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嬋玉點點頭:“嬋玉懂東家的心思,除了所掙銀子隨時填補天庭慾壑難填的胃口外,更重要的是青樓是彙集三教九流消息之所。甚至不謙虛的說,有些消息恐怕廠衛還在費心思探聽,青樓內的粉頭姑娘們已先聽聞了。”
陳燁點頭:“不錯,我之所以不帶你一同回鹿野,就是希望你能在我回去這段時間,以迅雷之勢插進江南煙花之地。”
花嬋玉有些奇怪道:“這兩日我正盤算着如何將紅袖招和憐香閣這京城兩大名樓吞併在手,怎麼東家又突然讓嬋玉這麼快就進入江南?”
“若是不出意外,父皇這兩日就會任命海瑞出任應天巡撫,我讓你進入江南,就是要儘可能收集江南士紳勳貴的所有情報。”
花嬋玉有些恍然:“東家是想?”
陳燁微笑道:“不讓海瑞在江南掀起驚濤駭浪,你的夫君如何唱着歌子去撿銀子。”
花嬋玉羞得白了一眼陳燁,又忍不住撲哧輕笑出聲:“東家是想涸澤而漁。”
“對他們自然不客氣,江南士紳大戶大多都是百年老店,不徹底弄垮了他們,咱們就根本別想插足江南的生意。對了,錢有祿我留給你做幫手。”陳燁嘿嘿笑道。
花嬋玉點頭道:“東家放心,我會多與錢總管商量,保證東家回來,嬋玉的生意已在南京應天扎住腳跟。”
陳燁不放心的叮囑道:“你可別貪多嚼不爛,京城那兩家青樓先緩一緩。”
花嬋玉微微一笑:“東家放心吧。”
陳燁苦笑了一下,心知這丫頭脾氣倔強的很,要是再勸,弄不好反倒弄巧成拙。嘆了口氣道:“不讓你和我一起回去,還有個原因,就是不想讓你傷心難過。”
花嬋玉臉色黯淡下來,美眸閃動着憤怒,輕聲道:“嬋玉已經知曉,逍遙閣讓楚王那畜生給毀了,我手下的那些姑娘都在遭受非人的欺辱。不過看三才信上說,思思並沒被,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陳燁臉色陰鬱的點點頭,示意花嬋玉,兩人走了回來,陳燁笑道:“嬋玉你幫着大姑奶奶和蘭兒妹妹去收拾收拾,半個時辰後咱們就走。”
葉夫人搖頭道:“沒啥好收拾的,帶兩身換洗的衣服就行。”
陳燁笑道:“岳母大人你可想好了,您可說不回來了,這要是回到鹿野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葉夫人抿嘴一笑:“你放心,有女兒在,我要是後悔了,就寫信回來,讓女兒打發人給我送去,賢婿你不會不捨得吧。”
陳燁故作鬱悶的嘆了口氣:“比起岳母大人來,小婿計差一籌。”葉夫人和花嬋玉、柳蘭兒全都撲哧一笑,身後微垂着頭的宮女們也都抿嘴露出了笑意。
花嬋玉和柳蘭兒攙着葉夫人走向修身殿。一名宮女蹲身,俏臉透着畏懼,低聲問道:“啓奏王爺,奴婢們一直服侍着姑奶奶們,這次姑奶奶回鹿野,奴婢們是否跟隨?”
陳燁微笑道:“你們服侍的很好,本王很滿意。本王想問你們,是否願意留在鹿野繼續服侍本王的岳母?你們放心,本王不會強迫你們,不願意去,本王絕不勉強。”
幾名宮女互相偷瞟了一眼,全都蹲身道:“奴婢們願意。”
陳燁笑着點頭:“我會吩咐李準,你們的月銀從這個月起漲三倍,還有本王允許你們自主婚嫁,鹿野鎮可是有很多不錯的小夥子,可別看花了眼。”
幾名宮女驚羞中透出喜色,翻身跪倒:“奴婢們謝王爺洪恩。”
“去吧!”
宮女們臉露羞澀,跟隨葉夫人等人離去了。
李準無聲的來到陳燁身旁,嘿嘿低笑道:“主子,這可都是您精挑細選出來的,您真捨得?”
