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三天的顛簸,西太后一行人已疲憊不堪,加之路上一路驚嚇,西太后及隆裕皇后、瑾妃等女眷早已失去了先前的紅潤。她們一個個面色蒼白、嘴脣乾裂、頭髮、衣服凌亂、活脫脫的逃難之人。
離縣城約二三十里地時,李蓮英稟告了西太后:“老佛爺,懷來知縣吳永前來迎駕。”
西太后一聽,爲之一怔,她‘哇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這下可好了!這二三天,哀家受夠了罪,快換衛兵,把那幾個淫、棍全綁了,立即斬首。”
爲何西太后一聽說懷來知縣前來迎駕,她首先要斬幾個衛兵呢?原來,路上還有一段令人驚心的故事:七月二十一日,西太后一行人逃離京城時,匆匆帶了二三十個衛兵護駕,但這二三十個衛兵屬於不同的官營。出京時,由於慌亂,李蓮英沒來得及和衛兵的上司交涉,他親自‘點將’帶了衛兵。剛出京時,衛兵還算聽話,一心護駕,可是,自從第二天早上斷飲食的時候,幾個大小夥兒就怨開了:“真倒黴,護駕如此辛苦,連碗稀飯都喝不上。”
“皇太后吃雞腿,我們連雞骨頭都沒撈上,還讓我們拼死護駕,哼!”
“你們瞧一瞧,那老佛爺都六七十歲了,活的有滋有味兒,洋人打了過來,她讓別人拼命來保護那把老骨頭,這叫什麼理兒!”
“你們看見沒有:皇上瘦的像根柱子,他三宮六院,一羣漂亮的孃兒門圍着他,他還不要。不如分給我們兩個,也讓哥們享用享用。”
“哈哈哈……”
一陣淫笑。
“你們看,老佛爺身邊的姑娘們,個個模樣端正,給我哪一個,我都要。”
“我更要!今晚就成親,我還嫌晚呢!”
“那乾脆現在就幹吧”
“哈哈哈……”
又是一陣淫笑。
本來,衛兵全是一二十歲的小夥子,正式蠢蠢欲動的年紀,平日裡守宮門時,他們也想女人,可是想不到手。如今逃難路上,一個個鮮麗無比的僑佳娘在眼前晃來晃去,宮女們模樣更令人憐惜,他們焉能不春心蕩漾。
一路護駕又累又餓,他們怨言一陣高過一陣,怨恨中滋長了另一種需求——想女人!
西太后不是聾子,衛兵們你一言、我一語,淫、穢之語全飄到她的耳邊,他漢口氣說:“小李子,讓姑娘們跟緊一點兒,可別讓餓狼叼了去。”
李蓮英心中明白,他像條警犬一樣嚴密地注視着動靜。白天裡無事,夜間預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李蓮英累了一天,到了晚上,他累得直打哈欠,他把十幾名宮女着急到一處說:“夜裡你們背靠背坐上睡,任何人也不能單獨行動,需要方便時,一定要兩個人一塊兒去,聽見了嗎?”
姑娘們呵欠連連,她們顧不得飢餓,只想睡上一覺。
“李公公,快別說了,讓我們睡一會兒吧,累死人了!”
李蓮英又叮囑了一句:“千萬不要招惹那些衛兵們,他們一個個都是餓狼。”
李蓮英放心的倚在西太后身邊睡着了,半夜裡,一聲尖叫響起:“救命啊!”
李蓮英、崔玉貴、傅攜等人一躍而起,他們拼命向樹林裡跑去,當他們跑到林子裡時,月色下,一位宮女披頭散髮,衣服已經被扯開,她捂着臉抽泣着。
大阿哥問:“他們得逞了嗎?”
宮女‘唔唔’地哭着,林子遠處蹲着三個‘鬼影’,李蓮英大吼:“給我滾出來!”
其中一個膽小的抖抖地走近了一些,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直求饒:“不,不是我乾的,我,我沒幹成。是,是他們乾的!”
李蓮英走近小衛兵,揚起手來狠狠地打了衛兵幾巴掌:“餓狼,老佛爺非宰了你不可!”
話音剛落,遠處的兩個衛兵齊聲說:“我們拼命保駕,連飯都吃不上,玩個姑娘還不行,哼!我們還想玩娘娘呢?”
說罷,他們轉身就跑,李蓮英忙在後面追,他邊追邊喊:“回來,都回來!李公公敢以性命擔保:皇太后不再追究此事,只要你們一心保駕,等到了西安行宮,李公公求老佛爺賞你們白銀五十兩!”
