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颼颼的,無情地鞭撻大地。
破敗崔府,淒涼憂傷。
枯黃葉兒,悽悽慘慘慼戚,在寒風飄來蕩去。
時隔年餘,井裡的屍體已不再發臭。
時過境遷,石劍已沒了那份年少輕狂與放蕩。
他知道自己有妻有兒,不能再與其他女子有什麼糾葛。
無論其他少女再美,也難以蓋過他心頭的魏秋婷母子。
“大哥……”何芳霞忽地爬起,一把撲入他懷中,雙手環抱他脖子,摟得緊緊的。
“妹子,天氣冷,蓋上被子,好好歇會。”石劍輕輕鬆開她,扶她躺下,卻忽然一滴淚水滑落在她臉上。
“大哥……怎麼了……?”何芳霞見他鬆開自己,扶自己躺下,心頭頗有些失望。
“慕容勝不肯越獄,自殺了……嗚……我無能……袁大人愚忠,也不肯走,以死脅迫我逃走,他自己留在牢裡,等候處決……”石劍忽然哭出聲來,淚如雨下。
他與慕容勝的交情,並不深,然而,慕容勝曾是他麾下虎將,也曾隨他平叛或是抗金。
他多次遇叛軍或是金兵困頓,都是寇振海與慕容勝奉命前來相助。如此虎將,爲了一個忠於明廷的虛名,竟然自盡慘死,當着他的面,撞牆血濺而逝,令他甚是傷感。
“大哥……”何芳霞聞言,心頭一疼,急捂他嘴巴,怕驚動周圍的人。
她將石劍拉下,拉入她懷中,用自己的身子溫暖他,任由他淚水滑落在自己胸脯上,打溼衣衫一片。
何芳霞泣不成聲地道:“能救出寇將軍,也……”
她卻不知如何安慰他,說不下去了。
一陣巨大的傷痛侵襲石劍。
他忽感一陣暈眩,眼冒金星,心疼如絞,身子一軟,癱倒在何芳霞懷中。
“大哥……”何芳霞大驚失色,急捏他“人中穴”。
“哎呀……”石劍痛醒,卻仍是淚流不止。
“大哥……”何芳霞也不知如何勸慰,慌忙扶石劍躺下,爲他拉好被子蓋上。
因爲救人勞累,因爲傷心傷身,僅僅一夜之間,他已憔悴了很多,鬍子拉磋,雙目紅腫,身上血漬斑斑。
也許心疼而寒,也許確是體力不支,他雖在被窩裡,卻是抽泣發顫,淚水橫流。
“大哥……”何芳霞見狀,心頭大疼,身子鑽入被窩,將他緊緊地摟入懷中。
晨風獵獵,透骨奇寒。
天平、吳寒真等人沒追上何浩林等人,馳騁回城,見城中大亂,始知石劍還在京城中。
他們急往乾清宮,跪在一夜無眠的崇禎跟前。
“秘密葬了慕容勝……好好殮葬……”崇禎聞得宮中打鬥聲止,已入過地牢,問過袁崇煥有關慕容勝之死。
他聞說寇振海、慕容勝二人皆不願逃獄、以死證清白,而寇振海是袁崇煥出其不意擊暈交由石劍帶走的,不由黯然離去。
他回到乾清宮,獨坐龍案前,久久無語,眼眶發紅。
他雖然剛愎自用,但聽得慕容勝以自盡方式來證明自己忠於明廷,也自寒心。只是緝捕袁崇煥、寇振海、慕容勝,也並非他一人決定。
他雖然是皇帝,龍椅之下卻有文臣武將百官。
還有權傾朝野的數十位皇親國戚。
這些人不斷造謠非議,讓他壓力很大。
而且,他的確是疑心很重的人。
處決袁崇煥,已無迴旋之地。
他也愛面子,因爲他已下聖旨,公告天下。
而且,袁崇煥手下的虎將祖大壽已經叛國降金,吳襄失守錦州,下落不明。
就象他知道石劍是良帥虎將,卻依然不放過石劍一樣。
崇禎沒有吭聲,呂源領衆帶刀侍衛伏地不敢動。
他們不知聖意如何,不敢輕舉妄動。
天平、吳寒真、黃海天等人聞崇禎之言,不由一怔,磕頭起身,欲往地牢收屍。
吳寒真復又跪下,磕頭道:“啓奏皇上,爲防罪犯石劍再入宮中救人,騷擾皇上,微臣請求立即處死袁崇煥,以絕後患。”
“以後再說,先安葬慕容勝。”崇禎擺了擺手,聲音低沉,隱隱發抖。他已知袁崇煥不會逃走,要逃話,袁崇煥昨夜已逃。
他現在是有些進退兩難。
聖旨已下。
而寇振海、慕容勝二人寧死不屈,以死證清白而不逃生,足以證明聖旨措辭是錯的,足以證明袁崇煥、寇振海、慕容勝三人是忠於大明的。
但是不殺袁崇煥,又難阻皮島兵變。
