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易笑了笑,他相信會查出問題的,不過上頭也會保持沉默的,有的時候這種默契還是有的。
麪包車的車門發出咚咚的聲音,老雲輕嘆了口氣,剛要過去拽車門的時候,嘎吱一聲,麪包車的車門整個從車身上脫離了下來,一個穿着運動上衣牛仔褲,蹬着一雙挨克運動鞋,手上拎着車門子一身的不自在。
他在廣南那會就算是過冬天也不過就是一條長褲一件褂子外加一個包頭而已,現在兩天之內就從極南跑到了極北,尺厚的積雪雖說讓他好奇,可是這種乾冷讓他極不適應,然後馬上又開始甩手,車門子都快要凍在手上了,這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可不是說笑的,若是不戴手套接觸鐵器,只需要幾分鐘就能把皮膚和鐵器凍到一塊,少年這反應算是快的。
孫易什麼也沒有說,上前一把抱住了錯生,錯生有些發愣,十分不自在地掙開了,看着他平靜的臉色,孫易微微有些吃驚,在電話裡雖然說的不多,但是孫易也知道,龍王村還有龍王洞前的十幾戶幾乎全部被滅了,只有錯生和那個傻漢逃了出來,其餘人全都死了。
那一村一無名居地,家家都是親戚,而且還都是近親,這種喪親之痛卻在錯生的臉上看不到。
“傻漢呢?”孫易問道。
“還在林子裡頭!他會活得很好!”錯生的漢語說得很流利,就像阿壯長老似的,事實上也只有他們兩個的漢語說得流利,其它人說的都是當地人都聽不懂的土語。
就這麼一會功夫,錯生已經有些發抖了,雖說他是與孫易都能戰上幾十個回合的狠角色,可是在這種極不適應的氣候下,仍然有些難耐寒冷。
孫易把人都請進了屋,夢嵐和羅丹去做飯,斯嘉麗趕緊跟了上去準備隨時偷吃,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那麼大的食量。
坐在溫暖的炕頭上,錯生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雲中海就像是一個透明人一樣,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柳雙雙給他倒了杯茶,道謝之後捧着茶杯小口地抿着熱茶一聲也不吭。
錯生暖和了過來,擡起南方人特有的黝黑麪孔看向孫易,眼睛像是黑寶石一樣的閃亮,“你很奇怪我爲什麼不傷心?”
孫易被他這麼直接地發問問得有些發懵,好半晌才點了點頭。
錯生慘然一笑,向孫易道:“雖然我從小就沒有離開過龍王洞,可是我也知道,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不正常,包括我在內!我們本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可是,他不該搶走藥王丹,那是我們生存的意義!”錯生到最後怒吼了起來。
孫易趕緊擺手壓下他的怒氣,其實孫易是壓不下去的,廚房裡傳來的飯菜香氣讓錯生在憤怒之餘已經開始抽鼻子了,活這麼大也沒聞過這麼濃的飯菜香氣。
當夢嵐把飯菜端上來的時候,錯生已經一點也不憤怒了。
來得匆忙了一些,夢嵐也沒有做其它的東西,考慮到南方人不吃生的蔬菜,所以夢嵐給炒了個雞蛋,昨天晚上就開始滷煮的狍子肉和野豬肉各撕了一盆子,沒錯,仍然是用盆子的。
再就是鍋裡頭還在燉着排骨豆角,排骨可不是野豬排了,而是前幾天臨村提前殺豬給留下的一扇排骨,因爲是笨豬肉,所以還需要一陣子才能燉好。
北方人待客是必須要有肉食有酒的,否則的話不僅是怠慢了客人,也是扇自己的耳光。
孫易拿出幾瓶子酒,有啤酒有白酒,白酒都是五糧液和茅臺,市面上售價沒有低於五千塊的,放到哪裡都算得上是好酒了。
錯生對啤酒沒興趣,拽過一瓶白酒來半天也沒有打開,還是雲中海幫着打開,滿滿地喝上一大口,錯生那張黝黑的面孔泛起了淡淡的紅暈,一看就是好酒量。
在貧瘠的土地上守着那麼一個小小的村子,說好聽點叫安貧樂道,說難聽點一輩子都是土包子,全村殺一頭豬都算過年了,上次孫易去過一次,大肆招待了一下幾乎耗去了村子裡所有的存貨,也讓村民一直津津樂道,直到災難降臨的前一夜還在談論這事呢。
錯生不知道客氣,到了孫易家裡也不需要客氣,筷子掄起來專挑肉吃,至於端上來的醋溜白菜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直到排骨燉豆角端上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排骨被咬得咯吱做響,連骨頭都咬碎了吞下去,看得別人直瞪眼睛。
這可是笨豬的排骨,絕不是那種幾個月就出欄的育肥豬,這種養了一兩年的大豬骨頭可硬着呢,可是錯生的牙口夠好,嚼起來毫不費力。
雲中海沒有跟錯生搶肉吃,動他的肉就跟動他老婆似的,眼睛都冒綠光一副要殺人的模樣,一口醋溜白菜吃下去,雲中海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他也算是吃過四方的人物了,哪怕是那些國際名廚做出來的菜品也不知道嘗過多少了,可是沒有任何一味能夠跟眼前一道普通到了極點,還是農家婦人做出來的醋溜白菜相比。
等到一盆蘿蔔絲湯端上來的時候,除了放了些醬油有些倒胃口之外,竟然也堪稱極品。
吃過了飯,錯生抱着肚子在炕頭上哼哼着,一桌子的飯菜幾乎全進了他的肚皮,羅丹微微地搖着頭,從櫃子裡頭翻出健胃消食片來給他嚼,本來這是給斯嘉麗這個吃貨準備的,當然,兩頭黑瞎子平時也沒少吃,不過斯嘉麗消化系統出奇地驚人,根本就用不上,這回倒是給錯生用上了。
雲中海十分不好意思地討了兩片吃,剛剛一不小心他也吃多了。
孫易輕輕地拍了拍錯生,沒敢用力怕把他吃進去的東西再拍出來,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等過完了年,咱們再把這筆帳好好算算,放心,誰都跑不掉!”
