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啓也有些驚訝,不過雲菱給他的驚訝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他接着說道:“請說。”
雲菱緩緩吸了一口氣,搶答題特麼的就是緊張,還以爲這個周世子的速度有多快,害她一顆心懸着懸着的。
衆人見她沒有即刻回答,心裡不由覺得有些好笑。看來這雲家小姐是搶了問題,卻是不會回答。這其中就數華玉公主最高興,她就希望這不知好歹,屢次跟她作對的人出醜纔好。
不想雲菱卻開口了,而且還十分有條理道:“有兩種辦法。”
“哦?說來聽聽。”盛啓來了興致,這問題尋常人能想到一種辦法已經難得,這小人兒還能想到兩種辦法?
可他不知道雲菱是學霸啊,沒上大學以前的九年寒窗苦讀,不知道爲考試背了多少古代經典戰局。而這一題已經有提示——主將足智多謀卻膽小多疑!
“厲王爺所提,對方主將雖足智多謀但卻膽小多疑。按照兵法來說,對付此類主將可用疑兵之計勝之,可示敵以強,引敵生亂,從而讓我軍以最小的戰鬥力得勝。”雲菱先分析道。
“如何示敵以強?疑兵之計要怎麼擺。”盛啓聽這話就知道雲菱並非不懂兵道,而此刻行軍打仗過的公侯將領們,聽紛紛都十分有興趣的等着她接着說。
“第一種辦法:第一步,將我軍現有精銳全部在靠近城池處紮營,其餘人則去砍樹枝在城池之前稍遠處製造煙塵,形成我軍有精銳大部隊趕來的假象。我軍主將則站在靠近城池的惹眼處做出對部下頤指氣使,又對着城池比比劃劃的姿態,讓敵軍將領認爲我軍要攻城了。
第二步:夜裡我軍點燃火把,火把做成那種‘十字形’,如此可以點燃三頭,一頭由手握着,造成我方大軍壓境的假象。
第三步:以五六十人埋伏於城池邊上,每當夜幕降臨就隔三差五的敲鑼打鼓,吶喊佯攻。如此之下敵軍不得不疲於奔命,不出三日一定棄城而逃。”雲菱的話邏輯分明,解釋得清楚明白。
“那第二種方法呢?”這追問的人是周國公,他難以相信雲菱這樣嬌滴滴的少女竟然能將戰事分析得如此透徹,給出的應敵之法更是妙哉!
“前兩步不變,第三步可以抓敵兵一名,隨後我軍將領帶着這俘虜回營,期間假意談論戰局。談論的內容大致是:敵軍的兵力不算什麼,我軍兵力是他們的幾倍,今晚就可以攻城,以舉火把爲信號,一舉拿下城池。
而後想辦法讓這俘虜歷經‘千辛萬苦’逃脫,他回去自然稟報那多疑的主帥。到了晚上我軍一舉火,吶喊聲起之時。城裡敵軍必然嚇得奔逃,可不戰而降人之兵。”盛啓舉出的例子,其實是三國和楚漢相爭時,常出現的經典案例。而這兩個時期的名將,就給了雲菱很好的解答之法。
“好!”周國公乃是邊軍出身,一生經歷無數次戰場,也曾數次面對這樣的局面。而云菱的解答方法,確實是最有效的退敵之計!這如果是一名久經沙場的人說來倒也罷,可由一名嬌滴滴的閨秀明,這可就是十萬分的難得了。
盛啓聽着雲菱細說,一雙深黑的眸不禁微眯。待到雲菱說完,他那雙如夜鷹般的眸裡亦是流露着讚賞。
無論是對敵軍的分析,還是在我軍的安排上,雲菱的解答都很仔細貼切。而他的問題是實戰而來,可大盛現有的兵書多隻有排兵佈陣之法,唯少數精本纔有戰例,且解說也並不詳細。那麼她又是怎麼知道這兩種辦法的?
