖因爲莖葉被雨點打折或者根系被水泡壞了,蹲在四郎窗戶下面哭。

陰雨天本打算睡個懶覺的胖狐狸被這羣小妖精煩得不行,只好穿好衣服戴上斗笠,認命地在雨中跑來跑去拾掇苗圃。

院子裡好些花花草草都被風雨吹打得東倒西歪。因爲昨夜風太大,藤蘿的腳抓不住牆壁,一整面的枝條都滑落下來堆在牆角,還有幾根半吊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小藤蘿化出的妖精赤着小白腿站在泥水窪裡,踮起腳尖,一蹦一蹦地在那裡夠離開牆壁懸吊在空中的藤蔓。每一次都是好容易摸到一點,枝條又反彈了回去。

小妖怪那雙蓄滿雨水的大眼睛很快就有了絕堤之勢。

“別哭別哭。”一起來就忙個不停的四郎感覺自己簡直成了幼稚園的男阿姨,見小藤蘿這是要大鬧的架勢,趕忙跑過去,幫忙把藤蘿枝條輕輕扶起來,好讓它重新爬回去和牆壁相親相愛。

“謝謝,謝謝你。”藤蘿嫩條溫柔的拂過四郎的面頰。

哎呀,死藤蘿好狡猾!

對呀,好討厭好狡猾!

明明一大把年紀還裝成小孩子,真是不要臉!我怎麼沒想到?

這一下,院子裡的其他花妖草精全都一窩蜂的衝過來,變成糰子狀人形,抱住四郎的腿開始哼哼唧唧的賣萌。四郎一下子就陷入一羣渾身沾滿泥水的矮豆丁之中了。

四郎醒了,本來就不睡覺的殿下便也從屋子裡出來,走進院中不知何時多出來的小涼亭裡。那裡已經坐了一羣大妖怪在等着他開會。

扶起花花草草的間歇,四郎擡頭凝視着落雨的天空。闊大的天空中飄着一大朵一大朵沉沉的烏雲。再北邊一點,那邊的天空暗沉一片,烏黑色的雲氣中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光是這麼遠遠看着,就叫人覺得害怕。四郎心中擔憂自家老爹的安危,不由得悄悄靠近涼亭,想要聽聽看有沒有關於魚腹浦戰況的隻言片語。

槐大和胡恪坐在涼亭一面的石椅上,低聲的討論着造船的工期。胖狐狸偷偷蹲在涼亭邊上,裝作自己在欣賞一朵白色的薺菜花,實際卻在斗笠中支棱起尖耳朵專心偷聽。

“再這麼下去。恐怕遲早會有泥石流,到時候斷橋鎮非被埋了不可。”胡恪負手面對着庭外的雨幕,不由得擔憂起來。

胖狐狸一聽着急了,他扒拉着涼亭的地基磚石,探出半個頭說道:“那可不行,我還要在這裡做生意呢。”

“我們的船最遲今年秋天就造好,到時候大家一起都走了。離開此界之後,我不必再以人間的**爲食,這生意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做下去了。”殿下走過來,一揮前襟,半曲着一隻腿側身坐在石椅上,用手穿過闌干按了按胖狐狸隱藏在斗笠下面的尖耳朵。

“可是……”四郎微感茫然,有種快要失業的不祥預感。

似乎看出來自己的小狐狸心裡在想什麼,殿下笑起來,修長而冰涼的手指隔着霏霏細雨,輕輕抹去四郎睫毛上的水珠,然後他垂下頭,在四郎耳邊溫柔地低聲道:“以後只給我一個人做飯吃,好不好?”

殿下的聲音好似天然帶着一種魅惑的磁性,特別是當他故意用帶笑的嗓音在人耳邊低聲細語時,簡直能叫人耳朵一麻,好像喝下一杯陳釀的花雕酒般燻人欲醉。

四郎感覺自己渾身好像過電一樣,忍不住迷迷糊糊點了點頭,應道:“好。”

殿下看他這傻乎乎的模樣,便低低笑出聲來,搖着頭走回去繼續開會。

那些小花妖一看到殿下走過來,就躲得遠遠地,一見殿下走了,又都聚集在一起,纏着四郎撒嬌,要拉他繼續去苗圃裡做事情。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欺軟怕硬啊。

