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仁宣又沉吟了片刻。冷笑道:“沒什麼好奇怪的,想必是這兩個班頭平素就與他們有過節,這一次是藉機報復。”
“先生,馬車停在後院了,車已卸下,馬牽到了馬棚。”王三進入藥行,躬身說道。葉仁宣和陳永年奇怪的瞧着王三。
陳燁笑道:“馬車是鎮保柳二老爺當作診金送與小侄了。”
葉仁宣冷笑道:“好大方的手筆,爲了青樓一個粉頭,柳金泉竟然將價值百兩銀子的馬車相送賢侄,此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是柳金泉給賢侄的封口費吧。”
陳永年問道:“東家,要不我這就親自將馬車給他送還回去?”
葉仁宣望向陳燁:“賢侄意下如何?”
陳燁微笑道:“大掌櫃言之有理,既是封口費,若送回去恐怕反生變故,二老爺既求心安,咱們爲何不成人之美,反而拒人千里之外,讓他憑空心生芥蒂。”心中暗笑,二哥,將你說得如此不堪,你可別怨兄弟。嘿嘿。
葉仁宣笑着點頭道:“有理,就依賢侄,今後賢侄出門應診,正好有了代步之物。還有你們都聽清了,先生昨晚出診一事,要守口如瓶,不許對外泄露一字。”
櫃檯內和大堂的夥計全都齊聲應道:“是。”
“先生,您吩咐做的診病牌已做好了一百塊,請先生過目。”小四端着托盤來到陳燁面前。
陳燁拿起一塊巴掌大小黃梨木做的診病牌,上面寫着壹,下面一行小字葉記藥行,點頭笑道:“做了這麼多,看起來你們也辛苦了一晚。”
小四靦腆的一笑:“先生若覺得不夠,我們再做。”
陳燁笑道:“足夠了,不必再做了,一日能診看百名病人,算得上半仙了。”
葉仁宣笑道:“先生一夜未眠,今日就不應診了,讓先生回去好好休息一日,小四你一會兒在門前貼個告知。”
陳燁急忙道:“不必了,一晚沒睡沒什麼打緊的。上午是無論如何睡不着的,若是下午倦意上來,早些停診就是了。”
葉仁宣無奈的笑着搖搖頭,瞧着陳燁,欲言又止。
陳燁笑道:“大掌櫃有什麼吩咐,只管開口就是。”
葉仁宣有些尷尬的一笑,斟酌着說道:“逍遙閣乃是紙醉金迷之所。最易消磨男人的雄心壯志,當然老夫清楚賢侄品性,但賢侄畢竟年輕,一表人才,又有一身通玄的醫術,那些粉頭最愛纏像賢侄這樣的少年才俊,因此這聲色之事恐怕也不是那麼好抵禦得住的,因此想善意提醒賢侄,賢侄今後再有應診能不去還是不要去了。”
陳燁正色點點頭,躬身施禮道:“小侄多謝大掌櫃教誨,今後若非萬不得已,小侄保證不再踏入青樓娼寮之所。”
葉仁宣正要笑着點頭,突然一愣,望向門口,驚喜的喊道:“大姐?!您怎麼來了?”
門口站着一綠一紅兩名女子,身穿綠緞繡着黃花滾邊金線長裙的女子年約四十上下,烏黑的秀髮梳得整齊盤起成鬏,橫插着兩隻金簪。雖然已過中年,但一張臉依舊白皙富有光澤,沒有一絲皺紋,面容上依舊能看出年輕時是一位絕色的美人。
站在中年美婦身旁。身穿大紅錦緞八幅羅裙,體態玲瓏婀娜,是一位身高能比中年美婦高半個頭,年約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一張精緻的小臉細膩如凝脂,吹彈可破,從面相上看年輕女子和中年美婦的眉眼輪廓有八分相似。
葉仁宣喜笑顏開的飛奔過去,笑道:“大姐要來,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弟弟也好親自去接你。”瞧了一眼門外停着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眼中露出無奈之色。
沒等中年美婦張口,邊上的妙齡女子已笑道:“蘭兒見過舅舅,幸虧孃親沒打發人告知舅舅要來,舅舅知道我和孃親臨來時,父親可是冷着臉道:‘本官知道夫人家世殷實,這些年跟隨本官外放分水吃了不少苦,因此小舅子每年打發人送給夫人的體己錢,本官雖不舒服一直沒說什麼,但也請夫人能給我這個窮官幾分薄面,不要讓我的那個小舅子弄得滿城皆知,也請不要過分羞辱我這個窮官。’”
中年美婦笑着瞪了女兒一眼:“沒大沒小,纔出來就在背後說自己父親的不是。”
葉仁宣苦笑道:“姐夫爲官清廉,爲人正直,弟弟甚是敬佩,可是說實話,姐夫的心胸也未免,弄得弟弟實在沒法去看姐姐。”
中年美婦笑道:“行了,你就知足吧,這回從浙江分水縣升任官洲知府,從他上任的路上我就開始嘮叨。一直嘮叨了快半年,你姐夫這纔開恩讓我回家瞧瞧,並嚴令我回去不許帶一錢的財物,否則他就休妻。”中年美婦和女兒全都笑了起來。
“永年見過大小姐。”陳永年上前跪倒,叩頭道。夥計們也都跪倒:“小的拜見夫人。”
中年美婦急忙攙扶:“永年你這是幹什麼,你是想往外攆我嗎?”
