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着她的心。
大小姐自一個月前看了他的戲,便總是找機會出來到戲樓來捧場。“虞姬”出場了,那雙眼睛,那輕柔的動作,風華絕代果然如戴老闆一樣,那是一個“絕”!
淑麗記得那天自己心情不錯,便出了範府的門,和丫鬟來戲院聽戲。她喜歡戲曲,她聽說最近戲班來了個新人,那表演就是一個好!雖是新人,但因爲精湛的表演卻是博了不少人的喜歡。淑麗便想看一看那來人,是否能入得了自己的法眼。於是她來到了那個戲班,班主名叫花夾子,那戲樓便是他開的,名叫名伶樓。淑麗很喜歡到他家聽戲,因爲他家的表演總讓她感覺地道。而府中最近出了一些事,搞得她沒心情出來聽戲,卻不料戲班多了一個新人,她是很想一睹風采。豈不料那人的表演技驚四座,搞得全場滿堂彩。
尤其是範府大小姐看那戴恩下了臺,便直接跑到了後臺,非要見那戴老闆。戴老闆正在卸妝,突然跑出一個女人,倒是讓他一愣。
“你就是那個虞姬?”淑麗看着他道。但話一出口,卻發現自己這話問得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那妝還未卸掉,那就肯定是虞姬了,想來自己也是沒話找話。
“這位小姐,有事嗎?”戴老闆懵懂地說道。以前來後臺找他的通常都是男人,是大老爺請他出去到府裡唱戲。以前的有錢人逢過節時,都會來請戲班過去到府裡唱戲,讓一家人樂呵。女人是很少來後臺的,而如今看到來人是位小姐他倒是有些意外和懵懂。
“沒事,就是想看看這個戲臺上的‘佳人’,下臺以後是個什麼樣子。”淑麗道。淑麗看着那人,卻是有些玩味地說道。
戴恩笑笑,但卻直接來了一句話,這句話倒是讓這位大小姐感到不爽。“小姐既然看到我這位佳人了,那就請回吧!後臺是不歡迎女人來這裡的。”戴恩說道。
戴恩是個男人,他也是敏感的男人,他從小就演旦角,但他最討厭下臺以後別人叫自己“佳人”“娘子”什麼之類的語言,他覺得這位小姐來看他就是無理取鬧來的。
這個小姐原來找自己也沒什麼事情,便照常卸着自己的妝。可淑麗哪是一個好脾氣的人!聽到這話,張口說道:“你怎麼這麼對我說話!知道我是誰嗎?把我惹急了,你信不信我拆了你的臺!”
而那戴恩卻是照樣不理她,還是依舊卸着自己的妝。周圍全是人,可週圍卻沒有圍着看熱鬧的,因爲大傢伙都很忙,忙着準備,忙着其他雜事。進來一個女人,大家也沒覺得什麼。可是看清來人後,卻是有些驚訝,心道這位範府大小姐也是常客了,怎麼這次卻直接跑到了後臺,找這個年輕人過不去。但是也沒人敢去勸阻,
因爲這範家大小姐的火爆脾氣可是在縣城裡都是出了名的。心道這個年輕人初來這裡,不認得大小姐,而今是要吃虧了。
淑麗看他一副淡然的樣子,明顯把自己直接無視。心頭更是火氣,可是淑麗竟也是難得地不說話,而是一直看着他,這個男子讓她來了興趣,心道戲臺上的絕代佳人,卸妝以後又會是什麼樣子?虞姬在她眼裡本就是有氣節的人,他這樣子的清高,倒真是對了她心思了。
“下九流”這是她心底裡對四太太的稱呼。因爲打四太太一過那範府的門,她就不喜歡她。但她還是試着能夠接受她,有次她好心好意給四太太送些糕點,那四太太吃完後感到一陣噁心,非說是自己在糕點裡動了手腳。結果自己被本就不喜歡自己的父親大罵,大太太因爲求情也被父親斥責了一番。戲子在她的眼裡本就是“下人”,可如今這個“下人”倒是在她眼裡不一般起來。
那個男人一點一點地卸妝,很是認真,就像閨房裡的淑女繡花一樣,那認真的表情倒是讓淑麗看得有些癡了,因爲她從未看見一個男人卸妝也可以那麼細緻,甚至還那麼美。那眼睛,那眉毛,那臉蛋,那雙細緻的手,也和她以前見到的範家男人的手不一樣。它沒有那些範家下人的粗糙,也沒有老爺和少爺的手細緻。在她眼裡,那是一雙富有靈氣的手。手上沒有什麼修飾,但是卻很有力,在有力中,她還看到了藝術和智慧。
終於那個男人卸完了妝容,淑麗總算看到了那人的“廬山真面目”。雙眼皮的眼睛沒有那麼閃亮,但是很溫柔,被他看着的時候,淑麗感覺猶如置身那無盡的陽光之中。那雙眉毛是略微翹起的,很濃。就像海鷗展翅一樣。鼻樑高高的,據說高鼻樑的人一般都很智慧。嘴巴也是略微地微笑着,長得很是無害。偏瘦的身材穿起長衫來,卻凸顯着他的帥氣。大小姐一直看着他,讓這個年輕人覺得不好意思了。而年輕人看着眼前這位小姐,覺得她長得也極是俊俏,只是一個大小夥子老是被一個大姑娘這麼盯着,到底還是紅了臉,羞澀地低了頭。