四郎還是沒有放棄探聽6爹的消息,他一邊扶起院子裡被風吹倒的各種草木,一邊尖着耳朵傾聽被風吹過來的隻言片語。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正式會議,不過是各族的大妖怪聚在一起開個例會,互相通通氣而已。

胡恪道:“我那藥方已經湊齊了,下個月就回墓中接我哥哥。”

“殿下,要通知東海長夷他們往太和雲海中來嗎?”這是華陽的聲音。

殿下用手指輕叩着桌面,沉吟半晌後方才搖頭道:“看來女媧是鐵了心要和天道對着幹,這次若是收回補天石,天下間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洪水……叫長夷不必過來了,到時候我們的船藉着洪水之勢,順便去東海接月母宮裡的妖衆吧。”

華陽看着北邊的天空,臉上現出擔憂之色:“縱然有混沌鍾在手,可要帶着這樣多的妖族一起破碎虛空,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擔心四郎……”

在說我!四郎趕忙直起身子,轉過臉支楞起耳朵仔細聽。

誰知殿下卻面無表情地截斷了華陽的話:“無妨,混沌鍾此番融合天地社稷圖,又吸收了女媧很大一部分神力。再加上我、月母以及妖族的衆多大妖,破碎虛空並非難事。難的是之後……”

一個四郎沒見過的老頭兒撫着白鬍子說道:“天道好還,如今也是一報還一報,當年女媧從我妖族偷走的東西,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主手裡。目前看來,那邊戰況對人族有利,到底天命難違……”

衆妖說話的聲音都很低,斷斷續續夾雜在小妖怪們嫩生生的撒嬌中傳過來,四郎就沒怎麼聽清楚,原想湊過去仔細聽殿下那邊商談天下大事,腳步剛挪動,就感到腳背上忽然多出溼溼熱熱的一團。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長着透明翅膀的小花妖,縮成小小一團吊在四郎的腳上。不用說,又是從街坊鄰居家的小子那裡學來的壞榜樣了。

被腳下這羣磨人的小妖精們鬧得實在沒有辦法,四郎只好磨磨蹭蹭的出門找棍子,好把扶不住的倒伏花草都支撐起來。免得這羣小妖精一個個都和泥巴似的黏在自己身上,隔一陣就要輪番鬧騰一次。

“等等。”開完會的殿下一轉頭,見四郎穿着一雙布鞋正要出門,不由得眉頭一皺臉色一沉。周圍的大妖怪還是第一次來有味齋裡開會,這一下全都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生怕是自己觸怒了這喜怒無常的君主。

殿下看都沒看跪了一地的妖怪,反而走到亭子邊上,高聲喚住四郎,很鄭重地囑咐道:“路上滑,換一雙木屐再出去吧。”

“哦。”四郎已經走到了後門的屋檐下面,聽聞此言,便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拿起木屐往腳上套。

家裡的木屐都是槐二親手製成,用整塊桐木劈出來,又經過刨光刷漆。四郎穿的這一雙是玄黑色的,上面隱隱帶着暗金龍紋圖案,精美的好似藝術品。穿上這種高齒屐走在泥巴路上,就不會將長袍的下襬弄髒了。只是高齒木屐雖然有種種好處,要穿上卻並不容易。若是穿着方式不正確,走路很容易摔跤,加上雨天泥地溼滑,一下子摔斷門牙也是很有可能的。

殿下一邊對跪了一地的部下分派任務,一邊分神去看四郎。見他果然隨意的把木屐往腳上一套,就要出門去。

忍不住嘆口氣,殿下一轉身,疏忽之間就到了四郎面前,把他按坐回凳子上,然後自己半跪在地,捏着狐狸爪子,幫他把木屐穿好,又仔細檢查木屐的前後齒是否牢靠,確保自家小狐狸不會有摔掉門牙的危險之後,這才放心的拍拍手,無事人般走了回去。

面對部下目瞪口呆的表情,殿下毫無所覺得挑挑眉,問道:“怎麼了?”

衆大妖慌忙低下頭道:“沒什麼沒什麼。”與此同時,他們一個二個都在心裡想着,可得趕緊回去再次給族中的熊孩子們敲個警鐘,現在妖族裡最大的不是龍子殿下,而是他身後的那一位,嗯,神秘低調的九尾天狐!