因爲袁崇煥確實犯了個天大的錯誤,擅殺毛文龍,反讓金國的後方平靜了,而毛文龍的部將一直不服,叛國的叛國,起鬨的起鬨,沒逃沒降的,一直鬧着要處死袁崇煥,爲毛文龍抵命。
袁崇煥大錯已經鑄成,不殺之,難平朝野議論。
更讓人心疑的是,袁崇煥昔日率關寧鐵騎而來,竟沒有阻擊金兵,而是尾隨金兵而來,給京郊皇室國戚的家園造成重大損失,也使京城一度差點陷於絕境,明廷差點毀於此人之手。
儘管他在等死,以表忠心。
但是,朝廷的大員是不放過他的。
崇禎甚是爲難,甚是勞累。
他自登基以來,除了剪除魏閹之事是大快人心外,其他再沒聽過好消息。
關內義軍重新起事,奪了不少城池。
關外狼煙四起,皮島明軍將士譁變。
他做這皇帝,一天也沒靜心過,先是擔心魏閹篡權奪位,後又擔憂朝野局勢,更爲國庫空虛費盡心思。
難啊……
“唉,朕歇會……去吧……”崇禎心累難奈,擺擺手,長嘆一聲,靠倒在龍椅上,閉上了雙目。
呂源等人退出,奔入地牢。
天平沒想到皇帝這回不僅沒罵他,連大聲也沒說一句,不由大爲感動,負累再領兵馬巡城搜查。
雪花漫天飄舞,大地披上了潔白的盛裝。
厚厚的積雪裡,留下了鐵蹄馳騁而過的印痕。
“奶奶的,石魔怎麼每次都逃得無影無蹤?每次挨門逐戶搜遍了都不能抓到他。但是,沒過多久,他又象幽魂那樣出現,惹得爺們老被皇上責罵。”吳寒真領人搜了一天,也沒結果,不敢回宮,只好來到嚴府,又罵又迷惑不解。
何浩林走了,何府便成了嚴府,嚴振東現今是主人了。
嚴振東決意還是跟着天平等人走,做官多威風呀。做天花教副教主,沒一點權力,什麼事情都操縱在何浩林手中,自己名爲副教主,其實不過是他身邊的一條狗,隨時供他驅使呼喝。
鄭少輝如醉鬼一般,臥倒在廳堂角落裡。
他沒因愛生恨,卻爲愛而迷茫。
他已經半月多沒見何芳霞芳蹤了。
他每次聽到的都是她與石劍在一起的消息。
他不明白:爲何武林的大美女都愛與石劍在一起?
石劍在武林的名聲明明很臭,可他偏偏身邊美女如雲。
這世道真不公平!天啊!爲何你不睜睜眼?爲何總是將武林美女恩賜予石劍?
石劍有什麼好?他不過是叛國賊,武林奸賊,江湖血魔!
嚴振東揮揮手,示意弟子們擡走鄭少輝。
“也不能說是挨門逐戶搜遍了,老夫以爲還有幾處地方沒搜。”鍾萬強雖然左肩受傷,頭腦卻是清醒。
這位潛藏江湖數十年的大奸雄,有着過人的精明。
“鍾總管,請明說。”吳寒真聞言,驚喜交集。
“魏忠賢、崔呈秀、魏廣微等閹徒的原來住宅。”鍾萬強倒是觀察入微,他進京後便注意到這些閹徒的宅子都是空空的。
“對呀……鍾總管果然精明……哈哈……”吳寒真聞言,翹指稱讚鍾萬強,樂得哈哈大笑。
“那還等什麼?搜啊……”天平一聽,也覺得有理,小手一揮,領人走出了嚴府,從魏忠賢府上搜起,不放過昔日閹黨所住的任何一處宅子。
“崔府有人住過……”
他們搜到崔府時,發現有地鋪,有生火痕跡,被窩還是暖的,火也剛滅不久,地上還有血漬。
“奶奶的,讓那小雜種先跑了。”吳寒真領人四下看看,還看到地上有塊腐肉,顯然是石劍爲寇振海療傷時刮的肉。
“火堆剛滅,碗筷沒洗,他們肯定剛走。石魔重出江湖時,戴着臉具行走,天花教人也善於喬裝。但有一點,寇振海重傷,何芳霞有傷,他們只能坐馬車出城,積雪很厚,路上必有馬車輪痕。”鍾萬強左探右看,分析原因。
“鍾總管,你身上有傷,你回宮向皇上稟報,咱們領精騎去追。”吳寒真官銜高於鍾萬強,令他回宮。
“吳大人,對方有石魔、羅中寶、何浩林、何必多、無真子等高手,咱們追上去也沒用,拿不住他們。所以,不必焦急,咱們一起回宮稟告皇上,然後喬裝出宮,慢慢緝捕他們也不遲。”鍾萬強豈會被他甩掉?豈會被吳寒真獨吞功勞?
吳寒真想想也有道理,下令收兵回宮。
天平上人聞言,臉色甚是難看,黑着臉先行了一步。
在他看來,鍾萬強此言等於罵他無能,罵他追上石劍也無用,罵他打不過石劍,等於打了他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