陳永年嘿嘿笑着站起身來,紅着臉瞧着葉仁宣的姐姐,激動的說道:“大小姐還和當年一樣,沒有一絲顯老,永年如今可是老頭子了。”
中年美婦擡手捂着嘴,咯咯笑道:“你這個悶葫蘆竟也會奉承人了,當年你可是在我面前只會紅臉,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憨小子。”
葉永年紅着老臉,尷尬的笑道:“永年也好歹五十開外了,怎麼也該有所長進了。”
柳蘭兒蹲身施禮:“蘭兒見過永年叔。”陳永年急忙還禮,笑道:“不敢,蘭兒小姐如今可出落成大姑娘了,簡直和大小姐年輕時一模一樣。”
葉仁宣一拍腦門,笑道:“姐姐,我給你引見,賢侄。”陳燁急忙走了過來,“是我新請的坐堂先生,姓陳名燁。”
陳燁翻身跪倒:“小可陳燁見過柳夫人。”
柳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陳燁。轉而打量着藥行,微笑道:“一晃幾年不見,變化很大嘛。”
葉仁宣尷尬的一笑:“姐姐。”
柳夫人瞪了一眼葉仁宣,冷笑道:“弟弟你現在是出息了,什麼阿貓阿狗的下作之徒都弄進了藥行,難道天下的郎中都死絕了嗎?”
陳燁一愣,恍然,心裡苦笑,看來這個知府夫人是聽到我和葉仁宣之間隻言片語的對話了。
葉仁宣尷尬道:“姐姐你胡說什麼?”
柳夫人一愣,白淨的臉頓時漲的通紅,正要發怒。藥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讓開,讓開!”隨着嘶啞焦急的喊聲,灰布車棚的馬車發出咯吱吱的聲響,拉車的馬長嘶着,停在了藥行門前。
趕車的車伕剛跳下車,車簾掀開,一名年約三十出頭的男子抱着一個小女孩跳下馬車,大喊着:“先生、先生救命!”飛奔着衝進藥行。
“孫掌櫃?!”葉仁宣吃驚的說道。
陳燁急忙站起身來,沉聲道:“把她放在凳上。”
孫掌櫃將抱着的女孩放在凳上,女孩低垂着頭,一聲不響。陳燁抓起小女孩的寸關尺診起脈來。
孫掌櫃撲通跪倒,眼淚奪眶而出:“求先生救救我的女兒。”
葉仁宣急忙上前攙扶:“孫掌櫃快快請起。”
孫掌櫃淚流滿面緊緊握住葉仁宣的雙臂:“葉掌櫃求你讓先生救我的女兒,只要他能救我的女兒,我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陳燁鬆開小女孩的手腕,女孩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陳燁瞧了一眼,溫聲道:“能擡起頭讓我瞧瞧嗎?”女孩不爲所動,依舊低着頭。
陳燁蹲下身子,仰頭瞧去,看到一雙黯淡呆滯沒有一絲神采的雙眼,女孩的臉同樣僵滯沒有一絲表情。
“令嬡從什麼時候這樣的?是否受到驚嚇?”陳燁擡手摸着女孩的脖頸,問道。
突然女孩的頭向左扭動了一下,陳燁擡起手,女孩的頭又向右扭動了一下。
陳燁沉吟了片刻,掰開女孩的嘴,舌赤無苔。望向神情緊張的孫掌櫃。
孫掌櫃哽咽道:“孫某髮妻早亡,我父女相依爲命,這幾日孫某去官洲總行彙報分行的營業狀況,讓管家夫婦代爲照顧女兒,昨晚子時前後,管家夫婦在睡夢中聽到我女兒的驚叫,急忙爬起,到她屋裡才發現她不在,急忙尋找,這才發現院門大開着,我女兒躺倒在門前。他們夫婦急忙將我女兒擡進屋裡,發現、發現我女兒竟然睜着眼睛,但是她的頭卻擡不起來了,問她什麼也不知回答,整個人呆呆傻傻,就像是被拘走了魂魄一般。一個時辰後,我趕回家,看到她這個樣子,急忙帶她去醫館瞧病,可是劉記醫館的幾位坐堂先生會診後卻說她、她根本無病。
真真豈有此理,我憤然離去,轉向其他醫館,可誰知其他醫館的坐堂先生都讓石記藥行請走了。我只能轉而再求劉記醫館,可誰知劉記醫館也空空如也。我真是舉目四顧,叫天不應,叫地也不應,抱着女兒當街號啕大哭。鎮上一位好心的老者起來打開門,問明孫某的情況,對孫某說,如今鎮上仁宣兄的藥行請來一位神醫,我喜出望外,就要馬上趕來,老者勸阻,女兒已得此怪病,不急於一時,天馬上就亮了,讓我在他家中呆了大半個時辰,等天亮我就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