神秘低調的九尾天狐早習慣了龍子殿下對他從頭管到尾的控制慾,毫無壓力的撐着大腦袋,等殿下把木屐給穿好後,也不撐傘,戴着斗笠就蹬蹬蹬跑出門去了。一副沒心沒肺的小模樣。

留下滿院趴地上伸長脖子的妖族長老們,在心裡悄悄給胖狐狸下了個此妖深不可測、處變不驚,實乃殿下良配的結論。

因爲這幾日連着下雨,到處都是溼潤潤的,山間小道泥濘不堪。

順着後門外用青石板砌出來的小道拾級而下,四郎腳下的高齒木屐敲擊着石板噠噠作響。一陣刺骨的涼風吹來,揚起四郎一縷長髮,風裡帶來的水汽潤溼了他的衣襟。

這春日裡的杏花煙雨倒也別有一番風味。不過,綿綿的雨絲自開春就沒停過,便叫人再也提不起半點欣賞的念頭,心裡只剩下嫌棄和厭惡了。

在細雨中沒走多遠,四郎就聽到一羣鴨子的嘎嘎叫聲。槐大用竹篾編了一條籬笆,把買來的活鴨全都圈養在後門外的那片緩坡上。

離開石板路,四郎走進泥地裡,打算去樹下撿些長短不一的木棍回去。雖然穿着高齒木屐,可是泥地裡很滑,四郎沒走幾步,就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差點沒滑倒。

好容易穩住身子,回頭一看,發現林子裡四處都冒出些細小的蘑菇來。陰天的樹林子裡光線很暗淡。一片昏暝中,那些蘑菇發出熒熒的光彩,好像一隻只發亮的眼睛。樹林深處似乎有暗紅色的霧靄的緩緩飄動。

四郎認得這種蘑菇,從前在英娘身上看到過。

這裡怎麼也會有這種蘑菇?

四郎想要看的仔細些,就趟過一片泥漿地走進了一點。剛彎下腰,耳邊傳來樹的枝葉互相拍打的聲音,四郎警覺喚出飛劍轉過身。

“別動,蘑菇有毒。”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四郎定睛一看,原來是崔鐵蟾。“鐵護衛,你怎麼在這裡?”

崔鐵蟾沒吱聲,他站在樹冠的陰影裡,一手撐着他那把黑傘,一隻手提着一個包裹,目光沉沉不知道在看什麼。

因爲崔鐵蟾冷着個臉,四郎也不好緊着追問,只好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黑黢黢的林子裡又走出來一個人,還是崔玄微身邊的侍衛,被人喚作老莫的那個。

老莫弓腰駝背地拿着一沓紙錢,邊走邊撒,同時口裡還喃喃祈禱着:“老兄弟啊,你活着的時候我可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如今人死爲大,若是在地下缺衣少食,大家兄弟一場,我老莫別的沒有,給兄弟一點路費還是出得起。所以,鐵蟾兄,你就別再去我夢裡搗亂了,啊。拿着這些路費早早投胎去吧。往生極樂往生極樂。”那人一路走一路撒紙錢,走過的樹林子裡,紙錢被怪風颳到了樹上去,恍惚在密林幽微的光線中,真的有些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面無表情的蹲在地上撿拾紙錢。

“老莫,這是在祭拜誰呢?”四郎握緊竹劍,踏前一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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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雖然高,卻瘦的好像一根竹竿。眉宇間籠着一層黑氣。如今年成不好,陰雨天的樹林子裡不定流竄着什麼髒東西,四郎看他這幅神神叨叨的樣子,就出言提醒他:“怎麼不設個祭臺畫些白灰?紙錢這麼撒着,也是便宜了路邊的孤魂野鬼。你祭拜的人可不一定能收到。”

“昨夜做了噩夢,我這心裡總不踏實。今日閒來無事,便來拜祭一下故去的……”老莫停下來見是四郎,笑着接話,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臉色大變,慘然大叫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然後這侍衛就彷彿看到什麼極恐怖的事情一般,轉身往有味齋裡竄去。以他的身法,走這樣的山路該是如履平地的,可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快,居然在上臺階的時候摔了一跤,連腳上的木屐都摔斷了一齒。

“喂,莫護衛,你沒事吧?”見他半晌一動不動,四郎有些擔心,便試探着走過去,想要把他扶起來。

“嗯……沒事。”不待四郎攙扶,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老莫忽然利落的爬起來。可能有些頭暈,侍衛用手扶着頭,略緩了一緩才轉過身,略帶歉意的對四郎作了一個揖,道:“真是給胡公子添麻煩了。多謝。”

