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耀祖和淑美的出現,倒是讓大太太感到意外。說來真是可笑,因爲一個已經一年多不來主動看自己,還有一個已經一個多月沒來踏過自己的門房了。心道自己的兒女這個時候居然一同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看樣子還是爲了這個戲子。
“母親,他到底犯了什麼事情啊?要用這麼殘酷的刑具?”淑美看着大太太說道。大太太聽着她的話,眼睛卻看着耀祖。只是耀祖沒有說話,而是看着自己。
“這個小子和你大姐私通,你說他有沒有犯錯啊?”大太太看着她語氣忽然輕柔地說道,那陰柔的語氣倒是給人陣陣發涼的感覺。彷彿也在審問她一樣,就像當年的事情一樣,如果淑美認定戴恩錯了,那麼自己與秦逸宣也錯了。如果二小姐認錯,那麼在大太太眼中,二小姐也就真的修成正果了。
“母親,戴恩與大姐在一起,有什麼錯,不過是兒女情長,而且大姐是開心的,難道你要讓大姐也要像不得寵的妻子一樣守活寡嗎?”淑美道。淑美被大太太戳了痛處,想到逸宣,便是難受。
“淑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大太太厲聲道。心道:“顯然他們是去見過淑麗了,不然怎麼會知道這個小子的名字,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說我嗎?我不得寵,結果就像受了活寡一樣?”(當自己犯了錯事的時候,有人便恰巧說了和自己做的錯事類似的話,即使說的不是自己,她也會刻意得倒向自己。)
“母親,範府是書香門第,怎麼可以對一個年輕人動用這種酷刑呢?”耀祖道。耀祖看着那刑拘,又看到母親和淑美在那僵着,便接了口。耀祖心道:“妹妹啊
妹妹,你怎麼還這麼剛烈呢!你這麼說,分明是要把戴恩害死啊!”而淑麗也是慌了神,只是看着戴恩,但想到了自己的逸宣。便一時衝動,說了狠話,現在已是後悔不已。
“範府有範府的規矩,少爺!這件事情,您就別插手了。”大太太沒說話,杜媽卻插嘴道。
“住口!你算什麼東西!一個下人,主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耀祖厲聲說道。而在一旁的馮媽卻是暗自偷笑,心想你杜文秀的嘴也是活該。而杜媽被少爺斥責也是一愣,因爲平時少爺都是一種懦弱的樣子,今個說話倒是凌厲了起來,可自己是大太太的紅人,怎麼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當下心中微微生怒。也不說話,眼睛看向了大太太。
可大太太看都沒看她一樣,而是看着耀祖,那雙眼鏡懷着讚賞的眼神。大太太心道:“這纔是像我的兒子!耀祖之所以變得如此,也許親情成了能改變他的動力,畢竟他想要救妹妹。那麼對於自己呢?到底是母子,如果真的把這事情了了。那麼母子之間的間隙肯定也能化解,如今就是個機會。”
“杜媽,你可知罪嗎?”大太太忽然轉頭看向了杜媽。杜媽這時候心一跳,看到那自己小姐的眼神是森然的。當下急忙跪下道:“我知罪了,求大太太饒恕。”杜媽身爲府中的老媽子當然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犯了規矩就是罪!主子插話,下人卻來打擾,那便是犯了規矩。以前自己仗着大太太多少也會忘了規矩,而如今大太太親自發話,自己不聽是不行的。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大太太輕柔地說道。杜媽聽到這話,心卻一涼,她當然知道要做什麼。主人之間說話,如果下人插話打擾的話,是要掌嘴50下的。
“母親,念在杜媽是老媽子,還是不要行刑了。”耀祖說道。
“多謝少爺開恩,多謝少爺開恩。”杜媽頭對着耀祖磕下了頭,謝道。
大太太看着自己的兒子,心想:“自己的兒子還是太善良了,心不夠狠!對付下人,本就應恩威並施纔對!可是恩給了,這個威力還是得有。”
“既然少爺都免了,那你就起來吧!”大太太眼角向下地說道,連看都麼看看杜媽一眼。
“母親,杜媽是個老媽子了,都犯了規矩,足以說明範府的規矩過於紛雜,想來戴恩根本不是咱府裡的人,犯了規矩也是無心之失。況且他開始並不知道淑麗是府裡的大小姐。所以求您放了他。”耀祖道。
大太太又玩味地笑了笑,心道:“自己的兒子倒也變得聰明瞭,知道順藤摸瓜,也許寬恕杜媽,便是想着這個可以就救戴恩的機會。其實自己也想趁着這個機會來修補一下母子的關係。”她又看了看淑美,心道:“這個丫頭,還是一點也沒改,性子還是那麼直,她的倔強像極了當年的自己!”又看了看戴恩,那被打得已經見了紅的嘴,如果這麼容易就放了他,那就真的對不起範家的列祖列宗了。但是現在處死也不可以,因爲那會使母子和母女關係會更惡化。
做母親最大的悲哀,就是最恨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兒女。她不能這樣,但也不能失了大府的規矩,於是她選擇先把戴恩關起來,再從長計議。
“戴恩,你知罪了嗎?”大太太看着戴恩說道,眼神還是在看着一條狗一樣。
戴恩看着這發生的一切,再傻也知道突然進入大廳的兩個年輕人是來救自己的,自己也當然識趣,他不是一個沒骨氣的人,而是一個懂得變通的人。“戴恩…知罪了。”戴恩說道。
“如此就好,你既然知罪了,那我發發善心,也就不讓你今天死了。但是範府有範府的規矩!”聽到戴恩說這話,她很滿意,因爲到底還是給了一個好臺階下。
“把這小子關入柴房!”大太太道。說罷,打手“是”的一聲便拖着戴恩離開了大廳。
“母親,難道你還不能放了他嗎?”淑美道。淑美看着那拖動的背影,心裡一陣焦急。
“放了他?淑美,我已經說今天不對他動刑!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大太太厲聲道。給面子,但不能全給,給了的話,便承認是自己的問題了。況且自己本就沒有問題,範府的規矩是章法。承認了章法有問題,那便是大大的問題!
