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里的吸血藤已經被二哥清理乾淨了,露出青灰色的墓磚。二哥的靴子走在上面,發出沉悶的回聲,在空曠的墓穴裡傳出去好遠、好遠。
噠、噠、噠,寂靜幽深的古墓,氤氳一團的光暈,氣質冰冷陰森的男人渾身鮮血,抱着一隻狐狸孤獨沉默的行走着。這副圖像本身就足夠恐怖了。可是身處其中的兩隻妖怪卻半點沒有正確的自我認知。
因爲回到了二哥身邊,胖狐狸現在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頭上鼓出來的血包也疼,被什麼東西扎過的嫩爪爪也疼。在二哥懷裡蠕動一會,他用舌頭舔舔爪子,不愛衛生的沾了口水抹頭上的大包。抹完就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元氣大傷必須先眯一會。
“睡吧。”二哥低頭看懷裡的小狐狸眼睛一閉一閉的。便走得更加緩慢穩當一些,儘量讓四郎睡得舒服。
大約是因爲在地下墓穴中飽受驚嚇,胖狐狸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他被什麼人捏着脖子,以一種很不舒服的姿態掛在半空中。
“別反抗,否則我捏死他。”一個討人厭的聲音陰陽怪氣地響起。
胖狐狸動了一下脖子,想要看一看背後究竟是誰。可是他的眼睛裡好像蒙着一層霧翳,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怎麼回事?我不是在二哥懷裡碎覺嗎?腫麼無緣無故就瞎了?心裡驚疑不定,胖狐狸撲騰起來,憑藉本能想要逃離後勃頸上那雙溼熱滑膩的手。一邊扭着小身子掙扎,一邊朝旁邊那道叫他舒服的氣息伸出四爪要抱抱,還情不自禁的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
聲音一發出來,胖狐狸瞬間愣住了:天了嚕,自己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奶氣?
“你要殺就殺好了,反正他也是陸天機的兒子。你再喜歡陸天機,也給他生不出來兒子,這一個捏死的話,是要陸天機斷子絕孫嗎?”一個女聲沒心沒肺地說道。正是旁邊那個氣息叫四郎覺得很舒服的人說出來的話。
正在依依呀呀要抱抱的奶狐狸愣住了,嗷嗚一聲收回了掙動的爪爪,耷拉着小腦袋開始裝死。
也許是先天不良,這狐狸瘦得像一隻老鼠,小臉上一雙眼睛顯得尤其的大。一道陽光照在那雙蒙着一層水膜般的大眼睛,黑亮的眼睛裡泛着幽幽的藍,彷彿一汪清澈的湖水。
看着這雙眼睛,那個疑似穿着花衣服的人高興起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可憐的小狐狸,你看,女人就是如此惡毒。別怕,以後,你就做我和天機的兒子好了。”花衣服的怪人說話的聲音也不再陰陽怪氣,反而現出幾分疼愛來。並且改提爲抱,將手上的小狐狸託在面前仔細端詳。
離得近了,四郎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可是奶狐狸的生理限制不是他的意志所能改變的。透過眼睛上的水膜,四郎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穿一身鮮豔花衣的人影。
說話間,他們一行人似乎來到了光亮處。胖狐狸聽到耳邊有風呼呼的刮,一行人一直在往上走,路上不停有些古怪的動靜,像是刀劍相擊,箭支破空之類的。