四郎如今也懂一些望氣相面之術,他早前看到這侍衛的時候,就覺得此人身上有些不好的氣息。而且從面相上來看,此人也是陽火很弱,八字輕飄的那一類人,極容易被髒東西上身。

這老莫摔倒後忽然爬起來,整個人的精神氣都變了。他莫名奇怪對着四郎行禮道謝之後,就提着自己斷掉一齒的木屐,赤着腳一步步朝有味齋的方向行去。

四郎皺着眉看着老莫的背影。只見他的肩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包裹。看形狀,裡面裝的應該都是在林子裡採的蘑菇。雖然這侍衛是赤着腳走的,可是留下的泥腳印卻很是奇怪,就好像……好像是重疊在一起的兩個腳印。

四郎又轉過頭去看了一圈,剛纔站在樹下的崔鐵蟾已經不見了蹤影,泥水窪上只留下一把黑傘,大概是沾染了泥土,這把黑傘此時看着,很像是燒給死人的紙傘。

原本飄忽的霧氣又濃了些,遠遠近近的灌木啊籬笆啊,全都籠罩着一層白色的霧氣。四下裡極其安靜,偶爾從黑黢黢的密林深處傳出幾聲古怪的動靜,叫人誤以爲自己置身於幽冥世界。

“咄咄咄”天地間彷彿只剩四郎腳下的木屐叩打青石板的聲音。

路過槐大圈出來的鴨圈,裡面的鴨子正在細雨中嗟喋着地上新冒出來的蘑菇。四郎仔細看了看那些蘑菇,見都是無毒的,便沒再理會。拿着自己撿的木棍轉回有味齋,

回去的路上,四郎特意繞了路,才發現不只是樹林子裡,就連有味齋後院牆根下頭,在不知不覺中,也鑽出一大片蘑菇來,都極肥厚,每一朵都有人的巴掌大。可見連日陰雨之後,地上潮得多厲害了。

剛繞到前頭斜街,便看見街坊上的李嬸孃手裡拿着幾朵大蘑菇,正拉着華陽姑姑在說着什麼。華陽頭上裹着藍底白花的包頭,一手拿着把花鋤,似乎也纔剛從外頭回來。

四郎提着木棍走過去,聽見李嬸孃歡喜地說:“正愁今天沒了菜,就看到路邊冒出這樣大一朵蘑菇。真是稀罕事。”

華陽笑着接過蘑菇來看了看:“是了,這蘑菇用來燉小雞,或者做了醉蕈吃,都是極好的。”

李嬸孃道:“我哪裡有你們這樣講究啊。蘑菇拿回去加點鹽水醬油,扔幾塊臘肉下去,煮一鍋湯了事。”

四郎聽了,就插話說:“我家今日熬了雞湯,正愁沒有配菜來燉。不如嬸孃索性大方一點,把蘑菇留下來,我們做好了給你端一碗過去。”

李嬸孃掌不住就笑起來:“胡老闆真會說。那我也不虛辭了,日後貴店的但凡有什麼要漿洗的,只管送來就是。”說道這裡,李嬸孃忽然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我給兩位說啊,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那侍衛……那侍衛又拿了一牀被罩過去找我漿洗。”

華陽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問:“哪個侍衛?”

李嬸孃急得臉都紅了,連連拍着大腿道:“唉喲,你怎麼忘了!就是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拿了牀死人蓋過的被子,叫我給他漿洗的那個。”

“是他啊。”華陽看上去並不怎麼吃驚,依舊不疾不徐地問她:“怎麼,那侍衛問你要那牀被扔掉的被子了?”

李嬸孃剛想說話,二樓的窗戶忽然打開,一個侍衛探出頭來。

李嬸孃趕忙閉上嘴巴,好像做賊一樣把華陽和四郎都拉到有味齋大門內側,然後壓低聲音問道:“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什麼?”華陽越發摸不着頭腦了:“那是來投宿的客人隨身的侍衛,到底怎麼了?”