“厲王爺,不知臣女解答是否無疑。”雲菱詢問着主考官道。
盛啓點頭:“可行。”
雲菱聽笑開,手指忍不住比了勝利的姿勢。而她這一番回答,也引起了許多人的矚目。其中以他的爹雲錫最爲關注,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女兒竟然在兵法上有如此見底。他不禁想到亡故的妻子齊素雲,眸光卻因此沉了沉,落在雲菱身上的眼神有隱晦的恨意……
彼時盛啓已再出第二題:“兩國交戰與臨水,臨水之上棧道全部被毀。臨水水流湍急,邊上懸崖高險。此僵局如何破?”
“我答!”雲菱和周世子的聲音幾乎異口同聲。但後者稍微快了一些,所以此題便由周世子回答。
周世子在上一題時,沒想到雲菱會如此快速的搶答,所以被她逮着了先機。因此這一次他下手的速度也很快,只不過這一題也很難。
臨水其實是大盛與蜀南國的交界之地,兩國多是通過臨水之上修的棧道往來。盛啓的問題是假設上面的棧道都毀了,但是兩國要開戰,可因爲棧道毀了卻只能乾巴巴的在臨江兩邊對望,這僵局怎麼破?
“臣以爲當搶修棧道,而我軍一旦修棧道,蜀南軍必然不會坐以待斃。蜀南軍對岸堅守,而我軍當在臨水之下查探是否可臨時搭建鐵索浮橋,只等鐵索浮橋搭建完畢,我軍便可攻入蜀地。”周世子簡明回答道。
“倒也不錯,明修棧道,暗建索橋,如此一來出兵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當是可勝。”雲錫評定道。
一衆公侯武將商議,確實都覺得此法不錯。而盛啓卻看向雲菱問道:“你可有更好的辦法?”
衆人聽也有些好奇,又道這似乎不符合規矩。但此局是由盛啓決斷,衆人也不好多說。
“如果有,我回答之後能算我贏了麼?”雲菱可不想做無用功。
“你且說來聽聽。”盛啓也不明着告訴雲菱,後者聽有些不樂意,但也不好駁他面子。
“周世子此法確實不錯,但在臨江之上搭建浮橋,必然要興師動衆。蜀南軍將領若是平庸之輩,此法倒是可勝。但若是其也提防着這一點,恐怕就要再度陷入僵局。”雲菱先分析道。
“戰局變幻莫測,此處只是假設問題,而由我等解答。若戰場上再生變故,自然再做變化。”周世子明道。
“周世子所極是,但若是將辦法換一換呢。明修棧道仍舊是必須,但蜀南國與我大盛除了有便捷的棧道通行,仍有一路自隴西城長蛇縣可通。
如果我軍集物力在臨水之上修棧道,而我軍主將路取長蛇縣入蜀南國。那麼蜀南國在兵力多數集中在臨水之上,準備埋殺我軍的時候,這一塊地盤我軍不是可輕而易舉收入囊中麼?”雲菱反問周世子,卻也反問進一衆行軍打仗過的將領們心裡。
“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長蛇!”盛啓那如夜鷹深邃的眸撲閃着幽亮,盯着雲菱如獲至寶。其實這一步戰局他曾經就考慮過,因爲他的心不僅在大盛,更在一統江山。他對於大盛的軍力,各部兵防佈局,以及山河地勢都有很透徹的瞭解。只是他沒想到入了他心的這個小人兒,居然也能如此睿智!不錯,這是大睿!
“兵之詭道,此法極妙!若此刻蜀南與我大盛就在交戰,想必此法必能覆滅蜀南一國。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堪稱用兵如神。”周國公同樣心懷天下,對於大盛的江河山川十分了解。可是他沒想到雲菱一個深閨中的女子,竟然也如此瞭解這些地理山河!
如此信手拈來的佈局,看似隨意自然。可知道的人都明白,雲菱必須對大盛以及蜀南國的山川地理非常熟悉,否則不會知道在隴西城的長蛇縣,有路可通蜀南一國!