“白水素女的名頭果然不凡,這一路行去斬妖臺。倒讓我積累了不少功德。”那個聲音雖然在笑,但是其中的緊張和言不由衷連遲鈍的胖狐狸都聽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擔心起來,走了不久,小狐狸又被提溜着脖子懸在空中。
越往上方興趣,天光越是明亮,到最後,簡直是一片純然的白。這時候胖狐狸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他們果然在一個高高的山峰頂上,雲朵從旁邊飄過,亭臺樓閣依稀彷彿,四周美得恍如天宮,就好像傳說中漂浮在雲海裡的蓬萊仙山一樣。但此時,仙山上卻煞風景地站着許多面目猙獰的和尚道士,每一個都滿臉嫌惡的大喊着燒死妖女之類的話。
山峰頂上矗立着一根柱子,上面捆着一個白衣女子,熊熊的大火在她的腳下燃起來,一簇簇火焰往上舔去,就如同惡魔鮮紅的舌頭。儘管從來沒看過自己親孃的模樣,但是不知如何,四郎就是下意識的知道那是自己的便宜孃親。
一身花衣服的變態高高在上的浮在半空中,裝模作樣拿着一把劍在那裡比比劃劃。天空風雲變化,一道道閃電如同金紫銀龍在雲層裡穿梭。然後朝着被綁在柱子上的女子劈了過去。四郎不忍再看,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滾滾落雷之中,一道閃電忽然劈斷了綁住狐妖的女子,一道飛劍朝着花衣人襲去。聲東擊西,就在修士們如臨大敵的盯着那柄飛劍時,一個身着廣袖長袍的人影如驚鴻照影般飛掠而來,抱起被吊在火上慢慢煮的女子,再搶過兒子就跑。
四郎感覺自己飛了起來,然後穩穩當當地落在一個香香軟軟的懷抱裡。
漂浮在雲裡的山峰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火焰炙烤的勻稱吱吱作響。四郎覺得很熱,忍不住蠕動着探出頭去,一雙冰冷柔軟的手拂過他的身子,好像被涼沁沁的溪水漫過,他頓時涼快下來。
“兒子,娘剛纔是騙你的,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女人用手輕輕彈着兒子溼潤黑亮的鼻尖,笑道。
不,我已經當真了。幼年的小狐狸艱難的翻了一個白眼,傲嬌地偏過小腦袋,不叫孃親彈自己鼻子尖。
“哎呀,你看,我們兒子居然會翻白眼了。”女人好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似得,語氣裡驚喜的不得了。
四郎忍不住又翻了一個白眼。
“兒子真棒!”陸天機摸摸小狐狸腦袋,毫無原則地誇獎道。
俊朗若神的青衣男子和恍如姑射真人的白衣女子並肩而立,烈烈狂風拂動二人的衣袂,雲霞從他們身邊流過,正是一對天下無雙的神仙眷侶。只是懷裡那隻掙扎不休,吱吱亂叫的奶狐狸着實破壞二人周身的仙氣,很該被扔出去。
這也怪不得胖狐狸。他見到爹孃同時出現,興奮地不行。因爲現在這具奶狐狸的身體不爭氣,還不會說話,四郎就只能吱吱亂叫着表達喜悅。
就在一家團聚的歡樂時刻,山峰上的大火中卻傳來那個男人淒厲的嘶吼。“天機,你爲什麼要背叛我,背叛道門?我好難受,好難受!”
“陸天機被妖狐所迷,墮入邪道。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誅之。”一個洪亮的聲音傳遍了這片雲海,以及附在其上的幾座仙山。
接下來的夢境便光怪陸離起來,天空中雷聲轟轟,電光耀眼。接着就是“轟”地一聲,彷彿山崩地裂,剛出生沒多久的奶狐狸被震暈了過去。
一切聲響沉寂下來,四郎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究竟是怎麼了?我在做夢吧。可是做夢的話,爲什麼素未謀面的孃親和那個男小三的容顏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剛這麼一想,夢境裡的場景再次變換。
