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這十幾個小時是多麼的擔心焦慮,在飛機上,他眼一分種都不曾合過,一直在想,怎樣找到辦法救人。
在D國那些天,他已經受夠了眼睜睜看着病人一個個死去而無能爲力的感覺,昨天接到李院長的電話,得知靜安醫院也出現一樣的情況時,他的心驟然一窒,而後似沉入了無底深淵裡。
他們這些天不眠不休,重複的做實驗,一次次的試驗,一次次的失敗,他都快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他們上飛機時,其他人還在實驗室裡,做着新的嘗試。
“墨少,請問你是不是有辦法救……”
“墨少……”
墨晉修無心去聽記者說了什麼,當手機鈴聲尖銳的響起,看到來電是李院長的號碼時,他眸色遽然一變,直覺是醫院裡的病人又出現了狀況,一把推開擋住自己路的記者,疾步奔向門口,他身後的兩人見狀喊了聲‘晉修’,也急忙追上去。
“大少爺,墨總讓我來接您。”
醫院外面,阿南恭候在那裡。
墨晉修正和李院長通電話,交代他用什麼辦法急救,以及需要準備的東西,眸光淡淡地掃了眼阿南,後者立即會意,領着他們快步走向他停在遠處的車。
時間,分秒必爭。
一路上,阿南把車開得極快,剛纔,大少爺和李院長的通話,他是聽見了的,這會兒,他萬分相信,大少爺一回來,那些病人,肯定有救了。
“大少爺,有人說,那是一種瘟.疫……”
想着今天報紙上紛紛揚揚的議論,阿南終究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遲疑的問。
比起別人說那些病人是因爲醫院的某種藥物而集體出了狀況,他其實更寧願那是一種瘟.疫……
“別胡說八道,專心開你的車。”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墨晉修沉聲打斷,他擡手揉了揉鬢角,眉宇間有着難以掩飾的疲憊之色,溢出薄脣的聲音沉鬱:
“今天的報紙給我一份。”
“……大少爺,我車上沒有報紙。”
阿南眼神閃爍一下,可能是心理作用,他家大少爺即便坐在後排,那強大的冷氣場依然讓他連話都說得心虛。
“你車上沒報紙?”
墨晉修從鏡片裡清晰的捕捉到他閃爍的眼神,心虛什麼,報紙上不就是各種難聽嗎,他半眯起眼,目光犀利沉暗的盯着他。
可憐的阿南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抖,車子差點撞上前面一輛寶馬的屁股,他嚇得心一顫,不敢再看鏡片裡眸色犀利的大少爺。
“今天沒買。”
這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別說墨晉修了。
他身旁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他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用他生澀地普通話說:
“晉修,你別嚇到這位憨厚美麗的司機大哥,要是害我和教授出了車禍,我到陰朝地府也不放過你。”
墨晉修冷眼飛刀射去,毫不留情的冷諷:
“不會就別亂用詞語。”
阿南嘴角一陣猛抽,那憨厚的臉上都浮起了一層不自然的紅,要不是知道跟大少爺一起來A市的人身份不凡,還指望着他們幫忙救人,他也想說,不懂就別亂用詞語。
什麼美麗,他阿南是純爺們好不好!
“真是,一點都不懂風趣,不知道你老婆怎麼會看上你的。”
男人切了一聲,他們這些無趣的人,不懂他的幽默,他懶得理他們,轉過頭看向窗外,繼續欣賞這座城市的美景。
……………………
墨家
養生苑,二樓。
老管家一臉擔心的扶着從牀上坐起來的墨老爺子,語重心長的勸說:
“老爺,大少爺既然有辦法了 ,那你就不用去了,還是在家好好的休息吧,你的身體……”
墨老爺子昨晚暈過去,後來服了藥,一直睡到今天早上,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問靜安醫院的情況如何,管家簡單告訴了他,他又問集團那邊,楚丫頭有沒有被那些股東刁難……
一句話總結,他從睜開眼,就沒有閒着。
問了醫院問集團,好不容易哄着他吃了早餐,這會兒接完電話,又非要去醫院。
留在這裡照顧他的醫生都說他現在不能再累着了,要好好靜養,可他聽說墨晉修已經有了辦法救那剩下的十人,他一定要去看看。
老管家知道,老爺子關心醫院是一方面,做爲一名退休的醫生,他其實還有一份好奇心。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你要是不放心,你別再廢話,趕緊去安排車,我現在去醫院。”
墨老爺子是個固執的主,他決定的事,無人能阻止,老管家雖擔心,卻無奈,嘆了口氣,只好答應,讓旁邊另一人過來扶着老爺子,他快步出了臥室,去安排車。
相比昨天的沉重心情,墨老爺子此刻明顯的精神很好,晉修能有辦法救人,那自然有辦法查出那些人集體痙.攣的原因。
能查出原因,就能還醫院清白,不會毀了墨家百年醫學世家的招牌。
若是醫院的清譽毀在他手上,他真是死了都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
“阿南,是不是除了醫院的事,還有發生別的事?”
