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烺聞言不禁莞爾,道:“前些日子你們辛苦了!走,帶你們出去吃好吃的!”
“好嘞,趙烺哥哥最好啦!”
……
伴着秀秀一路之上的嬉笑聲,三人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附近的一個集市上。
十八甫報業昌盛,爲廣州之首。
報館林立密佈,連帶着帶動了這片地域的經濟發展。
如今正逢早市,集市上攤販衆多,行人云集大多都是出來覓食的人羣。
趙烺三人一路緩行,將早市上美味的小吃幾乎吃了個遍滿足了口腹之慾,纔打算打道回府。
而這其中,買給秀秀的糖葫蘆當然是少不了的。
秀秀一手拿着兩串,還讓趙烺跟李廣幫她各自拿了兩串,也是讓趙烺跟李廣相顧無言。
“秀秀,糖葫蘆吃太多了不好,牙齒會長蟲的!”趙烺輕彈着秀秀的鼻頭,幫她把嘴角糖漬擦掉。
“二少爺說的有道理!”李廣附和道。
“嘻嘻,我纔不怕呢!”
秀秀自顧朝嘴裡又塞了一顆鮮豔欲滴的糖葫蘆,含糊不清的回道 :“趙烺哥哥你忘了,我可是苗疆蠱女,那些蟲子看見我了跑都來不及,還敢吃我!
哼,牙蟲要是敢來,我用蠱蟲把它們吃了!”
面對秀秀的歪理,趙烺也是沒有辦法。
他知道想要勸阻秀秀愛吃甜食這個習慣算是才徹底泡湯了,遂將目光轉向了李廣身上,道:“李廣,早上不是纔跟你說過不要喊我二少爺嗎?”
“這……”
李廣撓了撓頭,面有難色。
不過他看着神色認真的趙烺,以及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的秀秀,遂有些爲難的說道:“那我該怎麼喊?”
“嘻嘻,跟我一起喊趙烺哥哥吧!”
秀秀嬉笑着打趣道。
“呃……這個不好!”
秀秀身爲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這樣喊沒問題,可是李廣都十七歲了今年,要是讓他也這麼叫,他實在是開不了口。
趙烺將一切都看在眼裡,隨手從邊上攤子買了兩份梨花糕遞給了李廣跟秀秀,道:“要不你以後就喊我烺哥吧,怎麼樣?”
“烺…哥……”
李廣思索了半天,還是輕聲喊了出來。
“嘻嘻,李廣哥哥你終於開竅啦!哇哈哈……”
趙烺好笑地拉回大呼小叫的秀秀,心情舒暢,啃了一口梨花糕,帶着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李廣向家趕去。
剛出集市,街邊有一家電話局。
趙烺見狀面色一窒,暗自唏噓道:“死裡逃生宛若生死夢境,夢境太過真切,已讓人快分不清夢境與真實的界限!
從五美村逃出來之後還沒有跟二叔他們報個平安,還真是不應該!”
嚴寬身爲趙溶身邊最爲親信之人,平日裡公務繁忙,若不是得了趙溶的命令,肯定不會大老遠的從京城帶人來廣州。
這一切趙烺心裡明白,只是五美村慘死之人太多,而關於那些地牢被放之人不顧老幼反戈屠殺蒙面人之事,帶給趙烺的衝擊力過大,讓他對於善於惡的定義又重新思索了一番。
諸事繁雜,再加上剛回來第一天也才半天的功夫,就又遇毒殺事件,鍾榮光先生差點身死,而他的三個老友則命隕當場。
再有之後那離奇的夢境,着實是讓趙烺一時之間腦袋有些緩不過來。
此般種種,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二叔他們應該不會怪我吧!”
趙烺讓李廣跟秀秀在門外等候,自己進了電話局。
錢交完之後,電話局的工作人員便幫趙烺拔通了通往京城趙家的專線。
趙烺先後跟二叔趙溶跟三叔趙霈說了些關於這邊的一切事情,兩位叔叔對於趙烺所說情況俱是唏噓不已,直言讓他注意安全,實在不行就先回京城,那些宵小之輩趙家還是不放在眼裡的。
趙烺知道兩位叔叔關心自己,只是他覺得廣州這邊關於這些邪教組織還隱藏着許多秘密需要他去挖掘。
再者之前他還答應了柳翠要去調查鍾榮光等人被毒害之事,所以只能拒絕了兩位叔叔的好意。
趙溶二人也知道他們這個侄子那種事情不查到水落石出決不罷休的性子,遂停止了勸說,連連囑咐,如果在廣州遇到了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動用嚴寬的警衛隊格殺勿論,將一切危險扼殺於萌芽之中。
而至於善後問題,趙溶直言只是一系列的利益交換罷了,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趙烺心中苦笑,知道大家族之間的利益交換那可非同尋常,豈能兒戲。
他知道這都是叔叔們的好意,倒是沒有直接拒絕,算是答應了下來。
之後都是一些長鬚短促間的問候,電話通到最後,趙烺心中遲疑,但還是略有期待的問道:“我父親,他有消息了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很久,而後趙溶的聲音接着響起,道:“我們已託人去西北多方面打探了,只是那邊戰事四起,極爲混亂,如今也是沒有什麼消息。
不過大哥在我們幾個兄弟中是最爲有手腕的,一定不會有事,侄兒你就放心了就好!”
