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坤聞言,登時心頭失落。
他沒想到自己的話,在親家呂源面前再也激不起義憤了。
想往昔,呂源對自己可言聽計從啊!
“奶奶的,呂源,你真他孃的不是人。誰與你是親家呀?老夫纔是。別忘了,意兒對呂家是有功的,她生的是兒子啊。你眨眼間,連老夫的話也聽不進去了?你娘是婊子呀?真不是東西!”他心裡窩火之極,暗罵呂源祖宗十八代。
寒風吹送,枝葉搖擺。
御花園的樹花皆是從各地運來的珍寶,又得花匠精心培育呵護,雖然冬日來臨,卻依然綠葉紅花,燦爛迷人。
呂源換了副語氣,低聲道:“賢侄,你還得去各地籌銀,江湖兇險,武林之中還有朝廷潛藏的人,他們也是當年引兵屠殺雄櫻會的人,你可得小心啊。”
蔡坤聞得呂源關心石劍,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
他在旁側,不解地望着呂源:“親家怎麼啦?他有病呀?怎麼這次老向着姓石的?真忘了誰是親家了?”
他向呂源打了一個下流的手勢。
“伯父,小侄斗膽相問,朱弘明可還在江湖上?”石劍強忍着淚水,拉過呂源,附耳低問。
“唔……大幫會大門派中還有他的走狗,他們看好信王。皇上常咯血,繼位的將是信王,武林中有人常與信王侍衛總管孟廣寧聯絡。你的一舉一動,江湖中人都清楚。”呂源點了點頭,反附在石劍耳邊低語。
“伯父,你可知潛藏江湖中的那些錦衣衛名字?他們潛藏於何門何派?”石劍急問詳情。
這是他最近最關注的一件事情,這件事,不僅涉到雄櫻會總舵當年的血案,也可能涉及到他的身世。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與雄櫻會脫不了關係。
“唉……那是先皇秘密欽點的,康復生可能知道部分侍衛名字,但是他又死了。老夫當時只是宮中的普通侍衛,只有聽命的份,不瞭解詳情。”呂源搖了搖頭。
蔡坤聽得呂源講這些秘密事,嚇出一身冷汗了。
他心頭暗暗叫苦:“呂源啊,這是皇宮,你他孃的還要不要項上人頭了。萬一被人偷聽到,那是連累老夫的。”
他急忙左顧右盼,生怕有大員或眼生的侍衛走來。
待看到四處無他人時,他才拍拍胸部,抹抹額頭上的汗水,提到嗓門的心石這才落下。
“據傳武尊擡着白人鳳遺骸上京,本欲置你於死地,好在遺骸在京郊被人所盜,武尊無功而返。”呂源見蔡坤警戒,放心地知會石劍一些事情。
“哎呀,我的天,還說,老夫都嚇得半死了。”蔡坤見呂源繼續說這些事情,嚇得雙腿發軟,渾身乏力。
“小侄已知此事,唉……小侄做了很多好事,豈料還是在朝野不討好。”石劍低嘆一聲,很是無奈。
“那是因爲你是東林黨與閹黨爭鬥的犧牲品。”呂源想想與石劍不可能逗留太久,便將石劍拉到林蔭處。
蔡坤聞言,嚇得心臟“怦”地一聲狂跳。
他生怕泄密,左顧右盼,東張西望,扭得脖子都疼了。
“爲什麼?”石劍低沉地吼了一句。
“其一,你是殷大人下放到地方去的;其二,你殺了凌鋒、王朝;其三,你爲遼東籌措了銀餉,使魏閹無法掌控遼東實際兵權。所以魏閹討厭你。”呂源將自已入宮後探來的消息轉告石劍,且爲他分析各種情況原因。
“小侄不懼魏閹。”石劍淡淡地道,氣定神閒,不把魏忠賢一夥放在眼裡。
不過,他很是佩服呂源,因爲呂源分析得到位。
“奶奶的,老夫呆會就將此話傳魏忠賢,看他不整死你。”蔡坤又抓到石劍的把柄,心頭甚是高興。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感覺舒服多了。
“信王討厭你,是因爲你繼潘汝湞後第二個爲魏閹推建生祠,你統領的兵馬後來都交給了魏閹的人,加上魏秋婷多次相救你,哦……信王很喜歡魏秋婷……”呂源驚歎石劍的勇氣與堅毅,又告知另一情況。
“還有這回事?”蔡坤舒服一下,也聽入迷了。
他喃喃自語,想到自己跟着呂源,卻沒呂源聽到的消息多。
“奶奶的,老夫自認爲是老官僚,跟呂源比起來,真是相差太遠了。難怪自己得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走。他還真了不起。”他略一思索,又自慚不如。
“那些平叛兵馬不是我交與魏閹的,是皇上下的聖旨,小侄能抗旨嗎?”石劍驚世駭俗地道,聽他提起“魏秋婷”三字,心頭又疼。
他沒想自己鍾情的魏秋婷,不僅給自己帶來諸多的江湖仇殺,還給自己帶來了信王的仇視。
而自己實際上並沒得到魏秋婷,事實上魏秋婷也在利用自己。
石劍既是心頭一陣悲哀,又全身憤慨。
“你辯解無用。做皇帝、王爺的,哪個不是疑心很重的人?”呂源嘆了口氣,不忘提醒石劍一句。
他再次入宮當差,人生感悟又有了昇華。
石劍心頭一陣難過,不知如何作答。
他腦際間也閃過一個念頭:呂源真是厲害,不僅對朝政之事瞭如指掌,且有很深的體會,看來此人能做川中布司十年還真不賴,也真有一套爲官本領。
他側頭一看,蔡坤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與呂源。
石劍驀然間,又感覺好笑:蔡坤不是做了八年知府嗎?怎麼爲官本領也這麼膚淺?