陳燁嘆了口氣,笑着瞧向李準:“本王以前很混蛋,不代表要一直混蛋下去,李準,我是不是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李準嘿嘿一笑,懷疑的瞧着陳燁:“主子該不會是在葉大姑奶奶和兩位妃子娘娘面前演戲吧?”
陳燁漲紅着臉,劇烈的咳嗽起來。李準嘿嘿笑着輕拍着陳燁後背:“主子,奴才猜出了您的心意,主子不用這麼激動吧?”
“激動?我他孃的想一腳踹死你!”陳燁剛擡腳,李準已如猴子一般吱溜躲出去了幾步。
陳燁沒好氣的瞪着滿臉賠笑的李準:“趙龍、趙虎他們都死哪去了,出了這麼大事,怎麼一個人都沒瞧見?”
李準陪笑道:“回主子,他們都讓三刀叫走了,去追查府上那十幾名叛逃的護衛下落去了。”
“不必查了,他們是讓父皇拿了,快去召他們回來!”
李準一愣,轉而恍然,讚歎道:“原來如此,到底是主子萬歲爺啊。”
陳燁嘴角綻起一抹玩味詭異的笑意:“你的意思是說本王很蠢了?”
李準臉色一變,慌忙陪笑道:“奴才絕沒這個念頭,主子您這可是冤枉奴才了。”
“別他孃的廢話,馬上召他們回來。”
“是!”李準臉色有些發青,心虛的瞧了一眼陳燁,主子不會是真生氣了吧?我這張臭嘴啊好好地抖什麼機靈,唉低着頭快步向府門走去。
陳燁臉露奸笑,如獵豹捕食一般一個箭步飛奔過去,狠狠的一腳踹在李準屁股上。
“哎呦!”李準向前趔趄了幾步,險些來了個狗搶屎,心驚的扭頭瞧着陳燁,剛要跪倒。
陳燁得意地笑道:“想躲,有那麼容易嗎?”
李準如釋重負鬆了口氣,苦笑着像兔子一般飛奔向府門。
陳燁沉聲道:“走,咱們到車上等他們。”
半個時辰後,李元清、鄭三刀、廖僕和趙龍等師兄弟急匆匆趕了回來。
鄭三刀瞧見陳燁,立時臉紅脖粗氣急敗壞道:“主人,是誰敢打殘俺心中最敬仰的李二叔,俺他孃的一定把那雜碎剁成餃子餡!”
趙龍等師兄弟全都紅着眼,臉色猙獰悲憤,趙龍悲憤地吼道:“東家,俺要屠了這幫子雜碎!”
陳燁平靜的點點頭:“那還等什麼,還不趕緊上車!”
“是!”趙龍等兄弟全如離弦的箭射向後面長長地車隊。
“王爺,讓奴才們也跟隨去吧。”李元清瞧着府門外被從馬車上換下的十七名護衛,翻身跪倒道。
陳燁搖頭道:“元清,你不必多心,本王不帶你們,並非不信任你們。而是本王要讓朱英僉那雜碎親眼瞧着,本王就帶着從鹿野帶出的這幫手下兄弟,回去照樣滅了他!”
鄭三刀和廖僕感覺渾身的氣血澎湃沸騰着,激動的身子都有些顫抖。鄭三刀沙啞着嗓音道:“主人,你放心,俺和兄弟們不會給您丟臉的,一定乾淨利落的切零碎這幫子雜碎!”
陳燁並沒走向自己的親王車駕,而是走向緊挨着自己車駕後的黑呢裹紮馬車:“廖僕去駕本王的車駕,咱們出發。”廖僕忙快步奔向親王車駕。
錢有祿、李元清和一干王府護衛全都翻身跪倒:“恭送王爺。”
李準跟隨在陳燁身旁,苦着臉道:“主子,您將車駕讓與葉夫人和蘭兒娘娘,奴才知曉您是心疼她們,可您又不是就一輛親王車駕,幹嘛要坐這輛破車,還有奴才以爲,主子是王爺,就算主子這次一切從簡,不要親王儀仗護駕,可也不能這麼寒酸吧,奴才以爲,護衛還是應該……”
陳燁扭頭,沒好氣的打量着李準:“我怎麼一瞧到你,我的腳就癢癢呢。”
李準驚的做出逃跑之勢,急忙擺手道:“主子,你就當奴才什麼都沒說,奴才服侍您上車。”
陳燁冷哼了一聲,上了馬車,李準輕吁了一口氣,不滿的瞪向偷笑的鄭三刀:“不怕我算計你,你就可勁笑!”
