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辰秀逸的臉龐都有些扭曲了,他被我死死地拖住,手掌保持着擡起的姿勢,定格在與沈眉兼的臉相距不足兩寸的距離。
“哥。”我喊他,聲音帶了幾分哀求之意,“夠了,別打了……這一巴掌算我欠他的,從此以後,算是徹底還清了。”懶
許涼辰的手掌僵硬了幾秒,緩緩地落了下來,他回身,伸手輕輕地撫上我的臉,滿眼焦急,“疼不疼,告訴哥哥……疼不疼?”
我搖搖頭,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兒,我咬緊牙關,用盡渾身力氣不讓它砸落下來。小白楊在我身後寂靜如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勾起一抹虛弱的微笑,擡起頭對上沈眉兼的眼。
我說,“我已經被開除了,這是事實,至於原因……確實是我咎由自取。”頓了頓,我加了一句,“小白楊是我弟弟,今天的事,如果再發生的話,我……我饒不了你。”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確實沒有再繼續相看兩生厭下去,我嘆了一口氣,回頭朝小白楊開口,“走,姐姐給你上藥去。”
小白楊踟躕了一下,仍是一臉掩不住的驚詫,他哆嗦着嘴脣對我說,“姐、姐,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就是這一句,讓從打了我那一巴掌之後一直沉寂的沈眉兼又恢復了生機,他的怒氣像是一下子被重新點燃了起來,桃花眼裡都是掩不住的恨意。蟲
“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都是你的好家人一手操辦的好事,都是你的好家人把許暖遲逼得學都上不了!你不知道,你就是個狼心狗肺的——”
“夠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我哆嗦着嘴脣看向沈眉兼,從脣齒間擠出絕望的喃喃,“夠了,我說夠了……”
沈眉兼……你從來沒有對我動過手,如今打我一巴掌還不夠,還要再往我的心上撒點鹽麼?
夠了……真的夠了。
許涼辰蹙着眉過來給我擦淚,緊蹙的眉宇清清楚楚地標誌着他的不豫,許涼辰很少發火,但是發起火來,絕對足夠嚇人。
我閉上眼,由着許涼辰淡淡清涼的手指給我擦着淚,伸出手去,顫抖着,指了指房門,“你走……沈眉兼,從此之後,你我兩不相欠……再見面的話,就當從不認識就好……你走。”
許涼辰爲我擦淚的手指頓了頓,在我眼睛下面勾勒出一抹清涼的餘韻,他似乎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幾不可聞。
我閉着眼,看不清沈眉兼是什麼神色,我……也不想看。
“好。”沈眉兼寂然良久,忽地輕輕笑了一聲,他說,“好。”
我依然不敢睜開眼,睫毛卻在許涼辰的手指下面遏制不住地輕顫。
“許暖遲,你就是個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子,所有人都可以打着關心你的旗號欺騙你的感情,可悲的是,你還甘之如飴。”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空曠的風在呼嘯,它卷着沈眉兼似笑非笑無喜無悲的聲音,橫衝直撞地刺進我的心底。
聽,它和他都在說,許暖遲,你就是個大傻子。
我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起來,這樣的顫動,通過許涼辰的手指傳遞到他的心底去,也許是感同身受了我有多麼無助與悲哀,許涼辰千年不變的溫柔嗓音忽地變得冷寂無比。
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我不知道是他的手指在顫,還是我在顫,然後我就聽見許涼辰的聲音像是刀割一般地刺進了那股凜冽呼嘯的寒風裡。
他說,“沈眉兼,我的暖暖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一秒,寒風捲着刀刃,勢如破竹地刺進我的心臟,我顫抖着伸出手去抓住許涼辰的手掌,我說,“我困了,許涼辰,我困了,我要去睡覺。”
我鬆開許涼辰的手,行屍走肉一般地往自己的房間走,我沒有去看沈眉兼是什麼臉色,我沒有去看許涼辰是什麼臉色,我也沒有去看,靜靜地站在幾步開外,沉寂的小白楊是什麼臉色。
我好睏,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最好。
我腳步虛浮地往前走,腦袋昏昏沉沉,看起來剛剛離開的感冒又要來拜訪我了,我勾着嘴角苦笑,手指顫抖着碰上房門,沈眉兼清涼涼的聲音夾着冷漠的笑意在我身後響起。
他乾脆短促地笑了一聲,用一種不高不低恰恰夠我聽見的語調說了一句。
“許涼辰,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和安靜是什麼關係。”
說完這句,四周依舊寂靜,身後傳來略顯凌亂的腳步聲,我知道,是沈眉兼轉身走了。
真好,他……終於走了。
安靜,是的,安靜。我需要安靜。
身後又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該是許涼辰朝我走過來了,我閉上眼推開門,急急走了進去,頭也不回倉促狼狽地把房門緊緊閉上。
安靜,是的,我需要安靜。
許涼辰沒有敲門,也沒有說話,我站在門的背後,他站在門的外面。
隔着一堵門的距離,他不解釋,我不開口。
不知道這樣靜靜地站了多久,我口袋裡的手機忽地震動了起來,我這才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我擡起手揉了揉發脹發澀的眼眶,從脣齒間擠出一句“許暖遲,你可真沒出息”,然後,眼睛掃到屏幕上的一行字,嘴角的笑容就緩緩地、緩緩地凝固了下去。
“許暖遲,我一直記得,你說過我們要一起報北京的學校,如今,我終於來找你,卻還是太遲。”
我的嘴微微張開,又無聲闔上,再張開。徒然無力,白費力氣。
我死死地盯着已然黯淡下去的手機屏幕,身子疲憊地順着房門漸漸滑落下去。
——沈眉兼,我們一起去北京上大學好不好?
——……許暖遲,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什麼鬼心思。
太遲……
是的,一切,都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