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內一瞬間靜默,老臣們的眼神從震驚向失望轉變。天#天@小@說?網#自來他們是如此的相信太子,可是如今鐵證如山,由不得他們不信。
盛京只覺得後腦勺正在冒着虛汗,可是他不能就這樣被打倒!他怎麼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府上,竟然會被翻出這等罪證?!
他的眼神不自覺看向雲菱,再看向一直靜默的盛啓。他怎麼都不相信,對方竟然能在太子府裡做下這種手段。就算是有他的文書,也不可能在太子府爲所欲爲。何況後來他已下令禁用關於有他印信的任何文書,可是現在這些情況是怎麼回事?
而此刻章臺已在回稟:“西夙風爲臣在太子府上所拿,彼時正見李公公與其拉扯不清。至於文書,皆是在太子府書房所查。更有數名逃脫不及的細作被當場拿住,另有多人被邙山將士所拿。
這些人都能說一口流利的大盛話,穿的更是我大盛朝的尋常衣物,只是口音有些迥異,加上身形明顯比我大盛男子強壯拔高。”
章臺話音方落,殿內一衆老臣立即議論紛紛,誰也不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皇帝只覺得晴空霹靂,如此一來此前佈下的,斬殺盛啓的局不都白忙活了麼?這樣算來,盛啓不僅沒有造反,反而是有功之臣!這怎麼可以?!
皇帝只覺得渾身的虛汗都在冒,他的眼神不自覺看向盛京。只見後者面色不變,似乎這一切與他無關。他見此不由安了一下心,口氣如常道:“太子,此事你如何解釋?”
雲菱聽言菱脣微勾出一抹冷笑,只說皇帝果真是寵信盛京。在這種鐵證之下,竟然還問犯罪者怎麼解釋。真不知道是該說其有人道主義呢,還是做事有失偏頗得過分。
盛京聽言單膝跪下身來,狀坦直道:“兒臣素來得父皇寵愛,時年病弱,太子一位也未曾被削。今有幸病癒,可幫父皇分憂,也不過是想在去九曲山前,讓父皇安心。”
“四皇叔手握六十萬精兵,屢次頂撞父皇,甚至皇祖母,兒臣見之確有忿然。只兒臣所爲,亦是依據證據而行。若因此禍自身,兒臣絕無怨言。”
“然今冤兒臣通西域爲賊,兒臣卻萬萬不能承。今日局勢,四皇叔本就處於敗勢。兒臣不過順應民意,順應朝堂大義而爲。若非邙山精兵入京都,想必四皇叔已是階下囚。然邙山軍忽然入京,繼而又言在兒臣之太子府拿獲西域細作,以及各種通敵文書證據。”
盛京說到這裡頓了頓,隨後雙膝跪地,自嘲一笑道:“兒臣不知,此該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兒臣若有罪,罪在不夠細緻,罪在過於重情。若非早前想說服雲菱此女跟隨兒臣去九曲山,就不會讓自有印信被竊蓋!”
盛啓聽言黑眸微沉,眼神直射向盛京。後者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簡直令人作嘔!可是盛啓更心疼,心疼雲菱竟然犯險去做這等事!
章臺等人聽言,目光均是看向雲菱。而盛京的話,一句句都是常理而論。再者盛啓的手段確實非常,栽贓嫁禍恐怕也不是做不到。畢竟這等時機,確實是巧合了一些。
皇帝聽此就要斷論,然而云菱又如何會讓自己處於敗勢。只見她自盛啓身邊站出來,後者薄脣微抿,最終沒有說話。因爲他今日來,只是支持她。
“以太子殿下所言,臣女只提兩點:其一,印信若只是剛被盜印,那麼文書上的印章必然出自同一時期。這一點,想必禮部自有能人可鑑別。其二,太子殿下根本一直居心叵測,其在京都早組有秘密勢力,做下的是什麼事一查便知。臣女完全可提供消息,由章丞相徹查!”
雲菱兩論,回擊得盛京心驚肉跳!尤其是第二條,他自問做得很隱秘!
