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大的口氣和自信從何而來?
先前罵她逼她的人,都住了口,驚疑不定的看着她。
沈老太太卻是深深的嘆了口氣,彷彿瞬間便老了十歲,皺紋深深,脊背佝僂。
她扶着李寶珠的手,搖頭道:“算啦,攆走他們能有什麼用,這一次打跑他們,下一次來更多的人怎麼辦?一個沈府,終究對抗不了整個大明朝……”
她這番話倒叫李寶珠對她有些改觀。
沒想到她沒有像別人那樣不理智。
的確,即便李寶珠再能打,又能打倒多少人?
“寶珠丫頭,你懷着沈家的血脈,一定要保重好身子……”
沈老太太說着就落下淚來,“阿澤那孩子……怎麼還不回來?偌大的沈府,潑天的富貴,竟只有阿澤一個能立門戶的孩子……”
她用袖子擦擦眼淚,“阿澤一定也和老大老三一樣,都被皇帝圈禁在宮裡了……可憐的孩子,我真不該讓他走……”
李寶珠想到此時渾身是血,胸口猙獰恐怖,躺在牀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來的阿澤,立時覺得心如刀絞。
那個傻瓜,爲什麼要爲狠心的皇帝賣命?
受了那麼重的傷,皇帝還不是說來抄家就抄家?
做皇帝的都是無情之人呵……
李寶珠把眼眶中的淚憋回去,強笑道:“如果阿澤和父親三叔在一起,至少平安無事,祖母不要過於掛心。”
“說的也是……”
沈老太太點點頭,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向朱無憂走去,問道:“無憂世子,你把皇帝的聖旨念一念,我沈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不是你們說在此撒野就能撒野的地方。否則我老太婆這把老骨頭不要了,也不能教你們把沈家踩在腳底下!”
薑還是老的辣!
幾句話就戳到了重點,來抄家拿人的朱無憂,竟然到現在連聖旨都沒拿出來過。若是在朝堂上奏他一本,保管叫他也喝一壺。
只可惜現在朝堂上已經沒人再爲沈家說話。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朱無憂一把扔了扇子,從身邊一名侍從手中接過聖旨,洋洋灑灑的唸了一遍。
聖旨內容無非是沈青鸞謀反,犯了天大的罪,要把沈家帶回去審問云云。
其中最重要的一句,是要把沈家的家產充公。
以李寶珠這段時間的管家經驗來看,毫不誇張的說,沈家的龐大家產,甚至比空虛的國庫還豪富許多。
說沈家富可敵國,是真正名副其實。
新登基的皇帝,未必真的把沈青鸞的造反放在眼裡,至少對他來說,充實國庫遠比殺了沈家的人要重要的多。
無論是各處水利建設,賑災,修建廟宇還是養軍隊,現在的大明都急需銀子。
而至今爲止,朱無憂帶着的驍騎營所抄出來的那些金銀古董字畫,不過是沈家龐大家財中的九牛一毛。
真正的財富,都在李寶珠的手裡。
在她手裡那枚小小的金色鑰匙上。
沈臨雲親自交到她手上,讓她掌管沈家各處錢莊產業。
只需要輕輕揮手就能把無數財富放進仙園的她,怎麼會被人輕易查抄?
雖然那些金銀在明月眼中都是散發着銅臭味的俗物,李寶珠還是義無返顧的把金庫中的財富都放進了仙園。
幾乎閃瞎了明月和墨玉的眼。
墨玉就一直唸叨:主人現在的愛好實在奇特,竟然喜歡這些又不好看,又不能吃,又重的要死的臭石塊,這種低級的石塊,在天界就連做地磚都不夠格……
當時李寶珠沒理他,直接離開了仙園。
現在仔細想想……仙界真的奢華到這個地步?
想到明月隨手從河裡撈出的扇貝里都有碩大的夜明珠,李寶珠決定不再繼續想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眼下沈老太太的意思是不再反抗,老老實實聽從皇帝發落。
因爲即便他們想反抗,也根本反抗不了。
誰叫她生了個野心這麼大的女兒?
朱無憂唸了聖旨後,見他戲弄李寶珠和沈府的做法不再奏效,也懶洋洋的沒了勁,癱坐在太陽底下,讓驍騎營收繳財物。
該抓的抓,該捆起來的捆起來。
只是在收繳到點絳院的時候,卻遇上了頑強的對抗。
十三和沈九牢牢守在院外,任何試圖靠近的人,都被他們毫不猶豫斬殺。
朱無憂輕佻的盯着李寶珠,笑道:“想來,這是壽寧的院子吧?只要你肯跟我,我就徇個私,放了這點絳院的人,如何?”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陶醉道:“壽寧身上的香味……實在是教人魂牽夢縈。”
李寶珠冷笑一聲,出手如電,一針紮在他的鼻子上。
朱無憂驚叫一聲,後退幾步,下意識摸了摸鼻子,見鼻子還完好的待在臉上,忍不住苦笑:“我說壽寧,你用不着這麼嚇我吧……”
說着他忽然愣住,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駭然叫道:“我……我怎麼聞不到味道了?”
“一點小小的教訓,如果一路上你還算老實,我就恢復你的嗅覺……”李寶珠清淡的笑笑,“如果你敢對任何人動手,我就叫你這輩子連女人的香味和茅坑的味道都分不出來!”
朱無憂臉色駭然大變,愣怔半晌,“你……你實在是……”
李寶珠臉色冷下來:“我沒工夫跟你廢話,點絳院的人,你一個都別想帶走。老太太的意思是老實跟你們走,不過這和我點絳院無關。如果你不信,儘可以來試試。”
“你,這可是皇上的命令,你也敢違抗?”朱無憂面色有些嚴肅。
雖然他百般戲弄她,卻不願見她真的被砍了頭。
若世間少了這麼個妙人,豈非太無趣?
李寶珠立在點絳院門口,聽着裡面承歡的哭聲,心中一陣陣抽痛,面上卻沒有表情,“這是我的決定,你回去像皇上如實稟報就是。”
朱無憂還是勸她:“你要知道我來了還算好的,若是換了和沈家有仇的人來,可就沒這麼好對付過去了……”
“你也算好的?”
李寶珠冷笑,“要走就走,愛帶誰帶誰走,只有這裡,你連一根草也帶不走!”
“你簡直是……膽子大的沒邊了!”
朱無憂無法,跺了跺腳,帶着驍騎營去收繳下一處院子。
他知道她武力頗高,比他那姐姐還要蠻橫,若是和她強硬着來,必定討不了好處。倒不如把這問題丟過年輕的皇帝去頭疼。
反正他帶回沈家絕大部分人,已經算是完成任務了。
哪次抄家還不許人家有幾個逃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