四郎發現自己孃親叼着一隻老鼠似的小狐狸在奔跑。九尾白狐的原型看上去威風凜凜的,圓乎乎的身子跑動着,像一枚跳動的白湯圓,九條威風漂亮的大尾巴在後面擺動着,掀起漫天的沙塵,遮擋住追獵者的視線。
很藍很藍的天空上,忽然滾過來一大團血乎乎的雲,如影隨形地跟在這對狐狸母子身後。而胖狐狸像個氣球一樣,緊緊拽住那隻九尾狐的大尾巴,綴在她後面一路逃亡。
莫非這就是母親將自己送去青崖山的路上嗎?陸爹呢?他怎麼不在妻兒身邊?浮在半空中的胖狐狸心中既害怕,又好奇。
不知道跑了多久,走了多遠,胖狐狸終於看到了熟悉的景色——他們來到了青崖山腳下。可是那團血雲也追了上來。
忽然,母狐發出一聲悶哼,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嘴巴里叼着的兒子也摔到地上。疼痛傳來的感覺是那樣真實,胖狐狸的心跟着一緊。
雖然知道是做夢,可胖狐狸心裡依舊充滿了莫名的擔憂和害怕,忍不住探頭往後看,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追獵他們母子。可是後面卻什麼都沒看到。風裡傳來一陣陣拉風匣般的呼哧聲,還有利器破空時發出的尖銳哨音。如影隨形的死神氣息越來越近……
很快一羣修士就圍住這隻漂亮的九尾白狐。嬌小圓潤的九尾白狐儘管受了傷,又被這麼多人團團圍住,卻絲毫不畏懼,反而打殺幾人後,覷空叼着兒子從包圍圈中衝了出來。
在山下的密林裡縱躍騰挪,白狐跑到一株槐樹旁邊,伸爪子在樹瘤上敲了三下,樹身便裂開一個大洞,白狐將口裡叼着的兒子放了進去。就放在樹心的位置,那裡早就堆滿了細碎柔軟的刨花。
刨花涼涼地舔着幼狐嬌嫩的肚皮,尚不懂事的小狐狸不樂意地掙扎起來,居然超水平發揮,糯糯地叫了一聲:“娘娘——
轉身離去的白狐頓時愣住了,她回過頭,跳進樹洞裡舔了舔兒子的小腦袋,安慰道:“兒啊,你爹被壞人捉走了。娘得帶着咱們的狐珠去把他救回來。別怕,有你槐二叔守着,娘去去就回。四郎要乖乖的,不出聲。否則也會被壞人捉住。”
小狐狸懂事的點點頭。他想說,娘,你可得回來啊,我很快就會餓的。可是脫口而出的卻是奶聲奶氣的哼哼。
一大滴水珠忽然滴在先天不足的小奶狐身上,將他的毛全打溼,看着更像一隻老鼠了……
不知在軟軟的刨花堆埋了多久。外面的風漸漸息了,小狐狸餓醒了,就爬起來晃晃腦袋,晃去木屑。
那株大槐樹真是大,小狐狸被安穩的藏在樹心裡,他爬啊爬,爬啊爬,好不容易纔爬到一個樹眼處,趴那裡朝外看。
四周一片死寂,爹孃都不見了蹤影。林子裡一聲鳥叫也不聞。
一個俊美的男人恍如魅影般在幽暗的林間出現,朝着小狐狸藏身的大槐樹走了過來。感受到了危險,小奶狐本能的縮進刨花堆裡,還自欺欺人的拿一片枯黃的梧桐葉子蓋住腦袋。
雖然這個夢做得很糟心,但是夢境的結尾處居然看到了殿下。胖狐狸醒過來的時候,嘴邊就帶着一絲笑意。
“醒了吧?”二哥坐在火堆旁,看似無比專注地烤着一條魚。
吃了好久乾肉冷饅頭的胖狐狸一咕嚕翻坐起來,對着烤魚直流口水。“哪裡來的魚?”
“附近暗河裡捉的。肉質很乾淨,也沒毒。”說着,二哥還遞過來幾串已經烤好的魚。
胖狐狸立馬變回人身,接過來大嚼。這魚光滑無鱗,呈現出半透明的肉色,豐腴鮮甜,回味十足。尤其是魚腹,在烤之前就被二哥劃出一道道的一寸剞刀紋,魚肉順着刀的紋理翻卷,幹香味美。儘管只放了些鹽,卻也十分可口。
從有味齋裡打包出來的一包裹吃食,因爲被胖狐狸走哪揣到哪的緣故,居然奇蹟般的安然無恙。此時,四郎打開,用烤魚蘸着甜麪醬吃,簡直是無上的美味。
吃完一條,四郎才記起來一件事,偏頭問二哥:“真好吃,這魚在古墓裡,是吃什麼長大的?”
