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毛尖的清新香氣逐漸飄了出來,令人精神爲之一清。韓瀟與左清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目光都落在茶碗上。
夏靜月給他二人各泡了一茶,送到他們面前。
韓瀟端起茶碗淺淺嘗了一口,仔細地回味其中的醇香鮮爽,讓它在齒間回韻着。
“果然是好茶。”韓瀟讚歎說道。
左清羽閉着眼睛品了一會兒茶後,睜開無波的眼睛。“只可惜這樣的好茶南霖沒有。”
“南霖雖然沒有毛尖,但一年四季有甜美的鮮果,這一點不知羨煞了多少大靖人。”韓瀟一語雙關地說道。
左清羽輕輕地擱下茶碗,噙着淡笑說:“然而對於喜茶愛茶之士來說,鮮果再甜美,也不遠不及一碗香茗。”
“世上哪有兩全之法?豈可得了鮮果又想着香茗?佛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按我說來,之所以覺得苦,就是因爲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若是能放下來,人生便能處處是極樂。”
左清羽嗤的一聲笑了:“你這麼喜歡講佛,怎麼不出家做和尚去,貪戀這紅塵做什麼?”
“因爲紅塵有我放不下的人,以及放不下我的人。”韓瀟的目光緩緩地轉向夏靜月。
左清羽又被虐了狗,咬了咬牙,沉下臉來,說:“言歸正傳,說吧,你們來南霖所爲何事?”
韓瀟說道:“有一件事原本想找你幫忙,如今看來,你自個都自身難保,還是算了。”
左清羽傲然說道:“我雖被軟禁在此,但怎麼說也是南霖的太孫,若想做點什麼,還沒有人敢來阻攔。你道我不能離開此地?只是離開了,我又能去哪?大靖終非是我的國土,南霖?我上有祖父、父親,除非撕破臉皮篡位換朝,不然,我出去與不出去,有何區別?”
這也是左清羽的無奈,南霖太子鐵了心要軟禁他,他除非想來個魚死網破,不然南霖太子是長輩生父,上面還有一個祖父皇帝壓着,他做得越多反而錯得越多。
韓瀟問道:“你父親軟禁你,一個理由也沒有?”
左清羽靠在柱上,淡笑說:“說讓我娶親,我不願,然後就關了我。這不過是他的藉口罷了,若是真爲了逼我成親,爲何除了開始時,之後幾年不曾提過成親的事?爲何在外頭也絲毫不提此事,百姓也半點不知道我與他決裂被禁的事?”
“你就沒有去查過真相嗎?”夏靜月忍不住插話進來。
她雖然連南霖太子的臉都沒見過,但從方纔看到的那個疲憊的影子,即使她沒有看清他的人,仍然能感受到身爲一位父親的無奈。
看一個人如何,不是說看他怎麼說,而是看他怎麼做。
他身爲南霖太子,正妻去逝之後,他想再娶的話,那是名正言順的事,誰也攔不住,反而不娶纔是壓力重重。可十幾年過去了,他仍然頂着壓力獨身一人,膝下只有左清羽一個兒子。
若說他對左清羽沒有感情,可從方纔看來,他剛從宮裡出來,連歇息都不曾就給左清羽送東西,隱隱有討好的意思。面對左清羽的冷言冷語,也隱忍下了。做爲一位父親,又是身居高位的南霖太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極爲難得了。
夏靜月不認爲以南霖太子的身份和地位,需要在左清羽面前做戲,他若對左清羽不好,根本不用做這麼多,只需續娶一妻,再生個兒子就足夠了。
左清羽無奈地看了夏靜月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無理取鬧?傻瓜,皇家的事,你不懂,裡面牽涉到的東西太多,是說不清楚的。而且我與他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無法原諒的。”
“所以你就這樣消極度日?”韓瀟問道。
左清羽反問他:“要不然我要如何做?”
韓瀟無言以對。
是啊,要不然左清羽如何去做?跟南霖太子對着幹嗎?
左清羽終究與韓瀟不一樣,南霖太子只有左清羽一個兒子,父子哪怕再怎麼鬧,有些東西都不會改變。不像韓瀟,父親的兒子太多,妃子更多,一個不測,就會被吞得屍骨無存。就算爲了自保,也不得不爲自己謀劃。
左清羽父子不管如何,南霖太子還會一心爲他,而左清羽再恨南霖太子也不會拔刀相向。如今左清羽的情況,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反倒是最好的結果了,父子間怎麼鬧,不會讓外人看了笑話。
在左清羽的詢問之下,韓瀟將這幾年發生的事與左清羽說了起來。
當左清羽聽到夏靜月中了血蠱,險些丟掉性命時,即便現在夏靜月就安然無恙地坐在他面前,左清羽仍是心口猛跳。
“該死的,是誰給靜月下的蠱?”左清羽怒目瞪着韓瀟,“你是怎麼做她夫君的,竟然讓她受到如此傷害,你娶了她,就是這樣對待她的?”
娶了她,卻不珍惜她,不保護好她,那他還有什麼資格做她的夫君?
左清羽盯着韓瀟的目光又陰鬱了幾分。
“的確是我的過錯。”韓瀟堅定地說:“這樣的事,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左清羽冷笑道:“你還想有第二次?”
夏靜月見他二人隱隱有懟起來的跡象,馬上出來打圓場,“咱們還是說說蚩人派的事吧。”
“蚩人派?”左清羽皺眉問:“靜月,你體內的蠱是蚩人派下的?蚩人派是江湖門派,向來不參與朝廷紛爭之中,怎麼會向你下手?”
這個問題,韓瀟爲左清羽解答道:“對方應該不是蚩人派的人,但跟蚩人派淵源不淺。”
韓瀟將遇到蚩人杏兒,從杏兒口中套出的話以及分析,還有從江湖上查證的事都說了出來。左清羽很快就明白了,“朝中有人跟蚩人派淵源甚深?”
韓瀟點了點頭,“至於是誰,還在查。”
左清羽怒道:“這都過去多久了,你還在查,得查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兇手?我以前只道你天上地下無所不能,如今瞧來,也不過是個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