“那他今日拿過來那牀被子是有味齋的?怪不得氣味和花樣都很眼熟。我早該想到除了有味齋,這附近原也沒有用那樣好的香料薰被子的人家了。”想了想,李嬸孃便道:“你們還不知道吧?自從一隊客商搬走後,餘家客棧裡徹底沒了人,聽說那裡頭便開始鬧鬼。有個閒漢在客棧裡避雨,只一個午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爬滿了蛆蟲。他也是個不信邪的,自己揭開那間客房牀板。果不其然就在牀板下發現了一具男屍!停在那屋子裡總有幾個月了吧,屍體都腐爛生蛆了,蛆蟲才爬到了被褥上面。結果,你道怎麼着?第二日那具屍體就不翼而飛了!閒漢回到家不久,便得風寒急症死了。唉,想起我也粘過那牀被子,我這心裡啊,就懸吊吊的。”

華陽趕忙安慰她道:“別擔心。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嬸孃是個慈和人,若有那妖魔鬼怪來作祟您這等好人,我華陽第一個不答應。只是您說那侍衛將有味齋客房的被子給您清洗?不對呀,客人用的被子都是洗淨薰好的,怎的這才過了一日,又揹着我們偷偷叫嬸孃給漿洗呢?可是被子裡有什麼古怪?”

“你家的被子倒也沒有古怪。只是聽嬸孃一句勸,別再讓那羣客人繼續住在你家裡了。叫人瘮的慌。”說完這句話,李嬸孃就低着頭順着屋檐匆匆走回了自家大門。

難道上次李嬸孃真的拆開被子,看到了蛆蟲嗎?可被子絕對不會因爲天氣潮溼而長出蛆蟲來的。除非長期蓋在死人身上,纔會出現棉胎內爬滿蛆蟲的情況。那具男屍究竟是誰?怎麼總是和宇文青過不去?低頭想着這些問題,四郎有些心不在焉的穿過大堂,往廚房行去。

剛走到櫃檯處,就聽見宇文青倚在二樓的闌干上,擡高聲音和崔玄微抱怨道:“連牀被子都沒有,到處又都是髒兮兮的。除了食物還算可口之外,真是無一是處。”

崔玄微這一回沒有順着他說,反而冷冷道:“不是說自己受了驚嗎?怎麼不在屋子裡將養,跑出來作甚?”

宇文青很會看人臉色,馬上換上了孱弱的語氣,小小聲道:“崔叔,青兒昨晚又做噩夢了,總夢見犬戎族的畜生,還有鴨子,好多鴨子。青兒實在害怕,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聽他這麼一說,崔玄微也緩和了臉色,安慰他:“不要胡思亂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中午再□□的吃一頓,我看你最近吃的實在太少了點。這樣吧,辦完手頭的事情,我立即帶你離開。”

四郎聳聳肩膀,這宇文青成天一副我遭遇悲慘所以全世界都得讓着我的模樣,若是個養在內宅的小姑娘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大男人。真不知道崔師兄是怎麼忍下來的。若說是故人之後,崔玄微對宇文青的態度未免太過小心了一些。莫非,莫非這兩個人之間還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平心而論,若非要選一個做嫂子,四郎覺得崔鐵蟾或者蘇師兄都好,再不濟還有無數的名門淑女小家碧玉,總之不要這個宇文青。四郎覺得自己根本沒法和此人正常溝通!

四郎看不上宇文青,估計這位宇文公子對四郎也無甚好感。

走進廚房的時候,四郎就見到宇文青身邊的侍衛在跟槐大點菜,說昨日的懷胎鴨做的不錯,今日青公子有了食慾,吩咐做一份送上去。另外,再做一道養元氣的什錦鴨羹。

那侍衛吩咐完,就趾高氣揚的放下一個食盒出門去。

四郎也沒說什麼,只是叫槐大去逮幾隻大小不等的鴨子殺了準備着。

走回竈臺邊,就聽見槐二在輕聲抱怨,說是有些人明明吃不了什麼,偏偏喜歡點些刁鑽古怪的東西。

“這些食物怎麼都沒動啊?”四郎偏頭一看,就見槐二把食盒裡的菜全都端出來倒掉了。看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有味齋精心做的食物,宇文青都只是動了動筷子,又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

槐二指了指天花板,道:“不就是那兒的客人嗎?我槐二長這麼大,幾千年了,也還沒見這麼作態的東西!若依我看,主人你索性也不必認真做,勞心費力的做完也討不到人家半個好字。”

四郎聽完就笑:“有味齋原也不是要討別人說個好。”

侍衛老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此時他逆光站在門口,手裡提着一個包裹,沉聲道:“抱歉抱歉。今日的菜,便由我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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