“賢侄,現今魏閹也欲置你於死地,因爲你致傅姚聯姻美夢破滅,等於讓魏閹損失了數百萬兩銀子。”呂源又好心傳遞信息。
他昔日因爲被蔡坤一夥愚弄,曾經狠參過石劍。
時過境遷,他感覺對不起石劍。
他知道石劍重情重義,從未忘本,所以把所有聽到的消息,全部轉述給石劍聽。
他也知道,一旦石劍手中有權,絕對不會忘記他的恩德,一定會再次提攜他的愛子呂初生。
呂源是很精明的人,這也是他在川中能任十年布司的原因。
他的爲官心得,不是蔡坤可以領會的。
“我所做的皆是爲吾皇分憂,行善積德。我無愧於皇恩,忠心於大明,無愧於‘愛民如子’四字。何況,小侄在傅星到川任職之前,便與龐美玲相戀,又何來拆散傅姚聯姻?”石劍聞言之後,既感激呂源,又甚是憤怒。
他憤懣之後,又是滿臉的堅毅。
“賢侄,要認清形勢,你最好哪也不要去。你籌銀越多,信王就越討厭你,因爲現在經略遼東的是魏閹的人。上次孟廣勵率領十八喇嘛行刺你,卻全喪生於你和魏秋婷的刀下。現在不僅信王要殺你,靠向信王的大臣也要置你於死地。孟廣寧師父風霜大師已經出山,聯絡江湖邪派高手,只等你離京截殺。”呂源爲石劍的堅強與勇氣所感動,但還是苦心相勸,傳授官場經驗。
“謝謝伯父提醒。信王猜忌,小侄也沒有法子,最多他登基後,小侄辭官不做而已,不懼他。小侄對得起那份俸祿,對得起浩蕩皇恩。”石劍感動地點了點頭,卻變得更加堅強。
“信王表面不參與朝政,懼怕魏閹,實是暗中培植勢力、韜光養晦,等着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越被先皇重用的人,越爲新皇討厭。現在皇上精神萎靡,恐怕時日無多。唉……倘若不是爲了家人安全,老夫早已告老還鄉了。”呂源見狀,知多勸無用,見有侍衛走來,便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他雖然年邁,但十分機警,動作也十分靈敏。
領隊走來的正是信王府總管孟廣寧,他狠狠地瞪着石劍。
“哎呀,我的娘呀!”蔡坤見是孟廣寧來了,嚇出一身冷汗。
他有氣無力,又來不及跟着呂源走,急歪歪斜斜地躲入樹林中。他捂着嘴,生怕呼氣太重,驚動孟廣寧。
石劍一笑,絲毫不懼,朝孟廣寧揚了揚手中的寶刀,轉身走向坤寧宮。
孟廣寧被石劍這個動作氣得直打哆嗦,可他拿石劍沒法子。就算石劍沒有寶刀在手,他在宮中也不敢拿石劍如何。
石劍走到坤寧宮,剛好朱由校與張後起來。
他磕拜之後,坦陣直接押運銀餉的建議。
“皇上,石愛卿不僅忠於皇上,還替皇上分憂,倘若朝中多幾個象石愛卿這樣智勇雙全的忠臣良將,皇上便可高枕無憂了。”張後自然支持石劍。
她的話,在朱由校面前很有份量。
“好……石愛卿,朕同意你的提議,並讓崔呈秀再撥給你押銀兵馬五千。”朱由校聞言,通體舒服,龍顏大悅。
他挽着石劍,一起走向太和殿,在石劍遞來的奏摺上硃批“準允!着兵部立即增撥精兵五千,歸龍庭大將軍石劍調遣指揮。”
“謝主龍恩。”石劍接過朱由校的批迴的奏摺,磕頭謝恩。
“不用謝,愛卿是爲朕分憂,朕還要謝卿啊。將奏摺交黃公公找崔呈秀調兵去,你陪朕一起用膳。”朱由校哈哈一笑,傳令當值太監送早膳上來。
皇恩浩蕩,石劍又一次得寵,不知魏閹與信王又有何想法?朝臣又有何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