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顏念卓感覺到一陣晃動,迷濛着慢慢睜開眼睛,入眼的是狹小的空間,還有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慕容琛。
好半天,顏念卓才明瞭似的閉了閉眼睛,是在去上京的路上吧?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氣息的變動,慕容琛突然睜開眼睛看向她,見到她醒來,立刻伸出手將她扶起來,“你睡了好久,起來喝點水吧!”
顏念卓靠在慕容琛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以看不到他此時臉上的苦澀。
慕容琛端了水,湊到她的脣邊,思緒卻有些不穩,顏念卓從那天晚上睡着,這已經是第二天了,本以爲趕路會讓她身體虛弱,卻沒有想到慢慢離開漠北,她的身體沒有變壞,反而燒的沒有那麼嚴重了,就連臉色也好了幾。
原來老天都不幫他!
慕容琛氣息有些不穩。
顏念卓只是潤了潤脣,便推開慕容琛的手。
慕容琛放下水,然後又慢慢將她放平,“我們已經走了兩天,你的燒已經退了不少。”
不知道爲何,顏念卓總感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可是又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想到馬上就要臘月十二,眉頭微皺,拉過他的手寫道,“能趕上嗎?”
慕容琛給她一個輕鬆的笑容,“放心,我們抄近路走,一定能趕到!”
顏念卓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慕容琛不說她還沒有感覺,現在還真是覺得餓了,顏念卓點了點頭。
慕容琛拿出帶着的吃食,眉頭微微一皺,“這裡天冷,東西有些硬,你勉強吃一點,等到了午時,我們可以趕到一個鎮子,到時候讓他們再去給你弄一些好的吃食。”
顏念卓笑着接過來,她哪裡有那麼嬌弱?而且她對吃食也沒有什麼要求。
慕容琛看她吃的艱難,心頭更加苦澀,微微吸了口氣,暗暗下了決心。
雖然漠北苦寒,道路上也都是冰雪,可是因爲凍的結實,反而對趕路也沒有太大的阻擋。
這一路走過來,顏念卓雖然身體依然虛弱,可是卻不再燒的暈厥,臉色慢慢也明亮了幾分。
再臘月初八這一天,顏念卓和慕容琛一行人趕到了大周的邊陲小鎮榕城。
顏念卓罩了厚厚的披風,跟着慕容琛下了馬車,看着熟悉的裝束,還有親切的笑容,顏念卓微微擡頭,沉浸在溫暖的陽光中。
慕容琛微微一笑,伸手探入她的披風中,拉住了她的手,“是不是還是覺得這裡好?”
顏念卓一頓,眉頭微蹙,不是她多心,而是他的話不像是簡單的感慨。
“我們今天在這裡修整一天,明天再趕路!”
展飛應該是前去客棧訂了房間,此時正腳步輕快的趕了回來,看到顏念卓下了馬車,不由得快走幾步,“大小姐,我們趕的正好,客棧剩下最後五間房!”
顏念卓對慕容琛一笑,這麼幸運是不是說明此行會有個好結果?
慕容琛略微點了點頭,“你和展飛他們先去歇一歇,我還有事,等會兒回來找你們!”
小九兒立刻從慕容琛手裡接過顏念卓,扶着她的手臂。
顏念卓微微點頭,雖然她不能言語,但是卻能感覺到自從出了漠北,慕容琛似乎就有了心事。
他既然現在不想說,她也不問。
慕容琛微微頷首,轉頭看向孟焦,“你留下來保護顏姑娘,孟離跟着!”
顏念卓看着他到了拐角消失的背影,終是挑了挑眉,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有什麼事情要辦?