“虞姬臺上這麼迷人,臺下原來也是那麼害羞啊!”大小姐忽然嘴角翹了翹玩味道。
聽到這話,戴恩又是擡起了頭,望着這位突然到訪的小姐。倒不知這麼小姐是什麼人,顯然他對這位小姐也起了興趣。於是就問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啊?”
“稱呼?我的稱呼?我一個小丫頭也沒什麼名字,你就叫我丫頭吧!”淑麗心道整個戲樓沒有不知道她的,而這個新人卻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淑麗玩味道。
“丫頭?呵呵,好吧。我出去一下。”戴恩笑着說道。心道哪個丫頭能穿這麼好的布料,尤其是那一身首飾,豈是一個丫頭可以穿戴的!
“你去哪?”這話一出,那淑麗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身爲女兒家也真是太冒失了,而她旁邊的丫頭也是一陣“陰雲”。
“我去哪?小姐,這個咱們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吧!我去哪,小姐也要這麼關係嗎?”戴恩說道,那話中還帶着一點輕浮。
“你給我站住!我還偏要知道你去哪,我不但要知道你去哪,我還要……”被一個男人這麼說,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說還不還口的話,就不是她範家大小姐了!這一激,倒是把她給惹毛了,是什麼都說,可那最後一句卻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你還要?還要什麼?”範恩說道。說完,還看看周圍。戲班後臺本就不常來女人,如今範淑麗的到來倒是抓人眼球,而這麼一鬧更是引來不少關注。就連戲院的大老闆也來看看熱鬧。可是當他看到那張俏臉,頓時頭大,來人是誰,他當然認識。那可是範府出了名的刁蠻任性的範家大小姐,心說這戴恩初來乍道怎麼遇見這麼個難纏的主。而周圍的“老人”也有想出來提醒戴恩一下的,可是被有些人給制止了。因爲這個新人的剛來,就把他們這些老戲骨的檯面給壓了下去,早就想找機會給他穿“小鞋”,如今這個大小姐正好可以幫他們解氣。
“我還要什麼?我還要你單獨給我唱戲!”淑麗說道。而範恩鄙視地笑了笑,心道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會說笑話。而這時大小姐卻對着一個老頭道:“花老闆,你說我能讓這個小子單獨給我唱戲嗎?能讓他告訴我他一會去哪嗎?”
“能,能,能!大小姐讓他幹什麼都能,除非他不想在洛陽混了,得罪範家的大小姐那是萬萬不能的。”花老闆點頭哈腰,倒像是一個下人一樣。見到這樣的人,在他眼裡都是主子,衣食父母。這樣的人,尤其是範府,那是他這樣的小戲班招惹不起的。
“瞧!你說我能不能啊?”淑麗說着,也坐上了那旁邊的一個座位上,看着那個已經有些吃驚的戴恩。戴恩沒想到會是這樣,花老闆突然來了,他沒看到。只是花老闆居然對一個小姐這樣畢恭畢敬,倒是讓他這個初來咋到的小子驚訝不已。花老闆除了是自己的老闆,也是自己的恩師。自己無父無母,是花老闆收容了他,看自己是個苗子,還讓師傅教了自己唱戲。而後來花老闆去了洛陽開戲班,而自己則留在了家鄉,直到學業有成,便來到洛陽找那花老闆。而如今花老闆一開口,也只能聽着。何況眼前這位原來是範家大小姐,這位大小姐雖未見過,但也是聽過她的大名了,那是出了名的任性刁蠻,可範府是得罪不起的。
“小的不知原來您是範家大小姐,真是失敬。”說着便跪了下來。淑麗看着他突然如此形象,果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座位上起來趕緊說道:“你這是幹嘛?誰讓你跪了,你知道我的身份,就這麼怕我嗎?”周圍人沒說什麼,她的丫頭倒是撇了撇嘴,心道:“我的小姐啊,你知道您的名頭現在有多差嗎!”