二哥帥氣的翻動着烤魚,隨口答道:“不知道,或許是腐屍吧。”
腐……腐屍
看着二哥認真的表情,四郎不知怎麼就相信了。於是瞬間石化,叼在嘴裡的半條魚也一下子落在地上。
二哥不怕燙,將烤的吱吱冒油的魚徒手取了下來。發覺四郎這邊忽然沒有了聲音,他的嘴角邊就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看着居然與殿下有幾分相似。
“騙你的。那條暗河很乾淨,河裡的銀魚也都是吃水草的。”
咦咦咦,二哥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壞心眼了。四郎抹一把嘴,一下子撲了上去。
二哥放下手裡的木籤子,輕輕鬆鬆就接住了四郎反手箍在懷裡。
“夢見什麼了?”因爲胖狐狸剛纔做夢說夢話,最後居然喃喃叫了一聲“殿下”,這可叫二哥忍不住吃起了自己的飛醋。
四郎剛纔真是被二哥的話唬住了,想要撲過來捶他一頓。不過,這時候掙動兩下,沒掙脫,就被二哥引開了注意力。
他扒在二哥結實的胸膛上,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自己方纔做的噩夢。
然而,講得手舞足蹈的四郎沒有看到,在他頭頂上方,二哥的臉色從輕鬆自在逐漸變得鄭重起來。
講完自己的夢,看二哥沒什麼反應。沉默片刻,四郎忽然說道:“我覺得不像是昨晚不像是在做夢,好像是我的真實記憶一樣。”
的確,四郎一般不做夢,如果這個夢能被他記得清清楚楚,不是曾經發生過,就是將要發生了。
想了想,四郎接着說:“嗯,我是說,在我小時候,就是遇見你之前,好像真的被我娘抱着逃亡過。”
二哥低頭親親他的大腦門,問道:“那時候你纔剛出生吧?剛出生時的事情也都能記得這麼清楚嗎?”
四郎點頭:“本來快忘記了。可是做完這個夢之後,那段記憶就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胖狐狸在二哥懷裡亂動,小屁股不停在大鳥上擦來擦去。
二哥不自然的曲起腿,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問道:“這都是你記憶裡的畫面?”
四郎搖頭:“不是,有些是昨晚夢裡的場景。我也分不清楚了。畢竟我那個時候實在太小,眼睛都還沒睜開呢,就算是個天才,那段記憶也全是些模模糊糊的聲音和圖像,不像昨晚夢裡那樣清晰。”
二哥聽了,半晌沒做聲,然後忽然指着他們靠坐的這堵墓牆,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還記得那個喜着錦衣的皇甫氏嗎?”
四郎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鑲嵌着狐狸表哥畫像石的那一堵牆,在墓道的變動中,這堵牆就像是拼圖一樣被打散了。原先畫在牆壁底部,一副並不起眼的墓畫變換到了中間,就在四郎和二哥靠坐之處的上面一點。
畫像石上有許多凡人在跪拜人首蛇身的女媧。那些凡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相貌多少都有相似之處,看着像是一個家族的成員。看了一陣,四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越看越覺得那些人和皇甫錦以及自己在夢裡看到過的說話陰陽怪氣的人很像,唔,和自己在霸下記憶裡看到的那個族長和楚國祭司也很像!
“原來是他!皇甫氏就是女媧選出來的那個族長的後裔!”四郎恍然大悟地嚷嚷道:“我知道,他們家族有一條祖訓,說是被上天選中的人必須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去喚醒沉睡在地底的神,恢復家族昔日的榮光。這一次他們家族的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遇,必定已經混在咱們這隻隊伍裡進入古墓。所以路上纔會有那麼些稀奇古怪的死亡。只是……”
四郎扭頭問道:“二哥,你說這回混進隊伍裡,暗中使壞的究竟是誰?皇甫一脈的血統強大,直系子孫的相似度很高,長相很好辨認。若說是侯一峰,他長的和皇甫錦、和畫像石都不像啊。”
回過頭去,四郎發現二哥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暗金色的火光在他臉上跳躍,勾勒出輪廓分明的五官線條,二哥臉色卻無比嚴肅,他凝目注視着墓室另外一邊,那些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處。
“四郎,起來看看我們的客人吧!”說的話雖然客氣,二哥的語音語調卻冰冷而堅決。
四郎將一截燃燒的木頭對着黑暗處扔過去。
火光一照,好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墓穴的暗處溜進來一隊活生生的蛇人!