雲家此女,當真是世難得!只這兩道用兵之計,便可看出其人在兵法之上頗有見地,真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雲菱小姐奇才!”周浩然聽了雲菱的佈局,不得不承認確實比他的高明太多。這讓他不由多看了雲菱幾眼,只見她眉眼精緻如畫,分明是個嬌滴滴的閨中少女,卻心懷天下見底不凡!
“過獎過獎,菱兒不過是紙上談兵。”雲菱當真是沒有打仗經驗,靠的都是腦子裡的墨水。
華玉公主見一衆人的目光都驚讚有加的落在雲菱身上,這心裡別提有多不舒服了。當即就是道:“這回答再好,始終沒有搶到,這可不合規矩。厲王舅舅,您雖早先認得這雲小姐,可也不能徇私。”
程葭儀聽不由皺眉,心說這華玉公主爲何總要與這雲家大小姐作對?這似乎太小家子氣了。
“本王再問你一題,你若是能答過,此局便是你贏。”盛啓根本不搭理華玉公主,只是他卻心生好奇,他想知道她還能不能答上來。
“厲王爺請講。”雲菱倒也不怕。
“本王率百萬大軍,於明江之上,欲渡河滅汝南國。你爲汝南**師,當如何應敵?”盛啓這回的問題明顯不易,絲毫沒有因爲雲菱是他的心上人而留手。
衆所周知,汝南國兵力薄弱,厲王爺能征善戰。此刻若非大盛內局不穩,真要是讓厲王帶兵南征,這汝南國還不是囊中之物?當然汝南國如今亦是每年向大盛朝貢,睦鄰友好尚未交惡也是大盛沒有出兵的緣故。
“兩國交戰,必有使者。厲王爺既率有百萬大軍,必然派使者先來勸降,可對?”雲菱詢問道。
“不錯。”若能不戰而降,自然是極好。
“那麼在此期間,我軍最好的辦法是製造一次偷襲。規模不必大,但必須勝利,以此先穩定我軍軍心,其次可讓大盛軍知道我汝南軍亦不是軟柿子。”雲菱回答道。
“假設你偷襲成功,本王已有防備,其後又當如何?”盛啓追問道。
“厲王千里奔襲而來,必然舟車勞頓,軍糧補給也不如我軍本土作戰有優勢。如果此時我軍主動要求與厲王您決一死戰,但希望不要傷及我軍良田,要求過岸來戰。厲王以爲如何?”雲菱反問道。
“就當本王同意。”盛啓倒想看看雲菱過來之後會如何。
“厲王有親兵六十萬,但此番出兵必然有四十萬以上不是親兵。而這些兵馬可用計挑撥,在百萬大軍向後讓地,我軍渡河之際。被策反的兵卒於大軍後方製造混亂,大喊‘汝南軍來了,汝南軍來了’,厲王以爲當如何?”雲菱選用的是淝水之戰謝安的計謀。
“本王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控制亂了的百萬軍心。我軍必然崩逃,一不退則步步退。”盛啓算是明白雲菱全部的作戰計劃了。
而他們兩人你一計我一答,更是讓一旁聽着的齊向天、雲錫和周國公等行伍出身者倍感精彩絕倫。從開始的偷襲,雲菱就已經佈局好一環扣一環的後續。而這只是臨場揮,她根本就是想都未想便說得頭頭是道!
“此局,女子勝。”盛啓的宣佈無人質疑,朝臣們竊竊私語。那看着雲菱的眸光,都有了不同的變化。今日一枝獨秀的,非雲家這位少女不可!大有一花開盡百花殺之勢!
無論是以舞技見長的華玉公主,還是以才藝聞名的京都第一才女,在雲菱爲了爭奪贏局的揮下,都顯得黯然失色了。若有誰再說雲家嫡長女粗鄙,只知好金銀,今日在座大部分人,必然要揚聲理論:這分明是一個博採衆長,出色至極的少女!