“花老闆,你還不叫他起來,像什麼樣子啊!”淑麗說道,花老闆趕緊道:“戴恩快起來,大小姐叫你起來呢,別跪着了。”
“謝謝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想聽什麼,小的立刻給您表演。”範恩起來,仍是弓着腰道。
“你!”淑麗看着他的樣子,卻突然生起氣來,因爲他這樣子讓她想起了範府的那些下人,而她要的是什麼?要的是他和自己平等地說話。沒有距離感,甚至能更融洽。可他這樣,把距離一下子拉得好遠。
“罷了罷了,你不要給我單獨表演了,我現在沒興趣,你也是愛去哪就去哪吧。”說完,淑麗便帶着自己的丫頭直接走出了後臺。
“花叔,我…我是不是給咱戲班惹麻煩了?”戴恩忐忑地說道。
“沒事沒事,那是範家大小姐,這位大小姐就是脾氣不大好一點,其實人也不壞,只是她的母親比較難伺候一些罷了。以後見到這位大小姐,服個軟就行了。”花老闆說完,便也回了他的位置。而戴恩呆了一會,就出去辦他的私事去了。
回到範府的大小姐淑麗氣不打一處來,只因爲那個戴恩卻是讓她心情特別不爽,想想讓她現在火氣的居然還是一個戲子,就更是怒。丫頭陪她在花園裡散步,想緩解小姐的怒氣,可沒成想倒是被一個女人的叫聲吵了興致。而淑麗的丫頭小倩聽着聲音,就知道是四太太的丫頭小娟的。大小姐本就心煩,聽着聲音更是煩,於是她來到了那聲音的發源處,一看果然是她,而她旁邊正是四太太。她本就討厭四太太,這下那個丫頭也讓人討厭,想起四太太之前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於是故意找那丫頭的問題,好好解解氣。就與四太太吵了起來,結果老爺一來就把自己給罵了一頓,自己的母親也沒有站在自己一邊,被禁足了三天。她把一切都歸結到那個戴恩身上了。結果她一被放出來,就直接離開範府,去找那名戲子算賬。
那戴恩一看三天都沒見到那位刁蠻小姐,以爲也就此了事了,沒成想又再此見到了那位大小姐。輪到他上臺,而淑麗顯然有些等的不耐煩了。他一出場,場上便是一陣掌聲,顯然他很討戲迷的喜歡。而淑麗看着他的表演,先是不耐煩,後來卻又笑了。臺上的戴恩沒有看到她的笑,因爲他很投入。可下臺以後,看到了她的笑,在他看來,她的笑卻是如此的詭異。淑麗的怒氣自看到他出場,都全消了,看着他,又是一笑。丫鬟看到自己的大小姐,如此反常,卻是一陣無語。
他下臺以後,大小姐就直接來到了後臺。他下臺以後就預見到這麼大小姐會過來着自己。結果這位大小姐果然來了。
“戴恩。”二個字一出口,倒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是一見到他就笑着。看到他懵懂的樣子,和他看着自己那有些呆愣的樣子,她就覺得有意思。她一來就問了夥計他叫什麼名字了,夥計直接告訴了她。
“大小姐,有什麼事情嗎?”戴恩問道。他見到這位小姐,卻發現她沒自己想象中那麼可怕。相反她看向自己的時候沒有惡意,甚至他還感受到了其他的味道。
“當然有事!你這小子讓我很是生氣,所以…我要你給我賠罪。”淑麗說道。說這話的時候她卻是笑着說的,倒像是個“小女人”撒嬌一樣。只是那“小女人”還是有些“強勢”的樣子。
“我怎麼給你賠罪呢?”戴恩說道。看着這個脾氣猶如“夏天的天氣,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大小姐,他是一陣無語。
“我要你每天都要陪我呆一會。”淑麗說道。說那話的時候卻是一點也不臉紅,而戴恩卻是有點傻眼,她的丫頭也是一陣無言。想來大小姐和二小姐怎麼都是那麼喜歡主動。難道是基因問題嗎?聽老人們說,當年大太太也是主動追過老爺的。
轉眼一個月,她也是出門得比較勤了,引得了馮媽的注意。
