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笑着搖頭道:“燁兒,這回俺和你二叔回李莊,將你乾孃和鄉親們從山裡接回來,你乾孃聽聞你如今貴爲王爺,還依然不忘我們老兩口子相救的那點情意,還認俺們做王爺的義父母,你乾孃哭得跟淚人一般,臨來前,你乾孃死活要來鎮上看你,可是倒真要進鎮了,你乾孃又嚇得不敢來了。”
陳燁一愣:“這是爲何?”
李老漢滄桑的一笑:“俺能理解老伴的心思,她是怕見到你,因爲真見到了你,當年那個俊秀的郎中乾兒就再也沒有了。”
陳燁心裡大震:“義父,我沒變,我還是陳燁。”
李老漢笑道:“俺知道你心裡有俺們老兩口,俺們這輩子就知足了。燁兒,就不要讓俺們跟你進京了,你是好心想讓俺們老兩口到京裡享福,可俺們終究是山裡人,這輩子守着大山隨便慣了,進了京城讓人服侍,處處受約束,對俺們就不是福,而是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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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也點頭道:“俺和大哥一個心思。京城那地方,不是俺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山裡人能住的。翠兒有福,能服侍王爺。俺心裡歡喜,俺沒啥牽掛。賢侄,你要真對大哥大嫂和俺好,就讓俺們老死在李莊吧。那裡纔是俺們的根。”
陳燁沉默無言的靜靜看着李老漢和李二,好半天,感傷的點點頭,微笑道:“義父義母既然執意如此,孩兒不敢勉強。永年叔,李莊的宅院,你要抓些緊。”
陳永年忙點頭道:“是。東家,那幾個師傅這回跟着在李莊遭了罪,原聽聞沒事了,都鬧嚷着要回官洲,可後又聽聞是爲景王殿下的義父母修宅院,都嚷嚷着,不給銀子也願意幹。”
陳燁強笑了一下:“他們那是讓朱英僉那雜碎嚇得,你去跟他們講,來去自由,就是不幹,本王也不會難爲他們,還會給他們一筆辛苦費。若是願意留下來爲本王的義父母修宅子,本王願付三倍工錢。”
陳永年道:“是,永年今日下午就去李莊告訴他們。”
李老漢笑道:“行了,正事辦完了,俺和你二叔也該回李莊了。”
陳燁急忙道:“義父和二叔爲何這麼急,多住幾日再回去也不遲。”
李老漢搖頭笑道:“不了,你這些宅子俺實在是住不慣,特別是早上起來,看不到山,俺這心裡別提多彆扭了,再說你乾孃在家還等着俺呢。她還想聽你都說了些啥。呵呵呵呵。”
李老漢笑着笑着,臉露哀傷,有些哽咽道:“燁兒就不要送了,乾爹不習慣,不要惦念俺和你乾孃。將來,你能有空閒到俺們墳前瞧上一眼,俺們就知足了。”李老漢說完,硬起心腸,轉身邁步出了正廳,下了臺階,大步向府外走去。
李二笑着摸了一把流淚的小翠:“傻丫頭,哭啥。你大伯和爹不是好好的嗎?賢侄,俺也回去了。”李二也快步出了廳。
陳燁呆愣了片刻,醒過神來,追了出去,站在臺階上,瞧着李老漢有些佝僂老態的背影,嗓子眼一陣發堵,眼前模糊了,撲通跪在了地上,大聲喊道:“孩兒送義父!”
小翠也急忙跪在了陳燁身旁,陳永年等人也都翻身跪倒。
“哥,起來吧。”小翠抽泣着扶起陳燁。
陳燁輕輕握了一下小翠的小手,沉聲道:“秦師傅,運往應天災區的成藥一定要抓緊,一個月內必須裝車。”
秦行文躬身道:“是,東家。小老兒根據東家的製藥方子,將方劑中需要提取的草藥用烈性白酒提取,再將其他草藥研磨成末,再用伴以薯粉,製成顆粒。製成後,小老兒先讓鎮上幾名高熱病人服用,效果好的驚人,昨日已經吩咐藥工們日夜趕工。只是東家,您給的方子上就幾種治療瘟疫的方子,是不是酌情再添加醫書上的經典成方?”