而盛京的眸底亦是有驚訝,他的目光與皇帝幾不可查的交接之後,又各自如常安坐。太后輕敲着桌案,眸光別具深意的看着雲菱,暗道此女只能嫁給京兒,絕不可嫁給啓兒!
雲菱聽高興的暗暗握緊小拳頭,便聽程葭儀在一旁道:“菱兒,你先下來喝水。”
程葭儀是真心佩服雲菱,她自問能清楚大盛的地理山川,但是卻不熟悉鄰國的。尤其是這種對陣該如何解決,她更是知之甚少。也許第一題她可以回答,但是第二和第三題她絕對不會有太好的辦法。
“謝謝!”雲菱下臺接過程葭儀遞上來的水喝着。
“你慢點。”程葭儀見雲菱一口氣牛飲,忍不住小聲提醒。她只覺得雲菱十分特別,讓她忍不住想要與她交好,所以她下意識的幫她遮擋,以免被人看到她不雅的姿態。
“太渴了。”雲菱嘀咕一聲,一盞茶水已見底。
“噗嗤——”程葭儀淺笑,拉着雲菱讓一旁先坐下,再給她上茶水問說。一旁三五名閨秀也圍將上來聊說,都是欽佩雲菱方纔的表現者。看得華玉公主眼神晦暗,越的不悅……
稍事歇息,這最後一局皇帝卻親自宣佈比試題目:“這最後一局,比的是刑司斷案。”
“適逢刑部有一樁三月來懸而未解的案件,便將此案作爲此番比試的題目。破案限時一個時辰,期間誰先破案誰便是勝者。若是過時雙方皆不能破,便算是平局。”皇帝說明道。
盛啓聽握着茶盞的手微緊了緊,這一局分明對女子不利。看來太后是看出小人兒不想嫁給太子,如此費心要勝,恐怕是爲求婚事自定。而小人兒兵道不凡,若是嫁給了他,無異於是如虎添翼,對於皇帝這些人來說,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所以這一局他們是想要女子輸啊,專門找了一樁三月都不曾破的案件來。除此之外,恐怕還有後招吧。看來今日這一場宴席,倒是吃得有滋有味。當然這最有滋味的,還是知道這小人兒原來除了貪財好色,在兵法上亦是有真知灼見,歌兒唱得也好,舞技也是不錯的。
雲菱聽到是皇帝在宣佈,就知道事不對勁了。等聽完之後,盛啓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也不是沒想過上臺會鋒芒太露,但是爲了贏得比試的彩頭,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是沒想到這些人爲了不讓她和盛啓走在一路,竟然搬出懸案來讓她查,還是限時一個時辰!
比局到了這裡,已經有些變味了。而能來參加宴席的,都是大盛朝三品以上的朝臣和家眷。這些人在朝堂上,在這個圈子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都敏銳的察覺出了這一局的不對勁。
章丞相老臉也微微凝重,看着雲菱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都沒想到比試到最後會是這種局面,這可與大部分人原本的預期相去甚遠。
“李連海,你將此案說明。”皇帝將衆人的神態看在眼裡,隨後吩咐道。
李連海站起身來,他自然也知道李玉瑩和雲湘出事了。而這些事多半與這個叫雲菱的脫不了干係,所以他爆出來的案件確實很難。他自然不希望雲菱如願以償,誰都看得出來她想贏,那麼他就偏要她輸!
“此案是這般:三月前在京郊一個深水池內現一具男屍。屍骸被打撈上來時已完全腐爛餘骨骸,經零碎衣物和隨身物件方斷出此男乃是前老太傅劉大人之子。
因屍身已完全腐爛,仵作在其骨骸上又檢查不到傷,本欲判定爲失足或自盡。但劉老大人認定其子不會自殺,倒也有可能是被傷了肝臟棄屍水池中,可多方排查之下也無可疑兇犯,故此案懸而未解。”李連海澄明道。
“現在請兩方選定人選,半柱香後開始比試。”章丞相隨後宣佈。
“怎麼辦?這根本不好查,如果是被傷了肝臟而死。現在屍體都腐爛了,根本不能查出是也不是。”程葭儀聽了這案件就覺得好難,衆女也沒能理出一個頭緒。
“不如認輸好了,刑部都查不出,咱們有什麼辦法。”華玉公主看得出自方纔那一局之後,盛啓對雲菱的好感倍增。此外很多青年才俊都時不時的往雲菱身上看,這令她覺得自己這個公主反而被忽視了,這種感覺極不舒服!