奢華低調的黑色商務車裡,墨晉修在沉思了兩分鐘後,下了結論,低沉的嗓音帶出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和凌厲,阿南心裡在哀嚎,大少爺,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敏銳。
“大少爺,沒有,今天的報紙是寫我們醫院怎樣怎樣難聽的話,墨總怕影響你的心情,讓我不許帶報紙。”
阿南‘如實’的說,這話,確實是墨總交代的,不讓他帶報紙給他看。
怕大少奶奶的事,影響到大少爺,他知道,他們淡定睿智的大少爺,一碰到大少奶奶的事,就會失了分寸。
大少爺若是看見報紙上刊登着大少奶奶和別的男人接.吻的相片,那他還不氣得殺人啊,況且,昨晚,老爺和墨總還‘逼着’少奶奶簽了離婚協議。
如今,大少奶奶已經不是大少爺的老婆了。
就算借他一百個膽,也不敢這時說出真相。
他不說,墨晉修沒有再追問,見他真的怕自己,爲了不影響到他開車,他乾脆雙眸闔上,閉目養神。
這幾個日夜,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會兒回到醫院還要一番忙碌,按他們成功的那個實驗方案,也是需要一週的時間。
前提是,靜安醫院病人的情況,和D國完全一樣。
雖然李院長說的情況一下,但他不曾親眼見到病人,他還不敢確定。
見他閉上眼睛休息,阿南明顯鬆了一口氣。
墨晉修並非不想知道今天的報紙都寫了什麼,而是覺得目前最重要的,是靜安醫院那些病人,其餘的事,暫且放到一邊。
只不過,他這樣想的時候並不知道那事關乎他深愛的女子,若是知道,怕也不會如此冷靜的決定。
……………………
蘇氏
寬敞氣派的董事長辦公室裡,蘇秉謙悠閒的坐在高級轉椅裡,襯衣領帶,十足的成功人士模樣。
他左手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根香菸,煙霧繚繞。右手拿着手機貼在耳朵旁,神色慵懶地聽着電話那端的彙報:
“……跟墨晉修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人……”
他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回來了,可說有救人的辦法,D國那邊的人都死了,他回來也沒用,不過,他既然回來,還是要‘熱烈歡迎’的。”
“蘇總,我明白了,我這就通知,讓他們準備迎接墨晉修。”
電話那端的男人笑得陰冷,這份熱烈歡迎,不知墨晉修承受得起否。
“嗯,有什麼情況,再告訴我。”
蘇秉謙掛了電話,目光掃過液晶屏幕上的網頁,沉吟片刻,又撥出家裡的號碼,原本,他是覺得楚歡對他們而言沒有意義了。
他萬萬沒想到,楚歡今天出現在墨氏集團,還頂着壓力成爲了代理董事長。墨老頭不僅沒有收回之前墨晉修給她的百分二十股權,還把他自己的那部份也給了楚歡。
想到昨晚墨烏棲告訴他的假消息,他就心火直竄。
他是被墨老頭給耍了,他昨晚還興奮的想着今天如何有力的打擊墨氏,哪知結果與他想像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電話響了幾聲後,傳來家裡傭人的聲音,他眉頭一皺,沉聲吩咐那人把電話轉老爺子的房間。
片刻後,他家老頭子的聲音傳來。
蘇秉謙調整一下氣息,開口問:
“爸,那個戴維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弄走楚歡?”