“爲太子者,品格當如何,臣女不知也沒有資格妄論。然以臣女之品性來斷,若其是一名僞善之人,所謂的仁義道德皆是表面功夫。那麼這個人,臣女就是閨中老死,也絕不會嫁。因爲臣女害怕,誰知道日後是否會被不明坑殺!”雲菱最後一句話,說的並非是猜測,而是真有其事。
雲菱說完這些話,則安靜站回盛啓身邊。她知道不需要再多說了,一切自有證據去證實她說的話語。她今日站出來,她今日說這麼多,她用過去的記憶來參與這場政鬥。她不知道命運會帶出什麼樣的反彈,但是她想要盛京無翻身之地!
此時已是拂曉時分,乾坤殿內雲菱的話語猶在耳邊。盛京卻是真的慌了,他只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在跟一個十三歲的少女鬥。而是在與一名他自己鬥,對方對他的情況實在是太瞭解了!這根本就不應該是第二人能知道的事情,她怎麼會知道?!
盛京不相信這是盛啓查到的,因爲他很清楚後者若是知道他這些能耐,早不可能如此安靜。可是若是這個少女所知,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盛京只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他完全想不明白。就如同他想不明白,盛啓在那等強悍的劍勢下爲何還能不死一樣。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發生了,盛京只覺得上蒼是在玩弄他!這根本就不應該,事情不當是這樣的!
“聖上,此事關係重大,當嚴查徹查。”章臺最終定論,他想到白日時,盛京那忽而變幻的形象。而正如雲菱所言,若是此人只是假仁假義,那麼他真的適合繼承帝位麼?
“關於此事,臣女已通報刑部當值右侍郎田大人,想必田大人已有所查獲。”雲菱既然決定做了,自然是面面俱到。她很清楚刑部尚書李連海是李玉瑩的哥哥,知道查太子就是幫厲王,可能不會盡心盡力。所以她找上的,是與李連海素來不合,但在朝中有底蘊的刑部老人田侍郎。
盛京聽言手心都不由冒汗,他看向雲菱的目光已經從隱晦的震驚變成了怨毒。他知道一切都遲了,現在只能祈禱被查出的,指向他的罪證不多。可是以雲菱這種出手,以她如此作爲來看,恐怕不太可能。
皇帝到了此刻亦是不知當如何辦纔好,良久之後,章臺提醒道:“聖上是否傳田侍郎。”
“傳——”皇帝的聲音有些疲倦,他在看到盛京明顯不對的面色後,就知道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請聖上再傳禮部尚書,可令其查明這些證據上的印章時日。”章臺再是請道。
“傳禮部尚書。”皇帝如今只能這麼做,他想這的是,至少他還在就可保住盛京。可是後者並不是這麼想的,當皇帝如此配合的做出這些事,只讓他覺得皇帝是要棄車保帥了。
盛京的眸光看向盛啓,後者一路靜默,卻給他捉摸不透之感。他在盤算着若是此刻暴起,是否能將其斬殺!
很快刑部田侍郎,禮部尚書被相繼召進宮來。
那會京都城中的亂局,因爲邙山軍的加入而僵持。崇王的兵馬在不能絞殺名單人物後,也已在靜候盛京新的指示。
隨着早朝的時間到來,沒有死去的朝臣都開始準備上朝。大家都清楚今日的早朝,必然有驚天動地的變化。
京都城的每一條街道,基本都駐守有邙山精兵。邙山軍的驍勇善戰,在這一役中爲人驚聞。素來他們只知道這一支兵馬不俗,卻從未親自領略過,如今算是完全領略了。
……
天色大明,寧和殿
內殿有淡淡檀香散出,可聽見不緊不慢的敲木魚聲“篤——篤——”作響。
彷彿宮外昨日的風雲,昨夜的腥風血雨都與寧和殿無關。只見太后修長的手指一粒一粒的轉動着佛珠,一手安穩的敲着木魚。她那染了血色朱丹的脣,唸唸有詞的翕動着。
待範和悄然而入後,隔了一陣太后才放下手中的木魚錘子,再將那一串珍貴的老檀香佛珠擺上桌臺。
範和見此連忙上前扶起太后,後者起了身走出佛堂,這才問道:“如何?”