陳燁搖頭道:“大災之後必滋生疫情,我開的這幾副製藥方子是兼顧了應天如今的氣候溼熱冷暖,應該不致有太大的偏差,何況我們這次賒藥是救衆,不是救寡。兩全其美,這世上本就很難做到。不過,在你們的藥材運到應天前,咱們的分號會先一步在應天成立,若真有應之不及的重症疫情,劉全寶,分號要密切關注,如有此種情況,可命分號郎中將病情詳細謄寫。速送到南京鎮守署,他們會飛鴿傳書與我。我會視病情的危急程度,再做決斷。”
秦行文和劉全寶同時躬身道:“是。”
“東家,明日全寶就啓程趕赴應天與錢總管和花娘娘會合,不知東家還有什麼話要全寶捎給娘娘和錢總管的嗎?”
陳燁微笑道:“就告訴他們一句話,放開手腳幹,只要不是蠻幹,不怕幹錯。”
“是。全寶一定將東家的話帶到。東家,全寶這就向您辭行。”劉全寶翻身跪倒,叩了個頭。
陳燁過去攙扶起,拍了拍劉全寶的肩頭:“我剛纔的話也是說給你聽,你要放開膽子,大膽辦事。把好分號掌櫃任免這一關,就可以瞧着他們幹了。”
劉全寶躬身道:“是,東家的話全寶記在心裡,須臾不敢忘記。”劉全寶和秦行文又向小翠躬身施了一禮,轉身下了臺階,快步離去了。
陳燁瞧了一眼臺階下跪伏的李寶才,沉聲道:“金虎,你進來。”轉身走回正廳內。
鄭三刀羨慕的瞧着金虎進入正廳的背影,急得手心直冒汗。
小翠瞧了一眼李寶才,暗暗嘆了口氣,輕聲道:“王爺有事,我就不進去打攪了。李總管,你替我告罪。”李準忙笑道:“讓奴才服侍您回去歇着吧。”
小翠微笑道:“不必了,玉兒還在等着我的消息呢。”小翠下了臺階,走向通向花園的青石小徑。
李準直起身,背對着正廳,守在門口。鄭三刀瞧着一臉傻樂興奮的王三,心裡越發像開鍋的油一般,眼珠急轉,突然拱手衝李準低聲笑道:“李總管,你老借一步說話。”
李準瞧向滿臉諂笑的鄭三刀,嘴角綻起一抹詭異的笑意,邁步走了過去。鄭三刀一把拽住李準的胳膊,拉着李準下了臺階。
“慢點,咱家的衣衫要被你拽破了!”
“嘿嘿,李總管,您是主人最貼心的人,主人有啥話應該都不瞞着你。”
李準微笑道:“三刀,有什麼話就直說,咱們兄弟不用來這個。”
鄭三刀一豎大拇指:“俺就知道李總管仗義,是兄弟。嘿嘿,李總管,主人在裡面說了半天,對俺沒啥說法?”
“什麼說法?”
鄭三刀嫉妒的瞧了一眼臺階上依舊合不攏嘴的王三,低聲笑道:“你老看王三樂成那個慫樣,不用說,主人一定是對他加官晉爵了。我這心裡着急啊,你老都看到了,主人沒叫俺,反倒將虎崽子叫進去了,主人到底是咋想的?他到底對俺有沒有啥擡舉啊?”
“你這話是問到點子上了。不過嘛……”李準微垂雙目,瞧着手指靈活活動的右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鄭三刀望向李準像章魚一般活動的右手,嘴角一抽搐,暗咬了咬牙,陪笑道:“那就請李總管開個價。”
李準瞧向鄭三刀:“仗義果然不愧是視錢財如糞土的刀爺!”鄭三刀乾笑着,緊張的瞧着李準。
李準擡了一下眉梢,隨意的說道:“既是兄弟,意思一下就行,三千六百兩吧。”
鄭三刀眼前一暈,差點一個倒栽蔥硬生生摔在地上,踉蹌着向後退去,李準吃驚的一把拽住:“三刀你這是怎麼了?”
