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烺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還在臥鋪車廂裡。
此時自己的身邊,秀秀跟李廣正一臉擔心的呼喚着自己。
“二少爺,你醒了!”
“趙烺哥哥,你終於醒了!”
李廣跟秀秀眼見着趙烺醒來,滿心喜悅的驚叫了出來。
趙烺掙着身子正準備起身,卻是發現自己渾身痠痛,竟是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二少爺,你沒事吧?”
李廣眼見如此,連忙俯身將趙烺扶了起來。
“沒事,讓我緩緩神。”
趙烺苦笑了一聲,感受着此時靜止的火車問道:“火車到站了嗎?”
“嗯,有好一會兒了。”
秀秀拉着趙烺胳膊,糯糯的回道:“趙烺哥哥你睡了好久,都到站快二十分鐘了,我們也沒把你叫醒。”
“對啊,二少爺你是不是身體什麼地方不舒服,我們趕緊去下車去看醫生。”
李廣眼見着趙烺神色不對,也湊近了身子擔心的問道。
“沒事,沒事,就是做了個夢,睡的時間久了一點的緣故。”
這還沒到廣州就做了這麼個奇怪的噩夢,先是被烈火焚身,而後又差點被行刑,對於趙烺的心理負擔可說是極重。
爲了不讓李廣跟秀秀擔心,趙烺也只是說自己做了個夢而已。
他努力探了探身子,將邊上的茶水拿過來大喝了幾口,身體的那種疲憊感才終於慢慢消散了下去。
過了片刻,身體上那中無盡的疲憊感終於消散一空,趙烺站起身子帶着臉色仍舊無比擔憂的李廣跟秀秀下了火車。
廣州站人來人往,趙烺一行好不容易找着了三兩黃包車,談好價錢後向着《安雅報》的所在地,西關文萊書院十八甫行去。
文萊書院周邊聚集了廣州大部分的報館,差不多有二十來家報館都設在了這裡。
離着老遠,都能聞着那隨風襲來的油墨味。
黃包車穩穩的停在了一家看着頗有年頭的報館門前,趙烺付完車費,看着牌匾上那閃着亮光的《安雅報館》四個大字,眼睛都快飛到上面去了。
《安雅報》前身爲《博聞報》,始建於光緒初年,是廣東自個最老的一家報紙。
戊戌變法失敗後,《博聞報》被**查封,最後被迫轉讓,而時任報社總編的鐘榮光先生迫於無奈,將其改名爲了《安雅世說新編》也即《安雅報》。
雖然如此,《安雅報》在鍾榮光先生的帶領下,革命求新的精神卻從未熄滅,一直致力於將最實用的革新思想向大衆傳播開來。
所以對於鍾榮光先生的果敢與勇敢,還有那份永不言棄的堅持,趙烺一直是極爲佩服的。
“幾位找誰?”
也許是趙烺三人在這報館門口站的時間久了,終於是被報館裡面的一個青年發現了,所以出門禮貌的問道。
“你好,我想找下鍾榮光先生。”
“找我們鍾主編,他在陪客人談事情,可能你們要等一會兒。”
“不妨事的,我們等等就好。”
“那你們先來裡面喝口熱水等一會兒吧,我叫廖峰,你們有什麼需要或者是報道都可以找我。”
“好的廖先生,麻煩你了。”
“嗯,應該的。”
廖峰客氣的回了一句,然後自顧忙活去了。
趙烺三人坐在旁邊的會客區,喝着茶水安靜的等了十來分鐘左右,隨着裡屋一聲門響,眼見着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陪着一個身着軍服的青年走了出去,而後扶了扶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折返了回來。
中年男子看上去年齡快五十來歲那樣,但精神看起來極好,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散發着讓人爲之着迷的睿智光芒。
男子正要回屋,卻被此時神情激動的有些說不出來話的趙烺給攔了下來。
“小夥子,有事?”
男子輕笑了一聲,問道。
“鍾先生,見到你太激動了,你是我的偶像。”
“你是?”
男子扶了扶鼻樑,有些疑惑的追問道。
“我叫趙烺,鍾先生以前去京城的時候有幸見過一次先生,當時就爲先生風采折服,如今十年過去,先生風采依舊。
我心中激動難掩,唐突將先生攔下,還望先生莫怪。”
“哈哈,不妨事。”
鍾榮光大笑了兩聲,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將趙烺等人請回會客椅上,將他們的茶水添滿後,道:“日日奔波忙於公事,想來前一次去京城的時候是十年前被袁世凱以革命黨人爲罪名扣留的那一次了。
幸得幾位老友相救,這才能活到現在。
而之後倒是在京城辦了一次酒宴,說是洗去晦氣。
當時在場的,也就是至交好友以及零星幾個後生而已。
你剛纔說你叫趙烺,莫非你是趙家之人?”