顏念卓跟着小九兒和展飛上了樓,雖然是邊遠小鎮,可是難得的是雖然小卻乾淨。
他們剛剛進入房間,不過一會兒工夫,小二就開始一會兒送熱水,一會兒送飯菜,雖然吃食沒有太精緻,但是已經比漠北好了很多。
而顏念卓身體還虛弱,洗漱用膳完後,就已經沒什麼精神了,小九兒手腳利落的伺候着歇下,沒有一會兒竟然就睡去了。
展飛自然也是勞累了一天,見顏念卓休息了,與孟焦便去了另一間房。
小九兒便歇在顏念卓房間的榻上,蜷縮在被子裡,仿若無人。
夜,漸漸深了。
慕容琛一行人卻還未歸,房間外的走廊上已經沒有了腳步聲。
光線昏暗的房間裡,慢慢傳出一聲聲響,是一個人慢慢起身,整理了一下被褥,然後走到牀前,藉着微弱的光線看着氣息勻稱的人,屏住了呼吸,慢慢伸出手輕輕一抖,似有蘭花香瀰漫。
而後,此人打開窗戶躍出了房間。
在昏暗的夜色中,此人身形輕盈,跳躍間就出去了十幾丈。
直到在一家農戶前停住了腳步,然後一個躍身,翻身過牆,院子裡沒有一絲亮光,但是在此人落地之時,便有人聲傳出,“主子等你很久了!”
來人微微一彎身,聲音清脆,“怕有尾巴,繞了幾圈!”
那人似乎也不在意她的解釋,“去跟主子解釋吧!”
當下兩人也不再多說,一路向着後院而去。
房間的佈置不算精緻,但是相當講究,古樸的字畫和書架,房間裡瀰漫着書墨香氣,而書桌的旁邊,榻上放着棋盤,對面的桌
子上則擺着一把古琴,香爐裡悠悠然冒着香氣,一開門,便讓人眉目一清。
“主子!”
一人隱在黑色的披風裡,背身站在一副山水畫前,聽到聲音,才慢慢轉身,“本王給你的時辰是什麼時候?”
來人身子一抖,“王爺恕罪!屬下怕有尾巴所以多轉了幾圈!”
“本王不需要理由,交代你辦的事可辦好了?”
那人這纔將蒙在臉上的面巾扯下來,露出一張清秀的小臉兒,分明就是顏念卓身邊的小九兒,“屬下已經辦妥!”
“之前因爲你的疏忽……本王沒有處罰你,這次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再有差池,你知道本王從來不是會寬恕人的性子!”
小九兒臉色一白,立刻俯下身,“屬下明白!”
那人冷冷一哼,擡手慢慢解了披風,露出一身利落的騎馬裝,身形雖然魁梧卻無贅肉,貼身的騎馬裝將他的身形彰顯的挺拔而魁偉。
除掉了披風,露出一張刀削般的臉頰,線條冷硬,眉梢入鬢,凌厲非常,目光凌厲冷漠,淡淡掃向跪伏在地的小九兒,“她現在怎麼樣了?”
“屬下按主子的吩咐將藥粉灑在了公主的絹子上,在漠北時公主雖然高燒不退,但是屬下一直拿捏用量,所以對公主身體並沒有損傷,一出漠北,屬下便不再用藥,公主現在已經在慢慢恢復了!”
小九兒說完,微微擡頭,恭敬的看了一眼秦致遠,“慕容琛和公主都沒有察覺!”
秦致遠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點頭,“她……還是不能說話?”
小九兒低下了頭,“慕容琛身邊的藥叔看病是有一手,可是似乎在公主的這個病上,也是束手無措。”
“砰!”秦致遠捏着的茶杯突然崩裂,茶水混着血液慢慢沿着手指流了下來,然後滴在地上。
小九兒身子一抖,立刻匍匐在地。
她身邊的秦樹同樣臉色一變,也跪了下去。
秦致遠目光忽然陰沉下來,“秦葉,你可知道這都是你的錯?”
小九兒,也就是秦葉立刻禁了聲,當時公主失蹤,她怕主子怪罪便沒有上報,本以爲以柳家的人脈還有秦家堡在青陽城的人手能很快找到公主,卻沒有想到後果這麼嚴重。
秦致遠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若是她一直不能說話,你可知道你有什麼後果?”
秦葉臉色登時鐵青,好半天才說道,“屬下自刎謝罪!”
“不必,”秦致遠不再看她,目光放遠,“你陪着她就好!”
秦葉鬆了口氣,她以爲主子會要了她的命。
秦致遠伸手從懷裡掏出絹子慢慢擦拭手上的血漬,“慕容琛有什麼反應?”