“太子殿下通西域證據全有,並且其在過去數年間,買通殺手做的事多被查處,恐怕是凶多吉少。”範和回稟道。
“這孩子倒是能成大事者,天是不忙他。”太后頗爲唏噓道。
範和靜默而不發表言論,太后卻又道:“厲王是要登基?”
“若是一切都被認定,厲王就算此時不登基,也不過是時日問題。娘娘,您是否籌謀打算一下。以您此前待厲王,尤其是待未來厲王妃,只怕是容不得您。”範和憂慮道。
不想太后聽言卻冷笑一聲,她那略帶細微的眸角揚起:“哼——就憑他們,妄想動本宮設下的皇儲人選。”
“娘娘聖明。”範和立即拍馬屁道,可是他心裡卻是憂心的。昔日他可是得罪過那厲王和未來厲王妃。
“早膳可傳?”太后卻彷彿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覺得不會出事,在皇帝和盛京於乾坤殿直冒冷汗之際,她還能安然用早膳。
“已傳。”範和倒未怠慢,早膳是如時已傳妥帖。
正有宮人來報,傳說長公主求見。
“正好,可陪哀家用膳。”太后似乎心情頗佳,彷彿朝堂天翻地覆的變化,與她半點關係都沒有。
待長公主進殿,範和發現這長公主亦是一臉泰然。他一瞬間不知這母女兩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作爲奴才他也不方便過問太多。
而待範和領一衆宮人退下,太后與長公主才說起了隱秘話題。
“人已接回來了?”太后確定性問道。
“今晨到京,此刻已回府上梳洗,不刻便能入宮。”長公主恭敬回道。
“那便好。”太后聽言,筷子動起,吃着長公主爲她布的菜。
“只是能壓得住麼?”長公主畢竟年輕,還是不如太后沉得住氣。
可太后並未回答長公主的疑慮,而是轉口道:“華玉如何?”
“在家裡生悶氣呢,這孩子自來傲慣了,那日確實打擊不小。”說起華玉,長公主也爲女兒抱不平了。
“哀家指的婚事,自來不會不作數。華玉只管好好養着,自能如她心意。”太后卻定定然道。
長公主聽言放下手中筷子,當即拜禮道:“兒臣謝母后體恤。”
“起來吧。”太后清楚長公主的抱怨,就是要得她一句肯定的話。長公主能爲她辦事,她許這諾也不虧。
“是,母后。”長公主起身而坐,更是殷情的爲太后佈菜……
……
彼時乾坤殿內,盛京只覺得果真是身處嚴冬之中。他震驚於雲菱的能耐,他清楚今日他就算能開脫,手足亦是被剁。這於他來說,纔是最大的災難!
章臺聽着看着田侍郎所稟所報,只覺得從前莫非真的錯看了這位太子殿下。可是想到昨日盛京的處事風格,他就覺得恐怕並非空穴來風。
皇帝亦是沒想到這些年,盛京竟然暗裡地做了這麼多。尤其是這些暗勢力分佈三教九流,一旦勾連起來,其能耐絕非尋常。他自己都在想,若是沒有盛啓這樣的人在,盛京是否也會這樣做?如果會,那針對的人又是誰?
“太子殿下,不知此事您作何解釋?”章臺只覺得近日發生事情太多,他自己活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如何去評判是非了。
盛京聽言不疾不徐回道:“此與本太子無關不是麼?”
雲菱聽言眸光動了動,她倒是沒想到盛京想開脫得這麼幹淨。不過不要緊,藉以此番將他的手腳都砍了,將他多年的籌謀運營都毀了也是好的。因爲她很清楚,盛京做這些事確實很小心隱秘,若非前一世的苦逼嫡女偶然撞見,只怕時間無人知他的暗手段了。
雲菱甚至想過,是否是因爲從前的雲菱知道得太多,最終才落下被活埋的下場。可是就算要坑殺她,孩子不應當留下來麼?