“具體時間他沒說,不過楚歡沒有了墨家的庇護,相信他不會太久的,肯定會趁亂行事。”
墨老頭子正在看有關靜安醫院的報道,他目前最關心的就是靜安醫院死了幾個人,遺憾的是,死亡人數還是昨晚的五人,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墨尚術隱瞞了真相。
“爸,你告訴他,趕緊把楚歡弄走,她雖然和墨晉修離了婚,但她現在是墨氏集團的代理董事長,墨晉修和她離婚,一定有陰謀,他若是不抓緊時間,過了這幾天,墨家的事一平息下來,他就沒有機會了。”
蘇秉謙現在最想楚歡消失,若是戴給能弄走她最好,他弄不走的話……
他眼裡一抹陰狠轉瞬即逝,事情做到這一步,他也不怕再做一點什麼。
“你說墨家是騙大家的,楚歡去了集團坐鎮,那她豈不是沒有和墨晉修離婚,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沒有打掉,好,我知道了,我馬上給戴維打電話。”
蘇老頭子震驚之餘,佈滿皺紋的臉上呈現出一層青白,墨瀾,你這個詭計多端的卑鄙小人,居然這種事也算計。
不過,楚歡一個毫無經驗的丫頭片子,她怎麼能守得住墨氏集團,壓得住那羣老頑固。
蘇秉謙吐了口濁氣,語氣裡有着難掩的慍怒:
“我已經打電話覈實過,墨晉修和楚歡確實是離了婚,墨老頭子也許是老糊塗了,纔會把墨家的產業給一個外人。”
“他不是老糊塗,楚歡肚子裡的孩子,肯定還在,他是想迷惑你,讓你放鬆警惕,昨晚本是最有利的時機,但我們現在已經失去了……”
蘇老頭子心裡把墨瀾那老傢伙罵了上千萬遍,那老傢伙最喜歡放‘煙霧彈’,讓別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蘇秉謙皺着眉頭沉思片刻,又說:
“阿琳昨晚也回來了。”
“哼,她回來有什麼用,她那吃裡扒外的,用她還不如用跟她一起回來的那個*,我聽戴維說了,她被調離靜安醫院,很可能,和範東的事有關,這件事,我讓人去辦,你不用分心。如今關鍵時刻,決不能讓墨家再翻過身來。”
墨家一翻過身,他們父子,就死定了。
父子通完電話,分頭行事。
蘇老頭子撥了戴維留給他的號碼,只是,提示手機關機。
………………
墨色商務車駛過最後一個紅綠燈,臨近靜安醫院時,墨晉修閉着的雙眸倏地睜開,片刻的休息,緩解了眉宇間的疲憊,從裡而外流露着冷峻,睿智,果斷。
透過車窗玻璃看出去,靜安醫生撞入似潭的深眸,他薄脣不自覺地抿成一條冷毅的直線,眼角餘光瞟到前面駛進VIP專用停車位的車時,他眉峰又微微一蹙。
“大少爺,到了!”
阿南把車停在路旁,他的話出口,墨晉修已然打開車門,彎腰鑽了出去。
停車場,下來的,正是他爺爺。
墨老爺子由管家扶着,身旁還跟着四名保鏢。
老爺子一下車就看見了墨晉修,那蒼老的臉上頓時綻放出喜悅,雙眼炯炯有神,連聲音都中氣十足:
“晉修!”
墨晉修轉眸看了眼另外兩名同伴,兩步上前撫住墨老爺子另外一隻胳膊,老管家激動的喊了聲‘大少爺’,他微微頷首,狹長深銳的眸把老爺子一番打量,關心地問:
“爺爺,你不舒服怎麼不在家休息,跑來醫院做什麼?”
墨老爺子斂去笑,眉頭一皺地說:
“我聽說你有辦法了,所以親自過來看看,晉修,我們趕緊進去,還有好多人等着你呢……這兩位,就是你的師兄和教授嗎?”
