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雪的話看似堅定決絕,可到了新入住的鎮南客棧,她還是乖乖地交了定金。
凡事一旦起了頭就無法收尾,他們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註定都只能靠晨曦雪,晨曦雪即便有一萬個不樂意,也只能咬牙逼着自己舍已爲公。
黎明將近,朱楠仍舊無法入睡,一閉上眼就是熊熊燃燒的萬丈火光,還有晨曦雪窒息前的悸咳。
他披上外衣出了房門,站在門外的走廊上,望着眼前毫無邊際的黑暗在凝眉沉思。
“還在想着那場大火?”段之尋從隔壁房間推門走了出來,房檐下的燈籠在安靜地發出光亮,將他一身的純白映照出一片微紅,見朱楠一臉的沉悶,他笑着寬解道:“見過無數狂風大浪的你,何必爲了一場大火而如此憂心。”
“這場大火,倘若真是衝我而來,那我們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將會危機重重。”朱楠仍舊看向那片不明的黑暗。
段之尋隨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說道:“那有何難,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我不能因此連累了你和雪兒,天一亮,你就必須帶着雪兒返回御藥山莊,或者勸她趕緊迴天虞山。”
當年馳騁沙場,英勇奮戰的涵王,如今卻因一場大火而變得瞻前顧後,這人一旦有了牽掛,就不可能再毫無顧忌地隨心所欲了。
“可是來不及了,我已經被你連累了。”晨曦雪從房裡跳了出來,慢慢向朱楠走去。
朱楠與段之尋的對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朱楠的顧慮就證明了他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不會因爲自身的需求,而陷周圍的朋友與水深火熱之中,相反,他明知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卻還執意要勸她和段之尋離開。
晨曦雪走到他身側停下,接着說道:“你可千萬不要誤會我是錢多沒地兒花,其實呢,我早就想走了,根本就不願意留下來與你涉險,但是拿不回還魂丹,我是回不了天虞山的,你都不知道我爹有多兇,要讓他知道還魂丹被人騙走了,他非打死我不可。我要是留在御
藥山莊呢,又打不過段鼎宏,也打不過你侄子,也還是死路一條。這走也是死,留下來也是死,那還不如賭一把,陪着你走這一遭,反正你面相不錯,是個洪福齊天的人,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就死了。”
這再動聽的話,凡是從晨曦雪嘴裡蹦出來,都會自帶三分毒。
“我心意已決,天明時,你們立刻離開。”朱楠擡頭看向房檐下那些因起風而開始變得不安分的燈籠,心裡是執意要趕他們走。
段之尋將手按在他肩上,不容拒絕道:“不能患難與共,何以稱之爲兄弟,你若再趕我們走,那就是要與我段之尋恩斷義絕,此生不再往來。”
“之尋。”朱楠伸手緊緊按在段之尋肩上,兩人相視而笑。
朱楠深知他無法改變段之尋的想法,一個風輕雲淡,凡事都置身事外的人,如今爲了他卻不惜踏進這片未知的泥淖,此生得一知己摯友,夫復何求。
晨曦雪見他二人兄弟情深,忍不住調侃道:“你們兩個如此深情相望,很難讓人相信你們不是歡人。”
朱楠和段之尋的目光同時向晨曦雪射去,她卻面無懼色,還一臉的笑意,不依不饒地接着說:“我可是捉姦在牀的,你們怎麼狡辯也是徒勞。”
段之尋全然拿她沒辦法,只好搖頭輕嘆:“我先回房了。”
段之尋走後,晨曦雪開始跟朱楠談起了條件,雖然她會留下來陪着朱楠出生入死,但也不能不替自身利益着想:“臭豬腩,你現在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這可是個虧本買賣,雖然本姑娘不缺錢,但這筆賬咱們還是得算清楚的,看在你還有幾分姿色的份上,到時候隨便還我個一萬兩得了。”
明知她在漫天要價,朱楠還是笑着答應了:“你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趁火打劫,不過,我答應你。”
“還有,從今天開始不可以再逼我給你念書講故事。”
朱楠點頭微笑道:“也沒問題。”
“還有,在外人面前,爲了不暴露身份,我還是你的丫鬟,但私底下
我們已沒有主僕關係,你不可以再拿主人的身份壓迫我。”
“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只是有名無實。”朱楠笑地有些意味深長。
這話雖然聽起來有些怪異,但晨曦雪還是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吧,反正就這個意思,你能明白就好。”
朱楠斂住臉上的笑意,溫柔地凝視着她:“但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名副其實的。”
“你想都別想。”晨曦雪白了他一眼,轉身走入房裡,“本姑娘是絕對不會再給你當什麼貼身侍女,誰愛貼誰貼去,反正我是不稀罕。”
朱楠一夜未眠,獨自站在走廊上,直到天空拉開淡藍色帷幕,直到東邊那束陽光撒在他身上。
早晨清新的空氣,沒有趕走他們的疲憊和心裡的疑惑,反而覺得更加沉重。
他們來到鎮南客棧附近的早餐鋪用早點,一路上都聽人在議論起四更天的那場大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整個忘憂古鎮都燒得“沸騰”,無人不爲這一夜之間就變得烏煙瘴氣的百年老街感到惋惜。
晨曦雪用瓷羹撈起一個餛飩嚼了兩口,總感覺餛飩的香氣已被一股揮之不去的煙味所覆蓋。她提起自己的袖子聞了聞,頓時皺起了眉頭,臉色大變,她湊到朱楠身邊,在他身上嗅了兩下,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他們都放下手裡的瓷羹,不解地看向她,只有對氣味有極高辨別能力的段之尋沒有表現出詫異,仍舊吃着碗裡的餛飩。
朱楠問道:“怎麼了,屬狗的毛病又犯了?”
昨天在湖邊被她咬的痕跡還非常清晰地烙在他的手背上,一個圓形的烏紫牙印,格外的醒目刺眼。
晨曦雪坐回位置上,繼續嚼着嘴裡的餛飩,反擊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洪武二十七年纔是屬狗的吧。”
說着又撈起一個混沌放進嘴裡,還做出一副回味無情的表情,
朱楠和段之尋都是洪武二十七年生人,兩人都屬狗,晨曦雪這是在提醒朱楠,他纔是名副其實的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