“這——”章臺沒想到盛京會這般回答,因爲這意味着後者放棄了這些資源。但此刻若不放棄,似乎結果更糟糕。可是這些爲其打拼的人呢?都不保了了麼?
“太子殿下雖未親手經營此中事務,但其內多筆賬款從太子府出入,殿下此言恐怕難以服衆。”田侍郎在查這一樁事的時候,就知道會得罪盛京。而既然得罪了,那就不在意是小小得罪,還是徹底得罪了。
何況田侍郎很清楚,想要扳倒李連海,讓自己最終走上刑部侍郎的位置,這一步棋至關重要。走得好了,就是平步青雲,走得不好就是萬丈深淵。這麼多年來他反正是不想忍了,所以必須將這一步棋走好了!
田侍郎話音落定,原本該爲盛啓辯駁的老頑固一派,卻都保持了緘默。因爲他們都想到了昨日盛京處理雲湘一事的狠辣,加上雲菱說的那些話,他們此時都不知如何言說。
“此事多有疑點,田愛卿一人亦差不過來。不妨以宗人府介入,一起徹查此事。”皇帝見此緩和道。
“啓稟聖上,臣有奏。”雲錫卻稟道。
皇帝聽言頗有焦頭爛額之感,因爲雲錫如今亦是明擺着倒向了盛啓。
“縉雲候不如改日再奏,朕甚感疲乏。”皇帝說話間咳嗽起來,他的身體本就不好。熬了這一夜下來,臉色如菜,果真是非常不妥。
“臣所奏事關社稷,臣長話短說。”雲錫卻鐵了心要說。
皇帝無法,但嘴上仍未答應,雲錫卻已開始稟奏:“太子勾結西域使者一事,罪證確鑿。今禮部亦有明斷,其證據往來不下三年。若不嚴懲,必寒我大盛朝心。請聖上明斷——”
“臣附議。”齊向天立即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一衆差點被殺的朝臣紛紛附議,朝堂上一片聲討盛京之聲。
這並不是預料之外的事情,在盛京不能得手,在這些朝臣能夠來上早朝時,盛京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幕。
然而盛京沒有預料到的是,雲菱在平靜了好長一段時間後,又開始動了!
“昔日聖上查出厲王謀反,行事雷厲風行。今日查太子叛國,想必聖上亦有明斷。臣女不才,只知邙山軍營多是好漢。昔日王爺被冤,他們心中自有不平之氣。昨夜進京,雖有莽撞,然一顆赤誠之心可昭天地。若不能得聖裁,恐涼一片軍心。”雲菱說話擲地有聲,條理分明!
其話意,卻分明含了咄咄相逼之意!可是以邙山精銳爲倚仗,雲菱說得腰桿挺直!
“雲小姐莫要欺人太甚,須知人外有人。”盛京忍不住警告,他是想告訴雲菱,還有不曾出現的邪先生。
“哦?”雲菱淺笑,卻是戰前一步:“是臣女欺人太甚,還是爾等欺厲王太甚?”
“王爺之軍功,王爺爲社稷所盡之力何其多。到頭來蓋上的是什麼罪名?說什麼宗人府查出了王爺謀反的罪證,罪證在哪兒?可經得起推敲?”雲菱冷笑厲言。她呆在乾坤殿這麼久,最終朝堂給出的卻是這樣磨嘰的說辭。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盛啓的體溫一直在加熱,她知道他撐不了多久了!
“但時今日,太子叛國,卻是罪證確鑿。厲王爺就在此,他沒有去摻和任何事,這都是朝中有威望的老臣查處的結果。但是聖上,您給出的聖裁呢?”雲菱冷黛橫挑,她倒是要看看這些人還想怎麼磨嘰!