墨晉修點點頭,簡單的介紹道:
“爺爺,這是Allan,我的師兄,這是威爾斯教授……”
幾人打着招呼時,兩輛公交車相繼在路口停下,兩輛車裡下來衆多男女,每人手上都拿着‘武器’,橫幅,棍子,扁擔,匕首,死者相片,那些人一下車就看見了墨晉修和墨老爺子,頓時怒意橫竄,氣勢洶洶地朝他們奔來,嘴裡叫囂着:
“姓墨的,殺人嘗命,你狗日的,還我老婆的命來!”
“你們這些資本家,喪盡天良……”
“什麼狗屁醫生,根本就是一羣豬狗不如的*!”
“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就血債血償。”
“老爺,大少爺,快走!”
老管家大驚失色,墨晉修眸色一沉,轉頭看向奔過來的人羣,目測在六十人以上,一個個手中都有‘武器’,還一個個情緒激動,前排的十幾名男子,明顯是‘職業醫鬧’,挑起家屬仇恨。
“你們馬上護着爺爺和威爾遜教授進醫院。”
他沉聲吩咐老爺子帶的四名保鏢,醫院大門口,保安見狀立即拿出對講機求增援,有兩人飛快跑過來。
“晉修,你……”
“爺爺,您先進去,我沒事。”
墨晉修從容地回答,薄脣抿出冷毅線條,轉身,邁開修長的雙腿,迎向奔過來的人羣。
“晉修。”
叫Allan的男子眸色微驚,眼裡閃過讚賞,目光追隨墨晉修俊毅的背影。
“大家冷靜一下。”
雙方相距幾步時,墨晉修的聲音鏗鏘有力的穿透衆人的憤怒和悲傷,似帶着一股震懾人心的王者之勢,人羣,突然靜下。
即便是前排那十幾人,也被他聲音裡那股威嚴及他周身擴散而出的冷冽氣勢給震住,面露怔愣,一時間,忘了來的目的。
保安人員迅速的跑來,恭敬的喊了聲,正想護在他面前,卻被他一個眼神震懾,退到旁邊。
墨晉修五官嚴肅,似潭的深眸掃過人羣裡的橫幅和那個小孩子抱着的相架,眉宇間凝起一抹沉痛之色,沉聲道:
“我在這裡跟大家保證,一定給你們一個合理滿意的交代,請大家給我些時間,讓我先救其餘十名和你們失去的親人同樣狀況的病人。”
前排那十幾人回過神來,相視一眼,又怒吼道:
“你這個狗日的騙子,我們纔不相信你,你今天就給我們一個說法,大家別被他騙了,更別讓他跑了……”
那人的話提醒了衆人,又有一人點火:
“墨家那老頭子都跑了,別讓墨晉修跑了,大家先打了再說。”
“打死他,償命!”
“別聽他胡說八道!”
那些人的仇恨之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前排帶頭的十幾人更是‘以身作則’,說完就輪起鐵棍攻擊墨晉修。
三名保安立即護上去,一邊大聲地喊着‘住手,冷靜’等話,一邊用身體去擋住他們揮來的棍……
突然的混亂,讓人措手不及。
即便是墨晉修,有也一瞬的錯愕,他眸色沉鬱地看着幾名保安不過片刻就捱了無數下,卻因爲這些是死者家屬不敢還手,心裡的怒火颼颼地往上竄。
薄脣狠狠一抿,眸底深處劃過一抹冷戾,下一秒,他突然擡手,一把抓住越過保安,用匕首襲擊他的中年男子,眸色一凌,手掌一翻一甩,那人慘叫一聲,身體被甩出去跌倒在地,砸得他一名同伴也跟着摔倒。
“誰再給我動手,下場就和他一樣!”
他厲聲喝斥,比起剛纔,威懾百倍。
增援的保安跑上前來,衆人面面相覷,看了眼摔在地上慘白着臉,捏着骨折了右手的男人,再看墨晉修手裡搶來的匕首,這一刻的他,冰霜覆顏,氣勢凜冽,渾身上下流露帝王的尊貴沉怒,隨時掌控別人生死一般。
再次沉寂下來的現場,一雙雙目光齊落在墨晉修身上,卻無人敢與他那雙凌厲的寒眸對視。
“把這兩個人帶走交給派出所,我會打電話給律師,起訴他們假借家屬之名……各位家屬,你們冷靜一點,別再被人利用下去,那樣不僅換不回你們失去的親人,還會給你們自己惹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