這蛇人應該是更加高級的品種,下半身蛇尾粗大有利,皮膚青綠油亮,上半身肌肉突起,卻並不顯得笨拙。反而十分俊美。
這羣蛇人原先還能勉強站立,離火堆越近,氣力越小。最後全都趴伏在地上,只是爲首的幾個依舊努力梗着脖子。舌頭對着二哥一伸一縮,似乎正在和眼前這個人較勁。
“殺了他們!”二哥對這領頭的一個俊美蛇人下了命令。
那個蛇人緩緩擡起手,頭上汗珠如瀑布般往下流淌,連眼睛裡也有淚珠不停地滾落。
“殺了他們。”二哥冷冰冰的再次命令道。
蛇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部下走去。有一隻體形較小的蛇人不顧一切的擡起頭,眼睛裡露出痛苦的表情,看上去竟然和人類那般類似。他的嘴一開一合,似乎正在對這首領蛇人說着什麼。
爲首的俊美蛇人忽然轉變了方向,朝着這一個體形較小的蛇人行去。他舉起手裡的斧頭,慢慢的越舉越高,就在落下的那一瞬間,忽然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他的脖子上先是出現一條白線,接着便有綠色的血液飛濺出來。
“不——”提醒稍小的蛇人發出淒厲哀叫,竟然掙脫了饕餮對他們與生俱來的精神威壓,跳起來抱住首領緩緩倒下的軀體。
二哥冷笑一聲,加大了控制的力度。
那隻體形較小的蛇人堅持着不肯跪下去,很快渾身皮膚開始皸裂,流出來絲絲血跡。可是他彷彿不知道痛楚一樣,仇恨地怒視着二哥:“你再強大又怎樣?我們永遠也不會屈服的。我們的靈魂屬於女媧母神,母神會替我們復仇的。我詛咒你——”
他的話還沒說話,二哥挑了挑眉,他的軀體就四分五裂了。
四郎深深覺得,此刻,還是自己的二哥更像是富有魅力的反派。不過,四郎可不覺得二哥做的有什麼不對——蛇人殘害人類的時候,不也從來沒有半點同情憐憫之心嗎?不過是和弱者講力量,和強者講道義氣節的虛僞之輩。
似乎被這個蛇人的犧牲激怒了,跪在地上的蛇人全都不顧一切的站了起來,對着二哥衝過來。當然,這種自殺式襲擊的結果顯而易見。他們甚至來沒有衝到二哥跟前,就已經化成氣體消失了。
房間裡的火把一齊滅掉。空氣中忽然瀰漫出似煙似霧的東西,突然有尖利的響聲傳來,四郎擡起頭,正看見墓室的頂部射出一道刺目的光,那兒的牆皮一層層脫落,天花板上有一片用明珠做成的星空,被強光一射,每一粒明珠都熠熠生輝,彷彿是真正的星子。
隨着星光一道道亮起,地面上竟然升起了萬丈霞光,這霞光隱約化成了人形。
“龍子殿下,好久不見,故人別來無恙?”人形的剪影是一個絕世美女。
二哥冷道:“原來是女媧啊。誰和你是故人?我們不是敵人嗎?”