“雲小姐,請注意您的身份。”章臺有些看不過雲菱的咄咄相逼,即便太子有錯,即便皇帝的裁斷是差強人意,但也還輪不到一介女流來評判。
“章老丞相,請收起您所謂的禮制歧視。王爺此刻重傷在此,你們可問候過他一句。那麼我想問,他爲大盛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爲何?他就是該的麼?你們不心疼,臣女心疼!他手握重兵,若是要造反,大盛誰人能攔?
可他想的是什麼?是蜀南國有蠻子野心,是北貪國的蠢蠢欲動,是西域和大齊的虎視眈眈。他不願意動洛州、潁州的兵馬,爲的是保大盛百姓,包括你們的安居樂業。可是他得到的是什麼?是今日你們對他如此偏頗的裁斷麼?”雲菱質問道。
“你們摸着良心自問,你們公平麼?!”雲菱說話間忍不住落淚,她真的爲盛啓感到不公。難怪他要手握重兵,因爲他如果沒有這些實權在,恐怕已經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她在聽完他給她說的所有事情後,只覺得這個男人能活到如今,根本就是個奇蹟!
朝堂寂靜,爲雲菱一介女流的質問而寂靜。但接着,有不少盛啓的舊部,忍不住灑下熱淚。他們都想到從軍之時,他們的主帥——盛啓,是如何運籌帷幄,如何絕殺千里,如何出生入死。可是在朝堂之內,總被人冠以要造反的明目。
“不錯!微臣以爲,聖上不公!說句難聽的,厲王就是要造反,那他的軍功亦是完全可以勝任帝位!”這名說話的,眼眶還含着熱淚的武將,只是新晉的三品將軍,曾經隸屬穎州軍的張峰。
張峰的身上還有傷,那是昨夜廝殺被傷到的。原本他還不敢站出來說話,不敢當那出頭鳥。因爲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可是當雲菱的質問聲出,他只覺得再不站出來抒心中意,他就對不起曾經報效朝廷的一腔熱血!
雲菱在說完話,就緊握着盛啓的手掌,她看見他黑眸裡的迷離。她好擔心他隨時會倒下去,她這一刻不想去顧及別人怎麼看她,她希望他得到公平的對待!
“沒事。”盛啓伸掌拭去雲菱的淚珠,那手掌的熱度,已經在雲菱的體溫之上。
雲菱握緊盛啓的手掌,她可以肯定現在的盛啓絕對是不對勁的。
朝堂上的言論很快再度熱烈,無一不是倒向盛啓的。而與從前的早朝不同,這一次在沒有人爲盛京站出來說話。
章臺沒有,其餘的老臣也沒有。他們確實在反省,只是還沒有站在盛啓一方。爲的是固執過去的選擇,但是他們的心已經動搖……
盛京注目着滿朝堂,那些聲討他的,或者沉默中的臉。他的拳頭緊握而起,他的手指緊緊匝着。他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落入這樣的局面,他的內心生出了慌意。
他很清楚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他所維繫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十餘年的籌謀,一切的心血忍耐,全部都會功虧一簣。
可是此時此刻,他完全想不到任何反敗爲勝的辦法。原本想要栽贓嫁禍給盛啓的佈局,因爲殺不死這些人,倒是令他們徹底的爲盛啓賣命。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盛京此時此刻是深切感悟到了。
而此時章臺見朝堂局勢有些不對勁,不得不站出來道:“衆位同僚稍安勿躁。”
“老丞相,請您說一句公道話。”雲錫順勢而道。
“請老丞相說一句公道話。”大臣們紛紛附和,他們有義憤填膺的,有冤屈難平的。
皇帝劇烈的咳嗽着,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顯然是想要以病來推脫即刻的判決,他想要緩一緩,去做一些有利於盛啓的作爲。
雲菱見此不由道:“臣女醫道尚可,聖上似乎咳得厲害,是否需要臣女效勞。”
皇帝聽此搖手:“不——不礙事。”他怎麼敢讓雲菱來切脈,他想着萬一他被弄死了,恐怕這牙尖嘴利的少女也有說辭。
然此際雲錫卻一言激起千衝浪道:“聖上身體不濟,太子殿下才德不足。依臣之間,聖上可效前朝賢君,退位讓賢。”
雲錫此言一出,原本熱鬧如菜場的朝堂立即寂靜!誰都沒想到雲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轉而很多人都反應了過來!此刻確實是逼宮的好時刻!