“好吧,叔叔們也要注意身體!”
電話什麼時候掛斷趙烺不甚清楚,只因他的思緒已不知覺間飄蕩到了關於父親的記憶上。
庚子國難,七月暑熱。
清軍大敗,八國聯軍進入京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那一年趙烺五歲,他清晰的記得趙家的高牆之外全是一片喊殺之聲,整個天空都飄蕩着駭人的血色,連空氣中都是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味。
趙家那個時候雖是官宦之家,但距離權利中心還非常遙遠。
好的是趙烺的爺爺年輕時曾周遊西方諸國,跟各國公使還算相熟。
因此那場國難中,趙家雖然損失了些錢財,但人倒是都沒受什麼損傷。
雖然如此,但那時暑熱難耐的天氣,京城裡又多了成千上萬的死屍。
宛若惡魔一般的列強們可不會好心處理這些屍體,隨意的在城中挖了些萬人坑,將他們扔了進去。
屍體腐爛,蠅蛆滿地。
城中不多時就起了瘟疫,八國列強早有防範,出外的士兵除了配備口罩,多的是防止瘟疫的藥材。
而這些,對於當時水深火熱的京城百姓來說,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連綿的屠殺持續了數月之久,再加上那一場突來的瘟疫,京城中的人數銳減到了不足十分之一。
趙家雖然尚有家資,但瘟疫加身,當時的老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京城裡的醫生早就被殺的殺,跑的跑,極難再找到一個了。
瘟疫之苦來勢兇猛,趙烺之母不日間就於屋內斃命。
那一日間趙家嚴令,不許任何人接近趙烺母親的房間。
趙烺清晰的記得,當他問及父親爲何他也不能去見母親的時候,他頭頂一涼,原有一顆顆晶瑩的水滴落下。
趙烺擡起頭來,卻見父親高揚着頭顱不知在想什麼。
趙烺當時看着那驕陽似血的天空,卻什麼都沒有問。
自那以後,他再沒有見過母親。
聽人說是埋到城外了,也聽有人說是爲了避免累及家人,焚燒之後骨灰撒到京城的護城河了。
當然,還有更多的版本。
趙烺聽到最後,已經麻木了。
因爲沒多久之後,趙烺父親離家去了西北,只留給了趙烺一封書信。
信中他告訴趙烺,要堅強的生活下去,二叔跟三叔會好好的照顧他。
趙烺當時還是個小孩子,他哪裡明白那麼多。
他哭着去問兩個叔叔,是不是自己不聽話,母親不見了,父親也不要自己了。
趙烺清晰的記得,兩個叔叔目中隱有淚意,他們將趙烺抱在懷裡,顫聲道:“你父親認爲這一切都是那些列強的錯,不然我中華就不會遭此大劫,京城中也不會起瘟疫。
因此他要去西北練兵,練一支可戰之兵!”
趙烺當時還小,他還聽不懂兩位叔叔所說之話。
但時至今日,他仍舊清晰的記得,兩位叔叔當時告訴趙烺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眉目間的敬佩之色。
二叔三叔一直沒有孩子,倒也是怪事,不過正因如此,兩個叔叔和嬸子待趙烺可是金貴得很,有多少次趙烺問起媽媽的時候,二嬸三嬸都把自己抱得緊緊的,泣不成聲,趙烺不明白他們爲什麼哭,自己也就跟着哭。
想到童年那些往事,趙烺淚眼婆娑。
……
“烺哥?”
趙烺進電話局已有半個小時時間了,李廣跟秀秀站在門外雖能看見他身影,但見其打完電話後一直在櫃檯那裡站着不知道在想什麼,已經有二十來分鐘了。
李廣二人心裡擔憂,遂還是走了進來。
一聲呼喊,終將趙烺從思緒中喊了回來。
“我沒事!”
看着臉色擔憂的李廣跟秀秀,趙烺看了看時間,心中啞然,沒有想到也就是走了會兒神而已,竟已過了許久。
二人眼見如此,算是鬆了口氣。
他們看着趙烺莫名低落的臉色,知道他心裡肯定有事情,但趙烺不說,他們便也不問,安靜的跟着他回了家中。
此時已至上午九點,趙烺喝了幾杯熱茶,沉溺於往事中的思緒終於是緩和了很多。
當年關於母親的那場變故,給趙烺一家帶來了不可估量的變化。
父親去西北練兵,年長些的哥哥卻突然變了性子,整天跟京城的三教九流廝混在一起,學一些趙烺根本就看不明白的巧技。
而至於趙烺,則一日日間沉默了下來,直到出國留洋之後性格才豁達了些。
想些此般種種,趙烺也是唏噓無比。
只是人不能沉溺於過去,而是要着眼未來。
經歷了這麼多生死危局,趙烺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想了一想,鍾榮光先生身上劇毒雖然因爲食用自己鮮血後得到緩解,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想到了這裡,趙烺站起身子,帶着李廣跟秀秀便想廣安醫院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