“我去試試吧。”雲菱這回也有些頭疼,她是擔心時間太少。如果這個人真的是自盡的倒還好,如果查出是他殺,她要怎麼在一個時辰內破案?
半柱香後,雲菱再度上臺。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很多人都想着莫非這雲家的大小姐還有辦法不成?他們雖然知道不可能,但還是期望看到奇蹟。
“請把屍骨交由菱兒驗一驗。”雲菱上場後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就道。
皇帝聽開口道:“此刻晚膳已用,便在這大殿之上開始破案。”
原本這是壽宴,在此處驗屍不大好。但皇帝都開口了,衆人也就不好再多說。
不多時那一具骨骸便被擡上殿內,實實在在是一具骨頭,十分猙獰可怖!不少女子都嚇得不敢看,少數膽大的也只敢偷瞄幾眼。
“因爲是參加比試,我在驗屍的時候,煩請宋公子迴避一下。”雲菱在看到骨骸後,開口對參加比試的男子宋慶豐道。
“理應如此。”宋慶豐拱手先退下。
啞婢那時給雲菱呈上手套,她戴上之後便蹲下身,在衆目睽睽之下將屍骨一寸寸的檢查摸遍。看得不少人下意識的嚥了嚥唾沫,這也太膽大了吧!這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她難道就不怕麼?那可是完全沒肉的白骨啊!
而云菱現,大概是爲了保持骨骸原本的形態,這具骨骸上的泥沙都還未被洗乾淨。
“幫我準備乾淨的清水,和乾淨的熱水,再要一個瓶子。”雲菱有條理的吩咐下去,看得衆人生奇?難道是真的有辦法?
宮娥很快端來雲菱所需,畢竟在衆目之下,太后和皇帝即便有心,也不能太過分。而且他們此刻都有些好奇,難道還真的有辦法麼?須知這可是在刑部內掛了三月懸而未決的疑案啊!
只見雲菱將骨骸一塊塊洗乾淨,那些在不少人看來十分可怖的森森白骨,被她握在手上猶如尋常柴火。她既無害怕,更不會手抖。
等清洗乾淨後,雲菱用瓶子盛好熱水,接着緩緩的給骷髏灌水,而這些被雲菱從骷髏的腦門灌進去的水緩緩從骷髏的鼻孔流淌出來。
“請李大人上來。”雲菱此刻卻道。
李連海聽上臺,雲菱示意他看道:“菱兒從腦門穴給骷髏灌水,水從其鼻孔出來,但是這水您看是乾淨的,其上明顯有沙屑,而且非常多。”
“不錯。”李連海點頭,可這又如何?