“臣附議!厲王有帝星扶持,乃是天命所歸。該是天意知聖上病弱,降指示作爲引導。”齊向天一面附議,一面腹誹雲錫出手得快。他很清楚若是此番盛啓登基,雲錫這一次在朝堂上的作爲,必然可記大功一件。簡直就是出招快很準!
“臣等附議!”武將們都是爽快之人,當機立斷的附議。
“臣等附議!”文臣在思慮之後,同樣做出附議。
朝臣們都明白,一旦盛啓失利,他們肯定是不能有安身立命之所。所以乾脆直接將盛啓推上帝位,如此一來他們都算是功臣了不是麼?
皇帝眼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終於是真正的劇烈咳嗽起來。那劇烈的程度,簡直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
“傳御醫!”小張子忙照顧道。
“聖上龍體每況愈下,對太子多有寵溺。如今天有旨意,聖上理當讓賢。”雲錫見如此多朝臣附和,直接上演更激烈的逼宮。
章臺見形勢已完全不能控制,尤其是那些武將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模樣,讓他清楚此事不能善了!
“衆位同僚稍安,若還年老臣這把老骨頭,不妨聽老臣一句。”章臺再度站出來道。
“老丞相當說公道話。”齊向天提醒道。
章臺聽言道:“老臣年七旬有餘,一生雖不敢說所做皆是對事。但本心只爲我大盛朝國泰民安,君清民順。”
“今太子失德失信,太子一位斷然不適宜。聖上削太子勢在必行,然即刻讓厲王登基。且不說其身負重傷,還需調養。且忽然改變帝皇,於社稷不穩。”章臺陳明說道。
不少人聽言眉頭緊皺,只當章臺是在使拖字訣。
不想章臺卻道:“不如請禮部定下吉日,昭告天下言明聖上意退位讓賢,請厲王治天下。”
皇帝聽言咳嗽聲彷彿被人掐住了脖頸一般頓住,盛京一雙意味不明的鳳眸,也深陰的看着章臺。
朝堂上誰也不曾想,章臺會說出這樣的話語,還設想得這般周全!他們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丞相,他們看見他的脊背雖挺直,但頸已有些傾駝,那匝在朝帽裡的青絲,早已經斑白斑白。
章臺在說完這些話之後,仍舊挺直了腰桿站在那兒。沒有人認爲他是屈服了權貴,屈服在了滿朝文武的威壓,反而自內心燃起一份尊重之意。
甚至雲菱,也不得不敬佩這位老臣。她知道章臺的思想很固執,是那種傳統的封建老頑固。可是他的品性,確實如他的地位,當得起一名賢相!
雲菱知道,章臺此刻的言說,不是片幫哪一方,而是爲了大盛的安定!他纔是真正的,爲了大盛而活的人。他這麼做,是因爲他知道盛啓登基勢不可擋。他不願意看到朝堂紛亂,不願意看到大盛陷入糾戰,不想大盛百姓深處戰火之中!
雲菱此時此刻,才完全明白章臺爲何能夠成爲三朝元老。因爲他始終爲的,是大盛朝,是盛氏的權力穩定!他固執,那是因爲他要求穩!但這一切,並不表明他不懂得變通。他只是,知道真正的,需要變的點在哪裡。當一切水到渠成,他就會站出來促成一切,即便這樣的促成,會讓他丟掉老命,會讓他一直以來的老忠形象毀滅,他也在所不惜!
雲菱看着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忽然有一種肅然起敬之心。因爲她很清楚,一個人功成名就,萬人敬仰不算什麼。可當這個功成名就的人,爲了自己鎖堅持的信仰,可以不顧將會失去的,已經在手的名望時,纔是最難能可貴的!