鄭三刀嘿嘿笑道:“李總管心善,不會算計兄弟的。”李準得意的一笑,上了馬車,挑簾進入車內。
花嬋玉美目有些紅腫,俏臉淚痕未消的從前面的親王車駕下來,走了過來。陳燁早已挑開窗簾,花嬋玉瞧着陳燁,羞澀的輕聲道:“彆氣壞了身子,那可就不值了。”
陳燁笑着伸手輕擦了擦花嬋玉臉頰上的淚,又順手捏了一下滑膩的臉蛋,輕聲道:“放心,你夫君是個有度量的人,區區跳樑小醜,氣不着我。你一個人在京裡,可要記住不要爭強好勝,遇事多與錢有祿商議。”
花嬋玉俏臉羞紅,乖順的點點頭,美眸內全是濃濃的情意和不捨。
陳燁笑笑,放下了窗簾,沉聲道:“三刀,走吧。”鄭三刀急忙抖動繮繩,趕着馬車繞過親王車駕在前面引路。
緊接着後面趙龍等師兄弟的七輛馬車跟了上去,廖僕這才抖動繮繩,馬車跟在了後面。前後十九輛馬車浩浩蕩蕩的穿街而去。
萬壽宮貼身牙牌少監手託着聖旨飛奔進內閣所在院落,尖着公鴨嗓嚷道:“主子萬歲爺有旨!”
瞬間從首輔到閣臣的值房的門全都打開,徐階等閣臣快步走出,來到院內,正衣冠,翻身跪倒:“臣等恭聽聖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景王朱載圳人品敦厚,前茲在官洲府鹿野鎮經營藥醫行,活人無數,深膺朕望。朕觀其不僅醫術精妙,且經營有方。擢景王朱載圳總攬全國藥醫,特成藥醫部,官秩正二品。着內閣徐階等曉諭羣臣,明發上諭於天下臣民。欽賜。”
“臣徐階接旨。”徐階身子一顫,伏地叩頭,臉色大變,雙眼內全是驚駭不敢置信之色,景王位居廟堂,參與朝政,聖上這是在暗示,儲君之位已定?
傳旨少監眼神飛快掃視,將李春芳、袁煒等閣臣偷偷互瞧,驚異不解的神色盡收眼底,眼神瞟到徐階依舊跪伏在地,急忙皮笑肉不笑,上前攙扶起徐階,將旨意雙手奉上。
徐階急忙恭敬的雙手接過聖旨,微笑道:“魯公公,到徐某值房喝杯茶吧。”
傳旨少監忙拱手笑道:“咱家還要回去復旨,閣老的擡舉,咱家只能心領了,各位閣老,告辭了。”話音剛落,傳旨少監已轉身快步走向院門。
李春芳驚疑的問道:“閣老,聖上這是何意?”
郭樸也大嗓門,不滿的說道:“是啊,藥醫部?這算什麼部啊?竟然官秩二品,與六部九卿堂官品秩相同。聖上這是要做什麼?”
徐階微皺眉,低沉道:“質夫慎言。聖旨已下,說明聖意已決,咱們做臣子的謹遵聖命,做好臣子的本分也就是了。”眼神瞟到袁煒目光閃爍,嘴角隱隱露出些微玩味的笑意,心裡一陣心煩,下意識的哼了一聲:“諸位也不必過於憂煩,陛下天資英斷,此舉必是深思熟慮。我等都是砥柱重臣,應知揣測聖意,是爲臣子的大忌,諸位若有何異議,可自上本就是了。”
郭樸陰沉着臉道:“成立藥醫部,亙古未聞,老夫要上本,請聖上明示。”
徐階瞧了一眼郭樸,沉聲道:“好了,諸位都回去忙吧。”
“是。”李春芳等閣臣躬身施禮,轉身走向各自的值房。
“質夫。”徐階突然沉聲道。郭樸停住腳步,其他閣臣眼神飛快的互相瞧了一眼,都默不作聲進入各自的值房內,幾乎同時將房門輕輕關上了。
郭樸陰沉着臉看着徐階:“閣老叫住屬下,該不會是要勸屬下不要上本吧。”
徐階臉露苦笑,低沉道:“質夫睿智,難道真看不出聖上的用意嗎?”