雲菱停止了灌水,站起身道:“這便證明此人落水而死。因爲人在落水之後,剛開始會掙扎,仍舊會用鼻孔呼吸。如此之下鼻孔中就會有因其掙扎,而吸進去水中的沙屑。但若是被棄屍,則被灌水之後,鼻孔流出的水是乾淨的。”
“劉老大人認爲其子不可能是自盡,那麼有可能是被推下水。三月前打撈上來就腐化,根據秋季屍體在水中大約十到十五天腐爛的規律,可定下在三月又十天或十五天前,此人與誰出過門,或者生或爭執。”雲菱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醫科經常需要與屍體接觸,對於腐化規律,和屍體所表現出來的死因真相多有研究。所以雲菱纔有把握上刑比,因爲大多數的命案在驗屍完之後就會真相大白。
“如果完全沒有,即系失誤落水而死。”雲菱最後定論道。
“李尚書,此人是否與人爭執,或者與人經過此處,你應該都查清楚了吧?”盛啓冷厲開口,但卻讓李連海不敢撒謊:“不錯,確實都不曾有。”
“這一帶失足落水的人不少吧?”雲菱再問道。
“不錯,每年總會有好幾宗。但基本都會極早被現,仵作驗明後即可斷是落水還是他殺。”李連海解釋道。
“此案可能結案?”雲菱再問,而她這句問話落定,殿內頓時寂靜。
盛啓輕敲着桌案,眸光盯着皇帝。後者被他看着,卻是半句話說不出來。
章丞相見形勢不對,當即出來緩場道:“李尚書可是還有不能解決的疑問?”
而在章丞相問話之間,盛啓的眸光轉而落在了李連海身上。後者哪裡扛得住這樣的低壓,當即只能道:“按照卷宗,此案已無疑點。”
“既是這般,此舉女子勝。”章丞相不得不如此宣佈。
雲菱這才鬆了一口氣,目光看向了一直在幫她向四方施壓的盛啓。後者卻端起了膳後的茶盞放在脣邊,一雙黑眸凝着她看。
雲菱瞬間就低下了頭,這傢伙是在暗示!不能臉紅!要忍住憋住!
“縉雲候有這樣博採衆長,出類拔萃的女兒,當真令朕都生羨慕。”皇帝忽然開口了,說話的語調就衝向了雲錫。
雲錫聽着這句話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動,但他卻是笑道:“聖上謬讚了,臣公務繁忙,菱兒從前由其娘管教,臣倒是不知孩子如此不同。”
“雲家大小姐與衆不同不是衆所周知麼?出生便有滿院黑貓,隨後更是將素來身體極好的娘克得長臥病榻,直至被剋死。如今禮樂不行,偏偏以女子心懷煞氣嚴重的疆場,又不懼這等陰邪的骷髏之物,果然是天下無雙。”華玉公主淺笑說明。
“華玉,你什麼時候跟市井潑婦似的,竟然也學她們道聽途說。黑貓這事宗人府已經查明,繫有人故意爲之。而當年那一案是否亦是如此就不得而知了。而你作爲公主,說話如此刻薄,看來皇姑姑府上的教養也不過如此。”盛繁華忍這華玉公主也有些時候了,這回直接就戳開斥道。
盛繁華說話素來不客氣,直接令華玉公主白裡透紅的臉變成了青一塊白一塊。長公主聽面色也黑了,崇王輕咳一聲正要緩場子。
太后卻開口道:“華玉雖是公主,年紀畢竟還小。看人待物自然不到火候,華兒是男子,又比華玉長上幾月,該是要多幫着妹妹纔是。”
“皇祖母。”華玉公主聽就往太后懷裡撒嬌,心中暗暗自得,她自有皇祖母護着!
“你這小性子也只有自家人能包容,所以哀家說要將華玉許回皇家。”太后忽然把這話題又饒了回來,她那眸光看向盛啓接着道:“哀家看着啓兒這麼大歲數也未成娶親,娰太妃與哀家又是同姐妹,不如將華玉許給啓兒,皇帝以爲如何?”
華玉公主聽心中一陣狂喜!她忍不住的看向盛啓之所在,那模樣是含羞帶怯,好不生動嫵媚。
看得雲菱一陣噁心,更是一陣不舒服!這老太后是故意的吧?她想着今天她是壽星,以爲就可以亂點鴛鴦譜麼?可是她不應該不知道盛啓不好招惹,她這麼強加一個女人給他,他難道真會如渣太子所說的那樣?
雲菱想到這裡,反而低着頭也不去看盛啓。她想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會如此,那麼她趁早收好感的好。
盛啓原本聽了這話就在冷笑,可是他的眸光掃到在坐上毫無反應的雲菱,這心裡就鬱悶了!不由心道:好啊!老太后都要將他婚配了,這小人兒居然還如此不在意!她是不在意他娶人呢?還是認爲他有能耐解決而不擔心?
