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華藏在桌子下的手指微微彎曲了一下。
“母親想表達什麼?”他低垂了濃密的黑睫,掩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古怪之色。半響纔不置可否地說道,
“是個人都會變的!弦兒她被欺負久了,不想再忍耐了。所以學會了反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從前我也跟你想的一樣,以爲她是在藏拙。”老夫人似乎並不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測,因而說話的語氣並不那麼篤定,
“可你不覺得啊弦的改變也太大了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你也說了,她並非那種恩怨不分的孩子。但她卻口口聲聲說不會放過錦繡,你有沒有想過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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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知道,這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因而這些日子,她一直抗拒去深思這個問題。
可方纔沈西華的一句話,卻瞬間點醒了她一直不願意去捅破的那層窗戶紙。
雖然有些匪夷所思,雖然這個理由聽起來十分駭人聽聞。可是唯有這樣,才能解釋這陣子發生在啊弦身上的所有事情。
“不,不會的。絕對不會的!”短暫的沉默之後,沈西華飛快地否認了老夫人的說法,“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絃兒她有多大的改變,可她始終是我和啊鸞的女兒,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可是......”老夫人還想說些什麼。
“沒有可是!”沈西華一口打斷她,“母親信佛信鬼神,但兒子卻是不信的。同樣的話,以後兒子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了。母親也最好約束一下家裡的下人,兒子不想聽到有什麼風言風語在弦兒身上發生。”
望着他不容置喙的眼神,老夫人不由得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癡兒!”良久,她才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這件事也許確實是母親多慮了。
你放心,從前讓啊弦受過的那些苦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只一點,你得答應母親不能衝動!這麼些年都隱忍過來了,難道還差這點時間嗎?”
沈西華抿了抿脣,遲遲不肯說話。
“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麼,但你低估啊弦的智謀了。咱們啊弦比你想象的更爲沉穩。你放心,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她是不會衝動行事的!”老夫人覷着他的臉色,平靜地說道,
“否則你以爲,憑她的醫術還不能悄無聲息地毒死一個人嗎?她不做,是因爲那是下下之策!再說了,啊鸞當年受的那些苦,如果只用一包毒藥就解決了,豈不是太便宜那個女人了?”
沈西華的神色終於鬆動了下來。他低下頭,悶悶地說道:“兒子明白了,兒子回頭就把那包胭脂鵝脯扔了便是。”
“既然買都買了,扔了做什麼?你就不怕人家起疑嗎?”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還沒加料,就拿出來哄她一下又何妨?這陣子對她好點,免得她在啊弦的事情上又出什麼幺蛾子。”
說到這裡,老夫人突然冷笑了一下:“還有,有些人總要捧到了雲端,摔下來纔會覺得更痛!”
沈西華這才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是,兒子知道了。”
老夫人擡腿欲走,走了一半又折了回來:“聽說弦姐兒沒跟你一起回來,她在皇宮沒遇到什麼事吧?”
“兒子不知道。”沈西華的眼神瞬間灰敗了下來,“兒子是個失敗的父親,她什麼也不肯告訴兒子。”
“閨女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也不要太灰心喪氣!畢竟這麼多年確實是我們虧欠了她。”
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你放心,以弦姐兒現在的能力,就算遇到什麼事情她也有本事化險爲夷的!”
沈西華正想說些什麼,門外老管家匆匆而來:“二爺,聖旨來了。”
“什麼聖旨?”沈西華面色猛然一變,“你有問過這聖旨是宣給誰的嗎?”
見他臉色發白,老管家連忙笑着安慰道:“二爺放心,不是什麼壞事。老奴方纔偷偷問過前來宣旨的趙公公,趙公公說這是給......這是聖上感念二姑娘救了北安國三皇子,覺得先夫人教導有方,才特意賜下的追封聖旨。”
昨日出事時沈西華不在皇宮,晚上回來時沈夜舟和沈錦繡因爲擔憂也沒跟他提及過這件事情。因而沈西華對自己原配即將被追封爲二品誥命夫人的事情一無所知。
此刻聽了這個消息,他就像被雷劈了一般,眼中先後閃過錯愕、震驚和不敢置信等神情,爾後這些神情悉數化爲了狂喜之後的激動,讓他幾乎當場落下淚來。
他拉着老夫人的手,興奮得像個吃到了糖的孩子,喜極而泣道:“母親你聽到了嗎?弦兒她......弦兒她爲啊鸞爭取到了誥命。這些年兒子沒有做到的事情,弦兒她卻做到了!母親說得對,弦兒她確實比兒子有出息!”
“好了,母親知道你高興,可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去接了聖旨。”看着自己兒子露出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老夫人先是欣慰的笑了笑,可笑過之後她眼底又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啊弦呢,她跑哪裡去了?還不趕緊讓人找她回來。”
“是是是,兒子這就命人去找。”沈西華極其興奮地說道,“老管家,還楞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府上空閒的人手都派出去,馬上把二小姐給我找回來。”
“站住!”老管家轉身欲走,老夫人卻突然叫住了他。
老管家躬身問道:“不知老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我知道你是素來是個會辦事的,要不然也不能跟在相爺身邊這麼些年。但有時候人太過八面玲瓏就容易失去自己的立場,所以你要想清楚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老夫人斂了笑意,十分嚴肅地說道,“記住,方纔二爺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你都必須當着沒聽到,給我牢牢地爛在肚子裡。若傳出去了半個字被有心人聽到了,讓二姑娘有什麼閃失,我都會把賬算在你的頭上。”
老管家面色一凜,道:“老夫人放心,老奴雖然糊塗,但這相府的主人是誰老奴還是知道的。不該做的事,不該說的話,老奴絕不會僭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