兩個衛兵果然止住了腳步。
那位被玷污的宮女半夜吊死在了林子裡。
當隆裕皇后、瑾妃等年輕女人聽說此事後,他們嚇得直哭,瑾妃說:“親爸爸,那些衛兵是禽獸,他們會不會猛撲過來啊?”
西太后一手拉着隆裕皇后,一手拉着瑾妃,安慰她們說:“有老佛爺在,他們還反了不成!”
她很氣憤,對李蓮英說:“你去查一查,把昨晚那兩個作惡的人給斬了。”
小李子忙勸阻:“老佛爺息怒,正在西行的路上,本來衛兵就是一肚子怨氣,他們都兩天沒有吃東西了,玩個姑娘就斬了他們,剩下的豈不是要造反!”
西太后覺得小李子的話有道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就讓他們多活幾天吧,等一安定下來,非斬淫、棍不可!”
如此說來,一到懷來縣,西太后覺得有了依靠,她首先想到的是斬不法的士兵。
卻說着懷來縣的是知縣吳永,此人系曾國藩的孫婿,曾老夫子的孫女已於前年病故。她的丈夫吳永深受曾老夫子的影響,他無限愛戴西太后。再說,吳永也是個聰明的人,他知道西太后倉促西行,正是他奉承巴結的好時機,此時不表現,更待何時?
於是,吳永出城迎駕。
西太后的滿臉污垢,她身着前天從村子裡買來的老嫗衣衫,渾身上下補丁疊補丁。吳永一見,不禁大吃一驚。開始,他還懷疑前來之人是不是皇太后,他記憶中的皇太后雍容華貴,所以,他沒有立刻下跪。
李蓮英捏着不男不女的長腔說:“吳知縣,還不快拜見老佛爺!”
吳永不再猶豫,他按朝中禮節跪拜了西太后:“奴才吳永叩見老佛爺!願老佛爺洪福齊天!”
西太后有些感動,她逃難路上竟遇見了忠臣,她嗓音嘶啞,艱難的說:“你叫什麼名字?”
“臣叫吳永”
“你是旗人,還是漢人”
“漢人”
西太后打量着懷來知縣,她覺得眼前之人很是面熟。吳永自我介紹:“臣妾是曾老大人的孫女,臣五年前隨岳父覲見過皇太后。”
“哦,有一點印象。”
吳永操着一口並不流利的官話說:“臣接駕來遲。”
西太后說:“愛卿之忠心,哀家心中明白,日後回到京城,愛卿定能得到重賞!”
“謝太后”
“你是哪兒人?”
“浙江”
“怪不得你的官話說得不好。你的名字哪一個字?”
“長樂永康的‘永’字”
“恩!‘長樂永康’之‘永’字好啊,是不是‘水’字加一點?”
“正是”
西太后心裡不再沉重了,她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吳愛卿,你到任幾年了?”
“三年”
“這裡離縣城還有多遠?”
“二十五里地”
“哀家實在不想挪一步了,這兒準備了吃的嗎?”
西太后飢腸轆轆,她已經顧不得體面了,沒問幾句話,她便‘書歸正傳’了。
吳永回答:“昨天晚上,臣已得到了報告,說老佛爺今日到此,所以,臣已預備了些飯菜,只怕偏遠之地照顧不周,委屈了老佛爺!”
西太后越想心越酸,她‘嗚嗚’地一聲哭了出來,嚇得吳知縣直磕頭:“老佛爺饒命,老佛爺饒命!”
李蓮英明白西太后此時的心情,她憋了兩三天了,今天終於發泄了出來,她這一哭,心裡會好受一點。西太后抹了一把淚說:“吳愛卿,不關你的事兒,快快免禮平身,哀家是心理難過才掉眼淚的。”
吳知縣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他俯首貼耳地站在那兒,聽着西太后哭訴:“自從離開京城,哀家沒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沒睡上一夜好覺,整日驚恐中度過。這幾日,連行幾百裡,別說沒見到官吏接駕了,就是連老百姓也見不得幾個。”
李蓮英插了一句:“見到的全是死屍。”
西太后接着說:“一日,哀家感到口渴難忍,李公公派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口井,可是,井邊既無井繩又無水桶,而且井中還浮着一具死屍。當時太渴了,哪兒還顧得上這許多,便令一位公公設法瓢上一碗水,與皇上共飲之,嗚嗚——”
西太后很傷心,她哭得聲音很大,她邊哭邊哭訴說:“昨天夜裡,連張睡覺的牀鋪也找不到,小李子好不容易纔弄來一條長凳子,哀家與皇上背靠着背打了個盹兒。愛卿,你看看哀家與逃難的村嫗有什麼兩樣,皇上這幾天也辛苦的很,自從出了皇宮,他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吳永陪着西太后流淚,他安慰道:“老佛爺請放心,日後不再有那種苦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