“這自然是極好,朕看着華玉與四皇弟郎才女貌,倒是一雙璧人。既母后也有此心意,不如今日就給兩人指婚……”眼看皇帝就要將盛啓和華玉公主婚配了,雲菱卻沒有聽到盛啓的反應。
雲菱這心裡就不由犯起了嘀咕:這混蛋該不是真的如渣太子所吧?她下意識偷偷看向盛啓,卻被後者捕捉住了這一道目光。他根本就是心無旁騖的在盯着她的反應!看見她這偷偷摸摸的一掃,他這脣角就忍不住勾起來。
彼時皇帝正道:“朕看元月十八就是個好日子——”竟然連日子都看好了,說不是早有安排都讓人難以相信。
盛啓聽到這句,當即收了心看向算盤打得精妙的皇帝道:“本王有意中人了,不勞太后、聖上掛心。”
“四弟,父皇仙去時,因念你年少,特囑朕當爲你物一門好親事。華玉更是我大盛第一美人,你還有何不滿?”皇帝龍威低壓而問,扣得一衆人心頭一跳。這事竟然是要來真的了麼?可是皇帝爲何要這麼做?讓厲王娶華玉公主有何利害?
雲菱聽了這話心不由吐槽:這根本就是近親結婚,還說是好親事?生出來的孩子能健康麼?不過還有先帝特囑又是怎麼回事,莫非先帝死了還要管盛啓娶老婆的事?
她猛然想到那日在崇王府,崇王說過的話——“你的婚事你做得了主麼?你根本做不了主!”
難道說先帝還真的留了遺詔,指定了盛啓不能隨便娶老婆?那盛啓天天嚷嚷着要她當厲王妃什麼意思?胡扯麼?!調戲她麼?!
“本王是不滿!本王喜歡何人,本王就娶誰當妻,父皇即便在世,也當依從本王之意。”盛啓不愧是盛啓,完全就沒把皇帝搬出來的先皇之意當一回事。
“厲王爺當慎重,若是先皇有遺詔,您卻是不可不聽。我大盛治國,以仁義禮孝爲尊,您這般可是大逆不道。”章丞相提醒盛啓道,但他也不明白爲何皇帝此刻要提出這種引起盛啓不滿之事,所以也緩和道:“聖上也不必操之過急,厲王爺自來孤行慣了,這事可緩一緩再說。”
“是啊,是啊!”周國公也弄不明白皇帝爲何忽然難,這明顯不對勁。
但皇帝的嗓音卻冷下來道:“四弟,你果真不同意?!”隨着皇帝這一句問話落,大殿內衆人立即感覺到一股劍拔弩張的氣勢!難道今日壽宴要出變故?這是權變啊!
面對皇帝的施壓,盛啓的回答依舊毋庸置疑:“不錯。”
“啓兒,先皇有旨在哀家此處,令哀家爲你定一門親事。若你執意不依從,當削封號貶爲庶民。”太后緩緩說道,並示意範和將遺旨請出。
“章老丞相德高望重,乃我朝三朝元老,此是否爲先帝親筆,其上字跡可是先帝在位時所書,可由老丞相所鑑。”太后眸光看向章丞相道。
宴廳內一陣議論,誰都沒想到先帝竟然留下這樣一份遺詔。可是爲何從前太后不提,卻在今日提呢?且此刻若是厲王被削封號,他就能被打殺了去麼?
此時章丞相正接範和遞送而來的遺詔,他伸手展開後仔細查看。衆人雖知道太后不可能胡亂說,這遺詔更不可能是假的,可是卻都不禁屏住呼吸的盯着章丞相。
“不錯,這是先帝時期的遺詔。其上字跡亦是先帝在位置時寫下,印璽的紅泥也已乾裂。遺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厲王盛啓,命有血殺,恐其不聽聖,而損朝政之事,損國失民心,故令後青雲氏爲其指婚,如若不從,心必有異,當削封號,貶爲庶民,望卿悔過,欽矣。”
隨着章丞相的將遺詔內容字句讀出,所有人的心都顫了顫。這看來是真的要兵變了麼?