鄭三刀心裡恨得真想將李準撕了,你他孃的這是趁火打劫啊俺就納了悶了,他們都窮瘋了是怎麼的,怎麼都惦着俺的銀子。
李準笑眯眯瞧着鄭三刀臉色忽白忽紅一會猙獰一會呆滯的臉:“看三刀這意思,是捨不得嘍,也罷,就當咱家沒說。”邁步要走。
鄭三刀急忙攔住,臉上強擠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俺、俺絕沒那個意思,俺實在是沒有這麼多了,李總管,你老不知道,這來的路上,俺將銀子借給王三了,你老要是不信,可以去問王三。”
“借給王三了?你倒真大方,那可是三千六百兩銀子。”李準瞟了一眼王三,心裡暗道,你小子下手倒是夠快的。
鄭三刀苦笑道:“也沒全借,俺還留下六百兩。這樣吧,李總管,俺先欠着中不中?”
李準吧嗒了一下嘴:“不用了,就六百兩吧。”
鄭三刀大喜過望,連連拱手:“俺就知道李總管是好人,他不會敲詐俺的,不過,俺現在沒帶着……”
李準呲牙一笑:“咱們不是一錘子買賣,你不會騙我,這咱家心裡有數。”
“是是是。”
“主子說了,讓鄭三刀等着。”李準說完,邁步要走。鄭三刀急忙攔住:“完了?”
“完了。”
“這就要俺六百兩?”
李準嘿嘿一笑,擡手拍了拍鄭三刀的肩頭:“這還是咱家照顧你的價。”
鄭三刀失魂落魄的愣了片刻,猛地轉身瞪着李準的背影,大聲吼道:“俺操……”
剛要邁上臺階的李準猛地轉身,瞧着鄭三刀,微笑道:“三刀,你剛纔說什麼?”
鄭三刀慌忙諂笑道:“俺說俺瞧着李總管越來越像主人了。”
李準綻顏嘿嘿笑道:“三刀,這話可大不敬,咱家可什麼都沒聽見,對了,今兒下午別忘了把銀子拿來。”鄭三刀忙笑着使勁點頭。
金虎手裡拿着一個厚厚的牛皮卷宗快步走出正廳,下了臺階,來到李寶才面前,蹲下身子。李寶才身子一顫,慢慢擡起蒼白的臉,驚慌地看着金虎。
金虎將卷宗遞給李寶才,低聲道:“明天一早就走,村口有車送你們。”說完站起身,走向失魂落魄的鄭三刀,一愣,擡頭瞧了一下天:“這天雖然炎熱,可俺覺着還能忍受,怎麼俺進去沒一會兒刀哥的臉就全黑了?”
鄭三刀鬱悶的瞪着金虎,咬牙切齒低吼道:“俺纔是老大,爲啥主人先叫你?”
金虎驚得後退了一步:“刀哥你先別發火,東家讓俺喊你一同進去。”
“真的?”鄭三刀眼睛一亮,臉上的猙獰陰鬱瞬間陽光燦爛,一把摟住金虎的肩膀,嘿嘿笑道:“虎哥,別磨蹭了,快進去吧。”
“刀哥,你、你沒事吧?”鄭三刀興奮的拽着金虎衝上了臺階。
李寶才顫抖着將卷宗揣進懷裡,百感交集的望了一眼正廳,伏地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搖晃着站起身來,轉身離去了。
“主人,您叫俺?有啥差事要交給俺,俺絕對不辜負主人的信任!”鄭三刀眉開眼笑的剛衝進正廳,就急忙獻媚道。
陳燁陰鬱的擡眼瞧了一眼鄭三刀:“坐吧。”
鄭三刀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興奮的心瞬間跌入谷底,猛地扭頭惡狠狠的瞪向金虎,孃的,俺就知道有好事也輪不上俺,可你也太混賬咋也不提前說一聲?
“主人,俺就站着聽您訓示吧。”鄭三刀耷拉着腦袋,鬱悶悽苦的說道。
陳燁瞧着鄭三刀,笑了:“三刀,是到咱們該分開的時候了。”
鄭三刀驚得身子一震,氣急敗壞的吼道:“俺他孃的到底做了啥,讓你這麼看俺不順眼,一而再的趕俺?”
