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表情微變,趙員外一直觀察着這裡,一見老太君這般模樣,心裡便已經清楚。他趕緊上前扶住自己祖母,噓寒問暖道:“祖母竟是身體有恙?孫兒真是該死,竟到現在都不曾察覺。多虧了季先生提點,才讓孫兒心中有數。”他說着,扶着老太君往旁邊椅子那兒走去,待老太君坐了下來,他又對彤兒說:“彤兒!你看看你太奶奶!自己都覺着不太舒服,還來看你!作爲小輩,你不覺着羞愧嗎!”
彤兒一聽,趕忙想要下牀,老太君長舒一口氣,擺了擺手:“無礙無礙,只是些小毛病,我自個兒都不曾注意到。我來這兒,又不是給我的彤兒立規矩的,她正病着,讓她起來做什麼……快躺下快躺下!”
說罷老太君表情和善地擡起頭,看向玄薇:“先生果然不愧爲名醫之徒,是老身怠慢了。我家彤兒與巧娘能有先生診治,老身感激不盡。”
玄薇見老太君終於肯重視她的話,微微鬆了口氣。
“老太君不用擔心,我與彤兒姑娘一見如故,自然會盡心盡力。至於您的問題,請容在下爲您把脈,以進一步確定。”
老太君點了點頭,趙員外趕緊上前,對着玄薇深深鞠躬:“有勞先生了。”
玄薇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邊,然後從自己的藥箱裡拿出脈枕,墊在了老太君的手腕下面。她伸出三指,按向老太君的脈處,低頭細細斟酌。脈相如她所料,遲脈一息三至,且略顯滑脈之態。
她再擡頭,細細觀察了老太君呼吸的狀況,而後伸出手,微微用力按在老太君的脖頸正中央,手指指腹感受着老太君呼吸時,來自皮膚下方氣管裡的震動。
玄薇認真做着這些的時候,老太君其實也在暗中觀察着她。單憑這切脈的手法,老太君便知這姑娘確實一身好本事。年紀輕輕便有這一身驚人醫術,果然有名門風範。
“老太君,您這病得的還淺,想必是今年秋冬之交剛剛得上的。脈相上看,您得的是寒症,痰多應該是偏白,若受寒風則加重。病根在肺上,只需注意滋補養肺,並無大礙。”玄薇說着,拿出紙筆:“我給您開兩付方子,一付是藥,一付是膳。因着您病不嚴重,所以我主張膳療,便是在飲食上多家滋補。畢竟,是藥三分毒,若無必要,最好還是少動這藥方爲妙。”
玄薇說完,這老太君已經滿臉欽佩之色。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這位老太君對玄薇的態度,已經從輕視轉爲欽佩。她對着玄薇點了點頭:“季先生說得是。我這老婆子,本就已經是半入土的身子了,只要病不嚴重,可不耐煩吃什麼苦藥。若是能在平時吃食上注意一些便能緩解,自然是最好。對了,我的彤兒的病,大約何時能好?我還指望着小年時,一大家子團聚呢。”
趙家有個傳統,就是小年夜裡齊聚老太君的宅邸,與老太君一同度過小年。畢竟孩子太多,趙家分支也多,這些人基本上早早就都已分家,大年三十與大年初一,自然是要在各自的小家裡過年的,而年十五小年夜這一日,便理所應當該到老人家面前儘儘孝了。
玄薇略一沉思,開口說道:“老太君,彤兒與趙夫人的病,其實在下只能治其表,而無法治其根。”
老太君一滯:“這又從何說起?”
“老太君,您是否聽說過,雙生子之間,有靈犀之通這一說?”玄薇終於,還是開了口。
老太君表情劇變,剛想拍桌子,卻又按耐住了自己的脾氣。面前的這一位,可不是她的家僕,也不是她的子孫……她來歷不小,本事又大,且剛纔還爲自己治了病,此刻無論如何,於情於理都不好和她翻臉的。
可是,她所說的,卻又分明是指那井裡的妖童!
“老身並未聽過。”老太君的聲音,又恢復到了硬邦邦的狀態:“季先生,勸你莫管旁人家的家事。”
玄薇搖了搖頭:“並非是玄薇想要多管閒事,只是這事關彤兒姑娘的病症,所以在下只能直言相告。”這話說完,她也不再看老太君的臉色,接着說道:“所謂雙生,便是一人做了兩身。雙生子不僅模樣相同,其實連體內陰陽皆爲同樣。不僅如此,我師父曾經還研究過,這雙生子的氣息其實是互相糾纏的,若是其中一人有恙,則另一人會心有感應……這便是‘氣’糾纏的原因。”
老太君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想要離開。
“彤兒姑娘如今疾病纏身,其實就是雙生子中的另一位危在旦夕之故。若是另一位氣絕,則不僅彤兒姑娘終身病痛不治,且這趙府,也會因損了陰德而不得善果。”
玄薇話音未落,老太君忽然猛地將手中的柺杖往地上一跺,瞪着眼看向玄薇:“你!你竟敢詛咒我們趙家!”
玄薇緩了緩,也站起身來,朝着老太君深深拘了一躬:“並非玄薇胡言亂語,則是老太君您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孩子活着,則趙府平順,那孩子將要被你處死,則趙夫人與彤兒都疾病纏身?那孩子通體雪白,卻又投胎到了趙府,這若不是趙府必經之果,也是這孩子前世與趙府有緣。”
老太君頓了頓,扭頭看向玄薇:“你說什麼?”
“我說,這孩子與趙府前世有緣。”玄薇輕笑一聲:“難道老太君不覺得,那孩子長得與哪位故人相似麼?”
玄薇這話一出,整個房間裡頓時寂靜一片。趙員外嚇得不輕,此刻正緊張地看着老太君。
彤兒也是緊張得不得了,她瞪大了眼睛,觀察着老太君,似乎是生怕老太君突然生氣,立刻要將外頭的一衆僕人和她那小姐姐同時處死一般。
老太君,此刻表情有些恍惚。
她的目光飄得老遠,半晌之後,又飄到了彤兒的臉上。彤兒嚇了一跳,定下心神細細一看,卻又覺得她太奶奶雖然表面上在看着她,卻又似透過她看向別人。
“……帶我去瞧一眼那個孩子。”過了許久,老太君忽然幽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