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鏡糾結的神色趙烺自然看在眼裡,但他就像沒看到一般一邊繼續添加着食材,一邊回道:“我是四風客棧的客人,在外面逛累了當然要回來了。齊老闆你說是也不是?”
“對對,你是文化人,你說的都有道理!”
齊鏡深吸了口氣,鐵鍋裡夾了塊牛肉吃了起來。
趙烺見狀錯愕道:“牛肉剛下鍋,還沒熟啊!”
“我喜歡三分熟的!”
“呃……我尊重你的習慣!”
話音才落,齊鏡第一塊牛肉還未嚼爛,又趕忙夾了一塊將自己嘴巴塞的滿滿當當的,趙烺微微一驚,沒想到這個摳門老闆這麼拼,怕趙烺像中午一樣將滿桌菜餚打掃乾淨,所以才搶先動筷。
只是桌子上滿滿的全是配菜,再來四五人也完全夠吃。
趙烺在邊上慢慢搗鼓着醬料。
時間過去,炭火越燒越旺,鐵鍋裡的食材隨着湯料翻滾,愈發香濃了起來。
只不過齊鏡動筷的頻率卻是越來越低,直至最後他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美食,嗅着那誘人的香味,再感受着自己撐得疼痛的肚皮,再也動不了筷了。
“燒了十幾分鍾了,應該都熟了!”
趙烺動作嫺熟地從鍋裡挑了塊最爲肥美的牛肉,沾了些醬料之後開始吃了起來。
冬日天冷,熱騰騰的火鍋最對胃口。
趙烺吃的津津有味,看着臉色漲紅的齊鏡道:“齊老闆,你怎麼不吃啊,這些菜的火候剛好,正是味道最爲美味的時候……”
趙烺一邊大口吃着一邊誇讚着齊鏡的廚藝,氣得他臉龐漲紅,胸口憋悶,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自己辛苦準備的一桌子美食又便宜了趙烺,齊鏡竟然又拿起筷子開始搶食了。
趙烺並不氣惱,仍舊自顧吃着自己的東西。
“該死,真的吃不下了!”
才吃了幾小塊,齊鏡就發現自己的肚皮可真是什麼都裝不下了,遂無奈地將碗筷放下,喝了口茶水之後轉身就向店門外走去。
“齊老闆,你不吃了?”
“不吃了,你自個吃吧!”
“哦,那多謝齊老闆款待啊!”
趙烺笑呵呵地應了一句,繼續喊道:“齊老闆你去哪?”
“我去外面溜達幾圈透透氣!”
“外面風大天冷啊!”
“你管不着!”
齊鏡恨的牙癢癢,嘭地一聲將店門關上腳步加快離開了這裡。
緊閉的房門阻擋了外面的寒風,使得屋內更加暖和了一些。
趙烺微微一笑,繼續與滿桌美食做起了一場愉悅的戰鬥。
……
烏雲密佈,卻是久久沒雨滴落下來。
肆虐的寒風也漸漸停了下來,整個天地間瀰漫着一種沉悶的意味。
“該不會是要下雪了吧?”
時已入夜,街上行人早已歸家。
他們望空自問,緊接着卻是又搖了搖頭自語道:“雲南這地方終年溫熱,哪會有雪來臨!”
只是街坊們下雪的話語才說了沒多久,天空上竟有一朵朵潔白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了下來。
這雪花初始頗小,只有芝麻粒般大,而後沒多久的功夫就化爲鵝毛一樣,鋪天蓋地地向大地上落了下來。
“下雪了,下雪了!”
大街小巷傳來了陣陣歡呼的聲音。
瑞雪兆豐年。
雲南已經很久沒有下雪了,更別提是如此般大的。
潔白的雪花,滿街亂竄歡呼的孩童,還有其後大人追逐喝罵的聲音,倒是讓這沉寂的小鎮多了些熱鬧的氣息。
時間已是晚上八點,趙烺早已將桌上美食吃完。
打開店門,看着洋洋灑灑的白雪,聽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趙烺孤零零地站在店門口,忽然覺的莫名有些落寞。
“也不知秀秀隨她姥姥回去之後過的怎麼樣,有沒有欺負她;也不知道李廣、阿寬他們怎麼樣,花婆婆有沒有遵守諾言將他們救出來;更不知道遠在京城的家人,在段祺瑞等勢力的重重看護之下,有沒有爭得一份喘息的機會……”
快過年了,該是闔家團圓的時候了。
二叔、三叔怎麼樣了……爹爹……大哥……
思緒翻涌,莫名低落。
他之前本打算在廣州將手頭上的事情都解決之後就帶着秀秀、李廣等人回京城。
可是不曾想廣州的百姓竟然將他作爲殺人兇手,把他當做屠殺王村的惡魔。
事情最後雖已查明,但卻無人相信。偌大的廣州城竟沒有他可以容身之處,只得在興中會仁人志士的幫助下無奈逃出廣州前來苗疆。
三人成虎,再確鑿的真相在萬千民衆的惡言之下,卻都已是惘然。
惡的種子在人們心中紮了根,就極難再去根除。
前路漫漫,任重道遠。
嗒嗒嗒……
趙烺還在思索,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朝着這裡迅速而來。
猛然擡頭,卻見一個渾身雪白的人影朝着店門迅速衝了過來。
“住店?老闆不在,你且等等吧!”