女媧卻並不生氣,只是質問二哥到:“爲何傷害我的造物。”
“看他們不爽。人族不也是你的造物嗎?還不是數你傷害的最起勁。”二哥痞痞地說。
女媧幽幽嘆口氣,如同責備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道:“你現在沒有了軒轅劍,又是在我的地宮裡,不如安安分分做個受歡迎的客人吧。”
話音剛落,就有源源不斷的蛇人如同黑綠色的潮水般,藉着暗河漲潮的機會涌了進來,將四郎和二哥團團圍住。
二哥如同鐵塔一般立在四郎面前,表情沒有絲毫的畏懼。
墓道里的死寂持續了片刻。那羣蛇人忽然齊齊轉身,朝着外面走去。四郎的耳中傳來了女媧憤怒的哀嚎:“你們怎麼敢!”女媧的投影已經消失,她的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了出來。
四郎偏頭到處看,驚悚的發現似乎每一塊墓磚都在說話。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墓道的四壁再次傳出難以捉摸的聲音,但是這次卻是二哥那冷冰冰的聲音。四郎知道蛇人不敢攻擊二哥,但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能夠奪取活過來的地宮控制權。
四郎此時像受驚的小貓般,心安理得躲在二哥身後。見自己男人如此能幹,滿心自豪之餘,還有些危機感——這樣下去,自己要熬到何年何月才能翻身有望啊?
“呵呵呵呵——”墓室的六面牆壁中再次傳出女媧那柔婉空靈的笑聲:“龍子殿下,何必動怒。你殺的不過是些廢品罷了。只要還有人,這樣的生物要多少我就能造出多少來。很快,這世上就會多出來百萬數的蛇人軍隊,他們就是我的神軍,將與我共同建立一個新的紀元。而剛纔我不過是和殿下您開一個小小的玩笑。確認了我想要的東西,果然只有與殿下您這樣出身高貴的遠古神祇合作才能獲得。我們受所謂天道的壓制已經太久了。事實上,除了卑微無能的人族,天道不會放過任何留着母神血液的生靈。是時候團結在一起了。既然我們同屬於緣故高貴的血脈,爲何要將生存空間讓給凡人!來吧,與我一起並肩作戰吧!”
“誰和你同屬遠古血脈。我們龍族可不敢要你這樣的下人。”二哥神情漠然,卻專挑女媧的痛楚戳。
女媧涵養極好,依舊不緊不慢道:“事情沒有絕對。當年我的確連做龍族的下人都沒資格,今日自忖卻已經與殿下您平起平坐了。當然,我並不想和您成爲敵人。所以才費盡心思撫養霸下長大,又客客氣氣地將您請進來,就是希望殿□爲血脈傳承者,能夠配合我,共同完成祖先的遺願,建造一個屬於我們的,更好的新世界!一個沒有爾虞我詐,沒有貧富差距的世界。來吧,和我一起統治這個更加完美的世界,我會讓我們祖先的靈魂重新降臨!”
雖然說得很有誘惑力,但是四郎真覺得充斥着蛇人,到處都是女媧意志的世界半點都沒有吸引力。
二哥也興趣缺缺地回道:“和你沒什麼可說的。妖族馬上就要離開此界,趕緊把我侄兒放了,把我龍族的傳承交出來,我也就懶得管你這攤子破事了。”
“看來龍子殿下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您身上的威壓只對低階的蛇人有效,但是我一介聖人,與您同屬神族后羿,所以,用我的血創造出來的蛇人自然有辦法不受你的干擾。”女媧說完,輕輕拍了一下手。
牆壁忽然活了起來,墓室再次發生變換。
“你的血?呀,我知道了,你的血創造出來的不是那種奇醜的殭屍嗎?”四郎忍不住開口問道。
引以爲豪的造物沒人欣賞,女媧似乎動了真怒,墓室的猛烈的上下左右瘋狂移動起來。四郎站立之處忽然裂出一個大口子,他猛然間掉了下去。
二哥沒能拉住媳婦,正待自己也往下跳,那個裂縫便消失了。
媳婦還沒捂熱,又眼睜睜得看着消失在了自己面前,完全失去了蹤影。本來在沉睡的殿下掙扎着醒了過來。二哥眼中的重瞳變換不定,似乎正在漸漸融合。
這種融合實在太過於痛苦,因此二哥化成了原型,大聲嘶吼起來,聲音帶着無邊的仇恨和憤怒,潮水般在墓室裡迴盪,許多蛇人當場就被震死了。
壞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