秦葉慘白着臉想了想,才道,“慕容琛心思很深,對屬下一直不太信任,每次他與公主呆在一起,都會將屬下等人趕出去!”
秦致遠一把將手裡的絹子扔在秦葉的臉上,“廢物!”
只要一想到曾經屬於自己的人會一臉溫順的靠在慕容琛的懷裡,他就想要殺人。
柳非君,不,應該叫她顏念卓,是眼瞎了嗎?
竟然捨棄他,選擇一個一無所有空有名頭的族主慕容琛?
秦致遠狠狠的握緊了拳頭,他一定要讓她看看,誰纔是更可靠的人!
“你回去,盯緊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舉妄動,本王若有吩咐自會派人知會你!”
秦葉趕緊應諾,“主子英明,雖然現在公主現在對屬下信任,可是她身邊的柳展飛和慕容琛身邊的人都對屬下很是忌諱!”
秦致遠冷冷一哼,“無事!顏念卓這個人做事爲人都十分的聰明,手段圓滑,讓人感覺滑不留手,可是卻又致命的一點兒,就是善心過頭兒,只要你委曲求全,她的心自然會偏向你!”
“多謝主子指點!”
秦致遠擺擺手,示意她退下去。
秦葉扣了個頭,這纔在秦樹的帶領下走了房間。
秦致遠凝神斂目,慢慢的吐納的幾次,才睜開了眼睛,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顏念卓?卓之爾還真是個念恩的人,顏念卓,是說顏家不忘卓家的恩德?
如此這般,事情就更好辦了。
走到書桌後,擡手拿起一支毛筆,輕輕沾了墨汁,在宣紙上開始慢慢的描摹,下筆順暢流利,彷彿已經練過多遍一般。
不多時,人形躍然於紙上。
臉有些男女莫辨的朦朧,烏髮披散於肩頭,眉目喟然有色,但是眉宇中卻又透着一股焦急,鼻子微皺,嘴脣緊緊抿着,身上只着了褻衣,看上去有些衣衫不整,褻褲有些肥大,蓋過了腳背,只露出瑩潤嬌小的腳趾,不知道是因爲地涼,還是因爲此人心緒不寧,腳趾微微卷起,整個人看上去不禁有着致命的妖嬈,還帶着一絲頹靡。
秦致遠放下筆,心緒有些不寧,他沒有想到讓他記憶最深的這個畫面,僅僅是畫出來就讓他氣息不穩。
男人成大事,就必須沒有弱點,自然也不該被情所困。
當初她執意回青陽城,秦致遠發覺自己的心緒波動,他就決定要放手,他不能有弱點。
所以,她走了,他不聞不問,可是他卻又給自己留了最後一個退
路,跟在她身邊的小九兒,他始終不曾叫回。
然而,在他措手不及之時,她死了,他以爲Z是她安排好的一齣戲,可是來人帶回來的消息卻真是她遇險。
他聯絡不上小九兒,這才發現一個人的弱點,自己永遠克服不了。
若不是她後來偷偷給皇上帶了消息,他還一直以爲她死了。
即便知道她活着,他也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她帶回身邊。
有弱點就有弱點吧,早在她成爲公主的那一刻,他就沒有大事可成了,而現在做的這些事,對他來說,很是簡單。
可是卻始終查無消息。
在渾城相遇,她不能說話,估計就算她能說話,也不會願意與他打招呼。
彼時,她安靜的跟在慕容琛身邊,與他相遇卻無言。
而他,卻一無所知的錯過。
此後,秦家堡的黑玉忽然出現,他沿着線索一路追查,這才發現她的蹤跡,然後才與小九兒聯絡上。
秦致遠伸手在畫上細細的描摹,輕輕閉上了眼睛,似乎輕輕一嗅,都能有她的味道。
他進過她的房間,她的房間從未有過薰香,她也不用脂粉,可是她身上卻總有一股味道,讓他念念不忘。
清冽,淡香。
不濃郁,卻沁人心脾;不熱烈,卻久久不散。
是玉蘭花?不,比那個味道要淡。
或許是紫竹的味道,他記得她家的院子裡有一處紫竹林,風過時就會有好聞的淡淡的香氣溢出來。
秦致遠含笑看着那副畫,想象着,她此時就是這般,躺在牀/上,安靜的入眠。
秦致遠將畫折了起來,眉眼之間暈起一股暗沉的風暴,他的人,從來都沒有人敢覬覦,慕容琛真是好膽色,他倒要會會這個往日的浪蕩公子,不過是靠着男色在大周頂了一個皇子的落魄小族的族主,竟然還敢染指他的女人?