趙烺下意識地伸直手臂將那人攔住,卻見那人身子一頓猛地將頭擡起,怒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呃,齊老闆?”
眼前之人滿身覆着厚厚雪花,唯有一張面孔倒還算清晰。
仔細一瞅,可不正是齊鏡。
趙烺收起手臂笑道:“齊老闆你不是出去遛彎了嗎,怎麼還有這般雅緻裹成個雪人回來逗人開心?”
“你……”
齊鏡氣的莫名,伸直着手指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這頭一擡,頭上的雪花呼啦啦地從不太嚴實的領口鑽了進去,使得齊鏡渾身一個激靈使勁抖了抖身子,衝進店裡開了壺白酒咕咚咚悶了幾口,就回了房間換起衣服來。
趙烺尋思着這人貪墨的錢財如今算是吃回來了些,倒是心情稍暢快了些。
看今天這狀況,就算是出錢想來從他口中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還是等到明天再問聖廟集市的事情吧!
齊鏡回了內屋半天沒出來,趙烺等了小會兒只能無奈地打了聲招呼自顧上了二樓。
此前下樓時趙烺早已經二樓炭火升上,如今整個房間裡暖洋洋的極爲舒服。
泡了杯清茶潤了潤嗓子,後點了根香菸舒緩情緒,看着房間中明滅的光點,一股睏意慢慢襲了上來,趙烺收拾了一番,整個人窩在鬆軟的被窩裡倒頭就睡。
風雪漸大,行人愈稀。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四風鎮家家戶戶基本都已熄滅燈火沉沉入睡。
黑與白交融,天地間渾然一體。
四風客棧卻有絲絲燈光從窗縫裡透了出來,仔細一看,正是齊鏡的房間。
“十二點了,他肯定睡着了!”
一道微弱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而後整個房間陷入了沉寂之中。
只是這種沉寂沒有持續多久,一道渾身包入黑衣的人影輕輕打開房門慢慢走了出來。
此人雖然黑衣蒙面,但觀其身形卻與齊鏡一般無二。
做還是不做?
這道人影拿着一個指粗的銅管,還有一個小紙包,偷偷摸摸地上了二樓,直到臨近了趙烺的房間才停了下來。
他面色陰晴不定,似乎又想了很久才握了握拳頭,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話語輕語道:“這人身爲外鄉人,自從住進客棧之後聖女就再也沒有來過。
由此來看,他跟聖女的關係定不像我之前想的那麼好,說不定也只是萍水相逢毫無瓜葛罷了!
這人那麼有錢,且看着太過可惡,今天我就要給苗疆人命討個公道,讓他知道我們苗人不是好惹的!”
心思既定,齊鏡也不再遲疑,揭開紙包將裡面白色粉末倒入銅管之後,就輕輕將窗戶推開了少許,將銅管伸入裡面開始吹了起來。
白色粉末份量極輕,稍稍吹動之下就散到了整個房間。
齊鏡捂緊口鼻順着窗縫稍稍打量了下,雖看不大清,但估摸着時間,感覺藥粉應該是到了牀鋪位置了。
“這可是我從蠱醫那裡高價買來的迷魂藥,連一頭成年大象都能在一分鐘內迷倒!
如今我加大了劑量,已過了五分鐘有餘。管你什麼身懷武術,直接給你放倒!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的錢財都是我的了!”
齊鏡心中竊喜,收回銅管小心翼翼地將窗戶打開,而後輕手輕腳地翻了進去。
“完美!”
翻窗落地一絲聲音都沒發出,齊鏡心中狠狠地誇讚了自己一聲,而後取出手電輕輕地推了開來。
房中多了些光亮,齊鏡慢慢向牀頭走去。
燈光所見,被褥之下確有一人輪廓。
“趙公子?”
齊鏡感覺還是有些不放心,聲音放大喊了幾聲,卻見牀上毫無動靜還是沒有任何迴音。
“哈,看來這藥真的管用!”
齊鏡得意地搓了搓手,洋洋自得地來到牀前一把將被褥拉開。
“這……”
揭開被褥,齊鏡卻當場楞在了那裡。
不爲別的,只因這被褥下面,竟然只是放着兩個枕頭及幾件衣服而已。
“不好,中計了!”
齊鏡心中惡寒,腳步一擡猛地轉身就待離開。
只是剛剛回身還沒回過神來,一張面孔就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不到五公分處,嚇的他雙手一個哆嗦手電啪地一聲就落在了地上。
“你……你……”
齊鏡哆哆嗦嗦地看着那道人影,哭喪着臉道:“趙公子,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