耀祖看着淑美,心道:“妹妹啊妹妹,你太着急了,我們也要從長計議啊!”想到這裡便對大太太說:“謝謝母親今日饒過了戴恩。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情,那麼我們就回去了。”
“嗯,去吧!”大太太道。其實她心底還是有些黯然,心道:“自己的兒女來這裡是爲了外人,而外人的問題暫時緩解了,卻也要走了。自己還是他們的母親嗎?”
“小姐,您真的要饒了那姓戴的小子嗎?”杜媽看着那些人離開了,便對着大太太道。
“跪下!”大太太厲聲道。杜媽見此直接跪下。
“我是不是太寵你了?啊?”大太太說道。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杜媽一陣哆嗦,由“我”也改成了“小的”。
“秋秀,你說她犯了什麼規矩啊?”大太太問着馮媽道。
“主子說話,下人插話!犯了範府的規矩。”馮媽道。
大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對跪在地上的杜媽問道:“文秀啊!你說你該怎麼辦呢?”
杜媽也不說話,直接乾脆地用自己的手打着自己的臉。
“下人永遠是下人,就算主子再寵愛,那也是下人!”大太太忽然加重語氣道。這句話不是對杜媽一個人講,彷彿是大廳裡的每一個下人都要聽着,都要知道這個範府的規矩。
“淑麗,淑麗!”耀祖和淑美來到了淑麗的房門前。
“大哥,情況怎麼樣,戴恩被你救出來了嗎?”淑麗對着門焦急地說道。
“淑麗,放心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的。”耀祖道。
“什麼!你沒有把他救出來?”淑麗忽然喊道。
“你聽我解釋!”耀祖道。
“我不聽!大哥,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又怎麼會幫我!你走吧!”淑麗憤然道。
“大姐!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你知道嗎?大哥爲了你跑到大廳去勸說母親,戴恩本就救不出來,那是範府的規矩!要是沒大哥出面,那戴恩今天早就被打死了!現在那戴恩被關在柴房已經是萬幸之事了!”淑美生氣地說道。
淑麗聽到這話,很是後悔,後悔自己怎麼說了這麼沒良心的話。“大哥,妹妹錯了,我太心急了,大哥原諒我吧!”淑麗道。
“沒事,我們是兄妹,我會盡量幫你把戴恩救出來的。”耀祖道。
“什麼時候?”淑麗又道。
“我…”說到這,耀祖卻是停住了,因爲他也沒把握能把戴恩給救出來。淑麗聽到耀祖有了遲疑,哭着說道:“大哥,你還是不要管了,就當妹妹命苦吧!”
淑美說道:“大姐,先不要着急,眼下那戴恩現在也沒什麼大礙,以後會想辦法的。”
耀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淑美給按住了嘴巴,並繼續對着門說道:“大姐,我們先走了。”淑麗聽到這話,還想要說什麼,卻是從門縫裡看到淑美拉着耀祖走遠了。
“淑美,你怎麼拉着我走了呢?你看你大姐現在多傷心啊!”耀祖道。
“大哥,大姐太不知輕重了,得讓她好好冷靜。”淑麗冷冷地說道。
四太太的房裡,四太太繡着花,而小娟卻不在身邊。爾後過了沒多時,房門開了,小娟從外面進來。
“太太,那老太太果然沒有出來主持。倒是少爺和二小姐去了大廳。”小娟道。
“哦?想來那淑麗丫頭果真不受寵啊!”說着又是一陣輕笑,那笑中顯露着蔑視。接着又說道:“蔣淑八成是沒有對那小子動刑吧?”