“臣附議!”不知是誰,第一個附議。緊接着,朝堂上所有的大臣,包括哪些原本只是站着的頑固派,都加入到了附議的行列!
當所有人都跪着,朝堂上餘留盛啓和雲菱,以及盛京是站着的。後者的眸光看向了那一雙人,他看到所有的朝臣都跪着了,請命的是要盛啓登基!
雲菱微擡下巴,緊握着盛啓的手掌,直視着盛京眼中的陰霾。後者卻揚起一抹笑,那笑意帶着決絕和毅然!
隨後盛京做出了令皇帝都吃驚的舉措,他跪地握拳道:“父皇在上,兒臣不孝。兒臣罪有萬千,不宜沾染皇權。今四皇叔深得人心,理當繼承大統。”
“京兒——”皇帝沒想到連自己的兒子,都讓他去退位。可是他若真的退位了,誰來保他這兒子?這孩子就不擔心麼?
“請聖上聖裁。”章臺再度道,他是在提醒皇帝。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時至此刻,他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但是有一點他不能退,那就是必須保住這個兒子!
“太子盛京,勾結西域使臣,本罪不可赦。然念其爲皇后遺孤,朕自忙政事疏於管教,自有則在內,不忍斬其性命。當削太子位,遣送九曲山,終身無詔令不可出山!。”皇帝的言論落定,朝臣們都靜默。
雲菱知道皇帝的用意,以退以情爲重,將盛京的性命保全下來。這其實是皇帝能做的,最大的保護盛京之舉。
皇帝先以自責爲說,再言遣送九曲山,終生不得詔令不可出。就讓朝臣們沒了咄咄緊逼的後路,處事倒是有作爲帝王的高明手段。
“兒臣領旨,謝父皇隆恩。”盛京伏拜謝道。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想什麼,但一定不會是歡愉的就是了。
“西域所有細作,三日後午門處斬,一個不可留!由刑部李愛卿監斬!”皇帝不知道那些細作到底是怎麼來去,但是所有人都死了,必然掀不起風浪。
而且皇帝還清楚一點,如果這些細作有問題。那麼三日的時間,足夠細作們去坦白自首。可是他能想到的,雲菱又怎麼會沒想過。她要的,就是皇帝這麼做。
“朕此決,老丞相以爲如何?”皇帝只覺得憋屈,但時至此刻,他只能如此憋屈的作爲下去。
“理當如此。”章臺也知道不可逼得太急,其餘大臣也沒有多說什麼。
皇帝聽言這才接着道:“朕自感有心無力,許真無法當帝皇一位。如今衆位愛卿既都覺厲王賢德,朕亦當退位讓賢,即日往明山行宮安享晚年。”
“哀家不知,今日竟還有逼宮之行。”太后的聲音,卻在此刻傳入乾坤殿。
衆人聞聲而看,只見太后一身鳳裝,顯得威儀高貴,正由範和虛扶着逶迤走進殿內來。
雲菱亦是看到了一身莊嚴的太后,不過在太后身邊,緊隨着走進一名身着藏青色宮裝,眉目顯得有些縞素的美麗婦人。
婦人年紀似乎與太后不相上下,細看又覺要年輕一些。一雙眼眸很黑亮,只是那種黑亮裡,潛藏着精明的算計。而不像是盛啓那般,放的是深廣的睿智。
“老臣叩見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章臺率先行禮,其後卻道:“老臣等,所言所談,乃是大盛社稷,太后娘娘無需多慮。”
雲菱聽言倒是心順了一些,畢竟說明章臺不是針對她而已,他是反感所有女子參政攝政。
“哀家再不多慮,可是要被遣入冷宮了?”不想太后不領情,反而頤指氣使:“章臺,你貴爲三朝元老,當真是讓哀家失望至極!”
雲菱眸光微眯,因爲她看見那名婦人,進殿後也一直打量着她。而她身邊的盛啓,似乎也有些不對的緊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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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戰鬥到最後,只有九千o(╯□╰)o明天再接再厲,請不要鄙視我,我已經很努力在恢復了~請多多鼓勵(⊙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