不過,慕容琛的功夫確實不低,似乎還有些深不可測。
秦致遠目光忽然變得不屑,這個世道,爭奪靠的從來不是武力,腦子纔是最重要的。
“秦鬆!”
聲音剛落,便見秦鬆利落的走了進來。
“慕容琛現在在哪裡?”
秦鬆一拱手,“探子剛剛傳回來消息,慕容琛在一家酒樓,已經喝了有兩個時辰了,不過我們的人不敢靠近!”
秦致遠點點頭,確實不敢靠近,慕容琛功夫的深淺還沒有摸透,跟的太緊容易被發現,不過,在酒樓喝酒兩個時辰?
秦致遠微微一笑,這個幌子做的可不怎麼高明,“你有什麼看法?”
秦鬆馬上道,“慕容琛在大周潛伏這麼多年,自然不會簡單,他在酒樓定是與人見面,他在渾城運鹽出關,而另外那一路障眼從渾城直到龍巖山,這一路上都平安無事,可見他在大周多年也不是單純的混吃混喝,以慕容琛對公主的心思……”對上秦致遠冷厲的眼神,立刻轉了話頭,“慕容琛應該在公主身邊纔對,此時卻突然到什麼酒樓,必定會見很重要的人物!”
秦致遠微微蹙眉,“可調查出他在榕城的暗樁分佈?”
秦鬆搖了搖頭,“還不曾!慕容琛帶的人不多,這幾人都有人跟着,一直沒見他們與什麼人見面!”
秦致遠眉梢一揚,沒有想到慕容琛還是個人物,讓他有些棋逢對手的感覺了,“派人盯緊了慕容琛!”
說完,秦致遠忽然一笑,“或許,按兵不動不如打草驚蛇!”
秦鬆不明所以的看着秦致遠,看到他的笑容,只覺得後背一涼。
秦致遠手指間捏着剛纔折起來的畫,微微頷首,“你跟本王出去轉一圈!”
“王爺,您的披風!”秦鬆見秦致遠一身輕鬆的出了門,看到榻上的披風,趕緊拿了起來。
秦致遠搖了搖頭,“不用!既然要驚蛇,就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了!”
秦致遠笑着走了出去,夜色已深,此時月色並不太明朗,而邊陲小鎮也沒有燃着燈籠的習慣,是以街上一片黑暗。
秦致遠卻十分確定,以慕容琛的手段,只怕他一露面,就會有人跟上來,更何況他出現在顏念卓下榻的客棧門口?
慕容琛只要一動,他的人就能看出蹊蹺,也能順着藤摸出慕容琛到底見了哪個瓜!
不太大的客棧,雖然已是深夜,可是似乎還沒有打烊的準備。
櫃檯前是已經瞌睡的不成樣子的掌櫃,小二則伏在一張桌子上,不斷的點頭。
秦致遠一撩袍子走了進去。
秦鬆立刻跟了上來,在櫃檯上使勁敲了敲,看到掌櫃的睜開眼睛,這才說道,“準備酒菜!”
掌櫃的已經困的糊塗了,此時有人來要吃喝,不由得臉色不虞,“這是客棧不是酒樓,沒有酒菜,”說完轉頭看向揉着眼睛醒來的小二,“你是死人啊,進來人都不知道?再我看見你偷懶,這個月的工錢全部扣了!”
小二一臉驚恐,立刻清醒過來,臉上對秦致遠二人有了幾分埋怨,可是跑堂也不是隻靠腿,眼色自然也是有幾分的,打量了一下秦致遠二人的衣着,皆是不俗,不由得心中多了幾分心思,“二位爺,現在晚了,我們這裡真沒有酒菜了,不如你們換個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