雲菱更是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出,難道說當年她還未歸京都,盛啓就已經歷經過這一幕了麼?那麼他是怎麼挺過這事而仍舊還是厲王?
“四皇弟,還不領旨?”皇帝眸光射向盛啓道。
雲菱可以清楚的看見皇帝那刻有歲月痕跡,印堂略有黑的容顏。皇帝如今的身體也很差,他是等不及的要把盛啓處理掉。
衆人只見盛啓自席間站起身,走到宴廳中央單膝跪地道:“草民領旨。”
而盛啓的這一番作爲令衆人完全錯愕!竟然就這麼接旨了?厲王就這麼接旨了?
章丞相亦是愣住,然盛啓卻提醒再道:“草民領旨。”章丞相這纔回神將遺詔交給盛啓,後者收起遺詔後便站起身來。
“請四皇弟將兵符、親王印交出。”皇帝似乎並不覺得盛啓的作爲有何不妥,只是繼續說道。
“聖上且慢。”雲菱在此刻卻開口了。
“菱兒,此處不是你說話之地,退下!”雲錫見雲菱站出來開口,不由怒斥回去道。這事可非同小可,尤其是現在事態還不明朗,絕對不可輕舉妄動。
但云菱既然站出來了,就沒有退回去的道理。
“臣女想請問方纔比局,可是我女子一方勝?”雲菱原本並不想站出來,但是她想到了盛京,想到了他的親兵。雖然這時候的她沒有去幫渣太子偷取暗令,可是如今的事也已生了變數,她不敢保證現在渣太子的手上沒有那樣一支強大的力量。
說到底,苦逼嫡女對於渣太子的瞭解並不多。在後者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她不得不防……
“不錯,但你若要因此提出赦免盛啓卻不能。朕之意,其諾必不威我江山社稷。”皇帝的目光第一次完全的落在雲菱的身上。他的眼神十分壓抑,隱隱有幾分暴戾的氣息。加上久居帝位,更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威嚴壓制下來。
然而云菱並未因皇帝的氣勢而驚,說到底盛啓的氣勢比他更足,只聽她脆聲道:
“厲王盛啓,年十六西域大軍壓境,其率兵二十萬,力克敵軍而凱旋。年十八,我朝境內大旱,蜀南、西域犯邊,其出使蜀南,令蜀南和退兵;後率軍五十萬再徵西域,征戰五年,直碎滅西域王庭,令西域潰不成軍,至此再無力犯我邊境。年二十五,南地有盜賊猖獗叛亂,其隻身下南地,與當地官民平叛亂。
厲王平生克敵二百三十餘萬,殺敵近百萬。歷經大大小小數千場戰事,爲守我大盛邊疆灑熱血立軍功。他命是帶血殺,卻是因爲我大盛而戎馬十年,敢問他可做過任何危害江山社稷,動搖民心之事?
是故臣女以爲,臣女所請乃是爲穩我大盛江山,而非是威我朝江山社稷。先帝有先帝之思,聖上當有聖上之斷。臣女求請聖上赦免厲王,大盛不可無厲王!”
雲菱每說出一段,宴廳內便寂靜一分。等她完全說完,宴廳內已是鴉雀無聲。
誰都知道厲王盛啓軍功卓越,但更清楚功高蓋主!而云菱竟然坦坦白白所說,這不是與皇帝明着來作對麼?
“臣以爲,雲家大小姐所極是!”程國公在此刻站出來說道!
“臣附議。”齊向天不得不附議。
“臣附議。”雲錫也不得不附議。
“臣附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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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這章節寫得最艱辛,三十六計和洗冤錄齊上陣,我容易麼我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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