一大早,馮媽又看到了她出門,想到那大太太昨天的警告,也不管那大小姐的責辱,便上前搭訕道:“給大小姐請安。”
“嗯”的一聲,她也沒想搭理馮媽,就要離開。馮媽看着大小姐出門,心裡想到自己就算問了也沒用,小姐肯定不會告訴自己去處,便叫來了小麗。小麗是自己一手教養的丫頭,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範府。馮媽見到她也是很喜歡,對她教養也比較上心。丫頭對這位“養教”也很是聽話,在小麗眼裡,馮媽便是自己的恩人。馮媽認定她對自己很是忠心,而且做事也很是盡力的人。自從大太太從房間裡出來以後,便開始想辦法,要直接問小姐去處,那是不可能問出來的,於是就想出跟蹤這條餿主意,她找來了小麗,她最信任的丫頭。
“跟着大小姐,記住小心一些,不要被大小姐和她的丫頭髮現了。”馮媽說道。
小麗“嗯”的一聲。“去吧。”馮媽道。小麗便去了。馮媽看着小麗離去的身影,便也是隻能寄予這個丫頭了。
主僕二人這麼走着,小倩看着走在前方的小姐。小姐自從遇到那位戴恩,便總是嘴裡帶着笑。而那位戴恩由一開始的侷促,也變得習慣了起來,到後來那戴恩見到小姐也是一陣笑容。有次她甚至還看到自己的小姐和戴恩抱在了一起,她的心裡也是咯噔了一下,心道自己的這位小姐這是要玩火嗎?自己在下人中的地位是要靠主子維持的,她是真不想自己的主子有事。自己多年來也是受大小姐喜歡的,大小姐雖然刁蠻任性,但是人不壞。看着自己的主子那走在前方的背影,她忽然出口道:“小姐,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淑麗“嗯”的一聲,停下了腳步看着小倩,便又開口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這時候的淑麗對小倩感到有些陌生,因爲她就沒有過這樣。
“小姐,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戴恩了吧?”小倩忐忑道。
“你這丫頭,說什麼呢!我怎麼會看上他呢!他只是一個戲子,而且沒財沒勢,更沒什麼身份。”淑麗羞紅了臉,開口說道。
小倩看着自己的小姐,和她一起多年,怎麼不懂她。她越是說不喜歡,就越是喜歡。而且自己的小姐每次見到那戴恩,眼睛都會放光,這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小姐,有句話我知道小姐不愛聽,但還是想對您說,因爲這是爲您好,就算我挨您罵也還是想說。”淑麗這下看着自己的丫頭,來了興趣,心想自己這個丫頭到底想說些什麼。現在她倒不像個下人,倒像自己的長輩一樣的口吻。
“你說吧!”三個字一出口,丫頭說道:“小姐如果真的喜歡戴恩的話,就立刻和他斷掉來往。”小倩道。
“你想說什麼?不可能!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其實大小姐本就知道答案的,因爲那戴恩只是一個戲子,堂堂範府絕不可能接受他。而自己呢?一個大府的小姐,居然喜歡上一個戲子,說出來那絕對是給範府丟面子的事情。可自己就像不願意想,任性的她就是想和那戴恩在一塊。
“小姐其實心裡都明白,我也不說什麼了。只希望小姐能幸福,而且是長久的幸福。”小倩說道。幸福是什麼?要享受幸福,首先要有命來享受幸福。小倩的這句話忽然讓淑麗想起自己的二妹的事情,當年那姓秦的小子要和二妹在一起,結果被大太太命範僕給亂棍打傷,之後被人擡走了。雖不知道擡哪去,但後來的消息是那個姓秦的被投入大湖裡去了。
想到此處,淑麗停下了腳步。對着自己的丫頭道:“小倩,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