“嗯。”
趙烺站了起來,躬了躬身子,行禮之後說道:“晚輩趙烺,三叔乃趙霈,是《京城新報》主編,想來鍾先生是認識的。”
“哈哈,是趙老三的侄子啊,難怪看着這麼親切。我記得那時候你才十三四歲,剛過我腰身。”
鍾榮光哈哈大笑了幾聲,握着趙烺的雙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頗爲唏噓的說道:“十年前被袁世凱關押,幸得當時趙家從中周旋,才免於受那牢獄行刑之苦,這纔有機會堅持到了被營救的那天。
所以對於趙家的恩情我鍾某一直是在記着的,只是自從跟着孫逸仙先生加入興中會之後,這事情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也就沒時間再去京城。
此時想來,心中愧疚難當啊!”
“鍾先生客氣了,想鍾先生風采我趙家能與先生結交,也是一大幸事,克萊愧疚直說。”
“哈哈,你這孩子真會講話。”
鍾榮光大笑了幾聲,而後看着趙烺認真的說道:“你以後就叫我叔叔吧,老是先生先生的叫,聽着彆扭。”
“鍾叔好。”
趙烺也不是迂腐之人,神情激動的叫了一聲,而後將懷中的書信遞了過去,道:“這是三叔寫的推薦信,鍾叔你看一下。”
“哦?趙老三的行書十年前就頗具大家風範,幾位老友就數他字寫的最漂亮,如今可要看看他這術法退步了沒有。”
鍾榮光接過書信,而後看了起來,同時只見他看着書信,嘴裡喃喃唸叨着:“衝縣解決諸多詭事,破除鬧鬼迷信……,於京城半月被人陷害……”
這推薦信上不光寫了一些趙烺的情況,還將他前些日子去衝縣的事情以及回到京城的事情簡單的描述了下來。
鍾榮光看着推薦信的同時,欣賞、驚訝、痛惜……各色表情五味陳雜,而後他將信放置一邊,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安雅報》的訪問記者了,你的衣食住行鍾叔都給你們包了,安心在這裡生活就是。”
“謝謝鍾叔!”
趙烺謝過之後,問道:“鍾叔,我有件事情想向你請教一下。”
“烺侄兒,你說。”
“鍾叔,我想問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魏連殳的人。”
“魏連殳?”
鍾榮光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猛地拍了下膝蓋說道:“我記起來了,此前時候他在廣州生活過一段時間,還給我們報社投了幾篇稿子,極有才華的一個人。
後來聽說他好像是得罪了什麼人,逃到京城那邊了。
怎麼,侄兒找他有什麼事情嗎?”
“唉,此事說來話長。”
趙烺簡單的將關於魏連殳可能是被冤枉的,被隨便頂了包替罪,還有自己爲了避免追殺冒名魏連殳的事情跟鍾榮光說了一下。
鍾榮光沉思了一會兒,道:“所以你來廣州,是想找到魏連殳的親人,然後去做些什麼幫助他們,以求得到心裡面的安慰嗎?”
“嗯,是有這個意思。”
趙烺認真的點了點頭,回道。
“你這孩子也是心善,實屬難得。”
鍾榮光讚了一句,道:“那魏連殳行事頗爲低調,我也不知道他的地址,更別提別人了。
但侄兒放心,我會着報社裡的同事,以及興中會的一些朋友去探查下關於他的事情,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了。”
“那就謝謝鍾叔了。”
趙烺心裡欣喜無比,只因鍾榮光先生在南方的聲譽就像蔡元培先生在北方的聲譽一樣,若是得了他的幫助,想來尋找魏連殳消息的事情就會事半功倍了。
“小廖,你過來一下。”
鍾榮光將此前接待趙烺一行的那個青年叫了過來,而後說道:“幫我替他們安排一下住宿,我記得詩書街區那邊咱們的職工樓有兩間房子還在空着的。”
“好的主編。”
廖峰聽到詩書街區這四個字後臉色一楞,但看着鍾榮光那認真的表情,還是應了下來。
……
依着廖峰所說,詩書街區離着報館的距離並不遠,因此一行幾人就直接走路過去。
廖峰頗善言談,不時談及廣州最近的一些趣聞雅事,引得趙烺幾人頻頻出笑,幾人間的距離眼見着拉近了不少。
十來分鐘之後,趙烺三人在廖峰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裝修極爲考究的庭院樓層。
走進房間,那西式的傢俱風格讓趙烺以爲自己簡直回到了留學生涯的那幾年。
“廖兄,這房子很新啊!”
趙烺參觀完這兩間嶄新的房子,感慨的說道。
“那可不呢!”
廖峰豔羨的看了看趙烺,回道:“鍾主編將自己籌款所得以及自己工資全部拿去辦學了,自己住的地方都破破爛爛的。
這兩間房子還是孫逸仙先生贈給主編的,讓他改善生活條件。
可是鍾主編一門心思將心撲在報館跟辦學上面,這地方他還沒來過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