郭樸一愣,微皺眉,沉思起來,片刻,臉色一變,目露震驚道:“閣老是說,新成立這所謂的藥醫部,還有讓景王任尚書,都是幌子,其用意是暗示天下,儲君……”
徐階搖頭阻止郭樸再接着說下去,低沉道:“不然你覺得聖上會新成立一部,而僅設了一個尚書,卻沒有侍郎以下官員?天子睿智聖明,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這道旨意真正的用意是景王從此可以堂而皇之位居廟堂,參與國政了。聖上用心良苦啊!”
徐階慢慢擡頭看着如火的驕陽,嘴裡一陣陣的苦澀,低沉道:“要變天了。”郭樸已震驚的呆若木雞,一雙眼怔怔的看着徐階。
內閣院門紅影一閃,又一名萬壽宮貼身牙牌少監手舉聖旨快步進入院內,揚聲道:“主子萬歲爺有旨,徐階等閣臣聽旨!”
徐階和郭樸都是一愣,急忙正衣冠,翻身跪倒,其他內閣值房的門又飛快的打開,李春芳等閣臣小跑而出,依序跪在了徐階身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應天水患,禍延十府子民,朕心甚憂,寢食難安。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海瑞,爲官清廉,恪盡臣職,才堪大用,特擢升海瑞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併兼蘇州知府。望卿能不負朕望,救十府子民於澤國。海瑞接旨後,不必謝恩,所部交接事宜全免。即刻赴任,欽此!”
徐階猛地擡起頭,臉色煞白震驚不敢置信的看着傳旨少監,剛纔還在值房內揣測,聖心看來是不悅鄒應龍出任應天巡撫,正在掂量朝中的官員另選誰去既符聖心又合自己心意,可萬萬沒想到聖上竟然會讓海瑞出任應天巡撫,聖上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是因爲那道彈劾奏本?
“徐閣老,接旨吧。”傳旨少監微笑道。
徐階驚醒過來,神情複雜之極的瞧着傳旨少監手裡的聖旨,真不該讓海瑞上這道無用的奏本,唉慢慢伏地叩頭,嘴裡已如含了黃連一般,聲音喑啞道:“臣徐階攜內閣閣臣接旨。”
傳旨少監笑着攙扶起徐階,將聖旨遞與徐階。徐階雙手微顫艱難的接過聖旨。
傳旨太監笑着衝徐階和李春芳等閣臣拱拱手:“徐閣老、諸位閣老忙着,咱家回去復旨,告辭了。”傳旨太監急匆匆的離去了。
這一回閣臣們非常有默契,互相瞧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李春芳和郭樸神情複雜的瞧着徐階的背影,無聲的嘆了口氣,默默的轉身返回各自的值房。
袁煒推開值房的門,嘴角那抹笑意越發濃了,眼神警惕的瞧了一眼跪在值房門前,低垂着頭的司閽和聽事,滿意的邁步進入值房內,房門又隨之輕輕關上了。
兩道旨意掀起的軒然大波不到半個時辰就幾乎傳遍了內閣值房前靠近宮門的六科廊衙門,僅僅片刻,又從六科廊衙門如驚濤一般席捲出了西苑禁宮,涌向京城六部以及各有司衙門。
一個時辰後,京城的清流言官們全都羣情鼎沸了,憤怒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擢升海瑞那道奏本倒也罷了,海瑞官聲清廉,在這幫子清流言官心中是同道中人,雖大多在心裡羨慕甚至嫉妒,但卻無人說什麼。
景王昨日剛在府內包庇貪墨官員,毀滅罪證,公然褻瀆朝廷綱紀,清流和言官們原本都叫嚷着要上本彈劾,被裕王和郭樸一傳十十傳百的方式壓下了。
不少官員都知曉今早徐閣老要攜海瑞彈劾景王孝道有虧對君父大不敬的奏本進宮面聖,都在內心渴盼着天威震怒,嚴查貪墨官員的旨意。
可不成想旨意等來了,可竟是上本的海瑞升官了,彈劾的景王竟然也升官了,成了什麼狗屁藥醫部的尚書,官秩正二品,位同六部九卿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