“我只要藥王丹,那是我們的意義,只要還有人沒死絕,藥王丹守定了!”
“好,好,沒問題的!”孫易一個勁地點着頭道,心中暗道,只要這藥丹想要拿回來可不容易了,不過孫易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手上的藥丹不是越來越接近藥王丹了嘛,到時候弄點手段整出一點香味來估計也能唬弄過去。
倒是雲中海的耳朵立了起來,藥王丹一個字已經刻進了他的腦海當中,哪怕沒有趙恆的指示,他也清楚地知道,關於孫易的一切都需要牢牢地記住,然後回去轉述給趙恆,一字也不能差。
雲中海很快就告辭回去了,孫易也沒有多留,這是他跟趙恆之間的人情往來,雲中海還不太夠看,但是上門是客,特別是臨近過年了,不可能讓客人空着手走,本來想把野豬肉狍子肉之類的給他裝點,結果雲中海微有些羞赧地只要了大白菜。
因爲孫易過年要用大白菜來送禮的,所以今年種得比較多,一個個長得又粗又壯,十幾顆白菜就把他的麪包車塞滿了,白菜經久耐放還抗折騰,相信就算是折騰回海城扒掉幾層外皮之外仍然翠綠如新。
本來殺年豬的日子是放在臨近春節的那幾天,從臘月十幾開始殺,漓漓啦啦一直到年跟前才殺完,但是現在大傢伙都知道孫易臨近春節的時候忙,也就把殺年豬的日子提前了。
本來殺年豬是要當地最有名望的人家殺完之後其它人家纔會開始,從孫易當上鎮長以後,這個任務就落到了孫易頭上,若是孫易不在家的話,就會由老黃家開始,因爲黃家老太爺的年紀最長,威望也高。
孫易家裡養的這些也只有熊大熊二最像豬了,但是絕不能殺的,好在劉老四給孫易聯繫了兩頭牛,五隻羊,開着一輛大貨車給送來了。
現在跟從前可不一樣了,從前家裡養的牛馬等大牲口可是相當於幾個壯勞力的,誰家都心疼着呢哪裡捨得殺,但是現在都在使用機械,養牛多是爲了賣錢,倒沒有那些說道了。
別家殺豬,多是請一些關係好的,威望高的來吃一頓,要不然的話幾頭豬也不夠吃,特別是三村合併成爲一個林河社區之後,人也多了些,更不可能誰都請了,當然,請誰不請誰家家心裡都有一本帳,絕不會錯,沒請到的也絕不會有怨言,這種潛規則印在每個人心裡頭,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
可是這個規則卻對孫易不管用了,他必須每個人都請到,三村合併是他主導的,而且三村當初也極其支持他,這幾乎就是他的底子,當然,周邊幾村對他也非常不錯,年年殺豬都會請。
孫易把周邊幾村有威望的幾戶人家請來,人太多了,就算是村委會都放不下,好在鎮上的黃胖子聽到了消息提前趕來,同時來的還有幾輛大卡車,車上裝的是蓬布還有爐子等物,在村子早就廢棄的麥場稍加收拾,就搭起了一個碩大的臨時餐飲營地來,甚至連廁所都有。
厚重的帆布大棚裡頭爐子一燒,外頭是寒冬臘月,裡頭卻溫暖如春,村子裡的人聚過來,嗑着瓜子抽着小煙聊着家長裡短的好不快活,一些婦女幫着收拾着碗筷或是弄一些配菜,熱熱鬧鬧的如同過了大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