“鄭三刀,你放肆!”李準驚得一個箭步衝進正廳,厲聲喝道。
“俺就放肆了你他孃的宰了俺得了!”鄭三刀發瘋般的吼道,眼淚像雨水一般滑落下來,猛地蹲在地上,放聲大哭道:“爲啥要趕俺走?俺捨不得離開你你就不能不趕俺嗎?俺啥都不要了還不中嗎?”
陳燁站起身,走過去,要扶起鄭三刀,鄭三刀猛地一扯肩膀,哭嚷道:“俺不用你扶,你還是拿刀宰了俺吧!”
陳燁苦澀地笑道:“三刀,其實我又何嘗想讓你走,可是我要是再將你和金虎留在我身邊,就真的將你們毀了。”
鄭三刀嗤之以鼻,哭道:“少來假惺惺的這一套,俺太瞭解你了,先說好聽的將俺弄暈,然後又想一腳把俺踹出去今兒,俺告訴你,要不你就宰了俺,要不你就乖乖的讓俺留下,哼想趕俺走,沒門!”
陳燁沉聲喝道:“反了你了,鄭三刀,你馬上給老子滾起來!”鄭三刀身子一顫,淚眼心虛的瞧了一眼陳燁,慢慢站起身來。
陳燁擡腿給了鄭三刀一腳,怒喝道:“老子是想給你個光宗耀祖的機會,你他孃的竟這麼不領情還有我讓你和金虎離開我身邊,可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了?”
鄭三刀給踢愣了,淚眼直勾勾瞧着陳燁,半晌,突然一擺手:“等等,俺先琢磨琢磨你這話。你說還要俺,可你還讓俺和金虎離開你,你這不是還是不要俺們嗎?”
金虎沉聲道:“刀哥,先別急,聽東家把話說完。”
陳燁氣的又給了鄭三刀一腳:“我就納悶了,就你這豬腦子,金虎他們怎麼會服你當大哥。”
李準過來攙扶陳燁坐下,氣哼哼道:“主子,你可別氣壞了身子。鄭三刀忤逆犯上,奴才以爲應先杖他四十板子,然後再提溜他過來,聽主子訓斥。”
鄭三刀驚得差點蹦起來:“你訛了俺六百兩銀子,你還想讓主人打俺,你的心是他孃的黑炭做的?”
陳燁瞪了一眼鄭三刀,又嘆了口氣:“好吧,我把心思對你們說了,去不去在你們。我想讓你們去投軍。”
“投軍?”金虎和鄭三刀都是一愣,驚愕的問道。
陳燁點點頭:“福建參政譚論上奏朝廷,倭寇又有在福建廣東沿海集結的跡象,這些殘兵敗將的畜生們是在打福建廣東沿海州縣的主意。剿滅倭寇的大戰我估摸着一兩個月內就能打響。”
“這幫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畜生們,老子劈了他們。”鄭三刀眼珠子都紅了,暴怒的吼道。
陳燁冷笑道:“用嘴說嗎?”
鄭三刀一愣,瞧向陳燁:“俺去投軍殺倭寇,不過俺殺完倭寇,你不能不要俺。”
陳燁氣樂了:“你他孃的什麼時候這腦子才能多長根弦?”
鄭三刀不滿的嘟囔道:“俺本來就不傻!”
陳燁擺手道:“你給我滾一邊去,金虎,你怎麼說。”
金虎翻身跪倒:“俺聽東家的,東家讓俺幹啥俺就幹啥。”
陳燁過去攙扶起金虎,使勁拍了拍金虎的肩膀,笑道:“好,這纔是本王的好兄弟。不過你不要去東南。”
金虎眼中閃過一絲凌厲殺氣:“東家是想讓金虎打蒙古韃子?”
陳燁點頭道:“遼東、薊鎮、宣府、大同,你自己選。你去了,從小旗做起。”
金虎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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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燁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大明如今是兩線作戰,殺敵立功的機會很多,我希望能看到你頻傳的捷報,希望有一日能看到捷報上寫着總兵官金虎。”
金虎翻身跪倒,激動的說道:“東家放心,金虎就是血濺沙場,也絕不會讓東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