“太太真是料事如神啊!小的真是服您了,那大太太確實沒有動刑,此外還把杜媽給罰了一頓。”小娟道。
“除了老太太,她是誰的面子都不會給的。但是如果是耀祖和淑美的話,可能會另當別論,畢竟每個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恨自己。況且都恨了那麼久了,也該修補一下了,不然口子大了,就沒法補了。”四太太說着,手中的線頭也沒停,繼續繡着。
“太太,這些就交給我來做就可以了,怎麼勞煩太太您呢?萬一被針刺出了血…”小娟說着忽然變了臉色,四太太也停下了手中的針。
“掌嘴!”四太太厲聲道。小娟用手開始打自己的嘴巴,直到四太太說停纔可以。
“這個肚兜是要給我兒子的,做母親的當然要親自給做一下。你說我會見血?是我兒子的,還是我的?我倒想知道說這話的嘴到底有多硬!我非要它見血不可!”四太太森然道。
“太太!小的錯了!小的該死!小的說錯話了!”小娟一邊打着,一邊說着。
可四太太連瞧都沒有瞧她一眼,照常做着自己的針線活。心道:“淑麗啊淑麗!你不該平常時候對我不敬!你說你討厭戲子,卻又喜歡上了戲子,那就讓戲子也把你‘成全’了吧!”四太太忽然微笑了起來,那傾城的容顏一笑,本來是給人和煦的春風,但在小娟眼裡,卻是猶如一個張着大牙的惡魔一樣。時間長了,才知道自己的主子的可怕。
小雙帶着從賬房拿來的被子,滿是疑問。自己在拿錦被的時候,那賬房的夥計彷彿知道自己要來,早已準備好了,說是水生特意安排的。心想:“這個水生怎麼忽然對小姐這麼好呢?這個水生也沒和小姐來往過啊?自己走後,難道水生還在小姐房裡?”想着想着,小雙忽然加快了腳步。
她弄開了文娟的房門,發現文娟一個人在椅子上坐着,而四處望下,不見那水生的蹤影。心下想道:“許是自己想多了。”
“小雙,你來了,怎麼那麼慢呢?”文娟微笑着說道。
“小姐,那些夥計說我來了,就要給您好好挑挑,挑個好點的錦被,於是給耽擱了一些時間。”小雙說道。
文娟“嗯”得一聲。也不再言語了。
夜晚,杜媽伺候完大太太后,便出了大太太的房門,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範府的下人一般分爲男下人和女下人。男下人們住一個大間,女下人們住一個大間。但唯獨三個下人有自己的房間,他們便是馮媽、杜媽和範管家。而秀芝和青蓮等人則是和主人住在一起。
此時的杜媽內心很平靜,雖然被打了,但在府中幾十年,這點不算什麼。而此時卻有個人叫她:“杜媽,四太太叫你,你跟我到四太太房裡走一趟吧!”這是小娟的聲音。
杜媽“嗯”的一聲,便跟着去了。小娟看着杜媽,心想自己的主子真是厲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杜媽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主子這邊。
杜媽來到了四太太的房裡,四太太對着小娟說道:我不需要你伺候了,有杜媽就夠了,你下去吧!”小娟“是”地一聲,便出門四太太的房門。
“杜媽,我的肩有些酸,你過來給我錘錘吧。”四太太微笑着道。
杜媽答應了一聲,便上前伺候着。杜媽剛來的時候,四太太就已經注意到她那臉上的紅。“蔣淑不好伺候吧?”四太太依舊微笑着說道。
“和太太相比,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杜媽陪笑道。杜媽心道:“看那小娟丫頭臉上也有一大片紅,就知道這個四太太也是一個不好伺候的主。”
“範管家和老爺在外打理生意,現在範府內的上下可都指望着你們這些‘老人’了。”四太太道。
杜媽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四太太的意思,也知道現在該說什麼話。杜媽說道:“文秀是‘老人’,所以知道願爲太太肝腦塗地。”
四太太聽着這話,又是微微一下道:“柴房的鑰匙和範淑麗的房門鑰匙都在你這裡嗎?”。
“大小姐的門房鑰匙在我這裡,而那柴房的鑰匙在馮秋秀那裡。”杜媽道。
“想辦法把那柴房鑰匙弄到手。”四太太說道。
杜媽“啊?”地一聲,疑問得看着眼前這個四太太,問道:“不知太太這是何意?”
四太太說道:“我要扮個‘觀世音菩薩’,成全我們的大小姐和那戴公子。”這句話雖然是笑着說的,但怎麼聽都讓杜媽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