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宏眉頭一皺,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鬍鬚:“其實最怪的就是這個。太子沒問父親的事,也沒問母親的事……居然就問了我們家梅姨娘的事。”
“啊?”鄭泰有點兒傻:“太子……啥意思?這問的有點怪啊?”
鄭宏點頭:“他問,是不是梅姨娘生病了,可曾找人看過,若是瞧病的人不可靠,可以從太醫院請幾位太醫去。”
鄭泰腦子裡一團漿糊,實在是想不明白。
按理說,他們鄭家與太子關係不大。鄭中堂雖然與太子關係還算不錯,但是也僅僅是因爲,太子是“太子”,是本朝儲君。若這“太子”並非如今的竇正宜,而是其他皇子,鄭中堂對其的態度依舊不會變。
也就是說,鄭中堂是位純臣,只忠於皇帝。
而鄭宏,雖說打小是太子伴讀,但是也僅僅在兩人還小的時候,玩在一起。等太子長大之後,嫌棄鄭宏隨了鄭中堂一般頑固,便也不再與其親近。
所以按理說,太子不應該會如此關注鄭中堂家裡發生的事,更不會在意鄭府內宅一個姨娘是不是生病了。
但是,雖然太子只是“隨口問問”,但他畢竟是問了。
兄弟兩人雙雙陷入沉思,太子究竟是什麼意思,梅姨娘到底哪裡讓太子注意到了,這裡面絕對有些文章。
正當兩人沉默的時候,卻聽見外頭一聲尖叫,隨後,像是玲瓏身邊那個婢女的聲音叫了句“小姐”。兄弟兩個本能地雙雙往外頭瞧去,鄭泰更是立刻推門走了出去。
站在竹樓外頭左右看了一圈,鄭泰立刻發現了雙雙跌在池塘邊上的兩個姑娘。
“玲瓏?!”鄭泰嚇得心裡一顫,頓時提氣,竟是腳尖點着怪石輕功跳了下去,站穩之後立馬扶起玲瓏:“怎麼回事?這是跌下來了?”
玲瓏此刻臉上發白,正死死地咬着牙,不讓痛呼聲飆出脣外。她狠狠緩了兩口氣,才顫抖着雙脣,勉強一笑:“石頭上滑,我一個沒踩穩,便跌下來了。好在小燕接住了我,不然我的屁股肯定摔成八瓣了。”
鄭泰聽了,這才鬆了口氣。他扭頭看了眼地上的婢女,見她也好好的站起來,正拍打着玲瓏身上的灰,可見也沒受什麼傷,便笑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上個樓都能摔着。”
“姑娘家,怎能用那般鄙陋之詞!”
鄭泰聽了,一擡頭,便瞧見樓梯上,鄭宏正皺着眉如是說道。
“大哥,咱們小妹剛摔疼了,你就別教訓她啦!”鄭泰爲玲瓏說話,然後扭頭扶着玲瓏說道:“來這裡做什麼?是來找哥哥的?”
玲瓏點了點頭:“母親讓我來叫大哥二哥去吃點心。正巧我看那邊兒紅梅開得好,想折兩枝給姨娘送去,可惜胳膊短夠不到,便來求哥哥了。”
鄭泰正待點頭,卻忽然聽見了玲瓏婢女的一聲驚呼:“啊呀,小姐你的腳!”
鄭泰一愣,低頭往玲瓏的腳上望去——那隻原本藏在裙下的右腳繡鞋上,如今正隱隱往外滲着血……
“這!”鄭泰一驚,立刻伸手抱起玲瓏,兩三步往書樓跳去。
“怎麼了?”鄭宏不解,剛問出口,便見鄭泰將玲瓏輕輕放在凳子上,而後一撩她的裙襬。見狀,鄭宏又要皺眉:“成何體統……”
教訓的話還未說出口,鄭泰便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哥,你別念叨了,沒看見小妹腳上受傷了麼!她可是咱們妹妹,今年還沒十歲!”
鄭宏此時也看見了玲瓏腳上那正滲血的繡鞋,頓時一愣,趕緊走上前去:“這是剛纔跌的?”
玲瓏臉上發白,她咬着下脣,似乎正忍着疼。
鄭泰可不像鄭宏,他管不了那麼許多,趕緊伸手,輕輕將玲瓏腳上的鞋子解開。
“別!”玲瓏將腳一縮,腳縮回到了裙子裡。
“嘖!”鄭泰擡頭瞪了玲瓏一眼,而後伸手抓住了玲瓏的腳踝,往外頭一拽……隨後,鄭宏和鄭泰都愣住了。
“這……這是啥?”鄭泰望着被裹腳布層層裹起的腳,有點兒呆。
“哎!住手吧,趕緊抱着玲瓏去找醫女爲好!”鄭宏畢竟是成過親的人,自然是見過小腳女人的腳。他催促着鄭泰:“你就是看了,也不會治啊!這都流血了,玲瓏怕是疼得緊,趕緊抱去她房裡!”
鄭泰點了點頭,抱起玲瓏就跑。
腳上很疼。彷彿腳趾碎成一小片一小片,如刺一般從肉裡頭往外扎。玲瓏狠狠咬着下脣,縱使疼得一頭虛汗,卻也不讓呻。吟溢出半點兒。她將頭埋在鄭泰的懷裡,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
她很快便被送回了房裡,裹腳的徐嬤嬤正躲懶兒,與幾個丫鬟躲在小廚房外頭磕着瓜子聊閒天兒,聽見外頭有人喊,她便趕緊丟掉一把瓜子,拍拍手緊着步子往外走。
“你是醫女?”鄭泰抱着玲瓏,一臉懷疑地上下打量了徐嬤嬤一圈。
他抱着玲瓏一進院子門,便讓下人喊懂些醫術的婢子過來,誰知下人一瞧見玲瓏的腳,便喊來了這麼一個老太婆。
這老太婆是醫女嗎?
醫女……不應該都像玄薇一樣,是那種身上帶着藥香,溫溫柔柔一雙妙手能回春的姑娘麼?
“少爺,勞您將小姐抱去牀上,剩下的交給老婆子便是了。”徐嬤嬤看了眼玲瓏的腳,對鄭泰說道。
鄭泰將玲瓏放在了牀上,而後杵在原地盯着玲瓏的腳看。徐嬤嬤剛想給玲瓏解下鞋子,卻又是一頓,轉身陪着笑對鄭泰說:“少爺,大小姐這便要解開鞋子,不便有男子在場,您看……”
鄭泰皺了皺眉,心裡有點兒嫌煩。怎麼家裡這麼多規矩,他在戰場跟着顧淵打仗那會子,誰還管這些?
就不說是軍營裡了,就是烏壩裡那些女人,也沒見一個個這麼多事啊?不就是脫個鞋麼?他還見過烏蘭河邊上有女子赤着腳洗衣裳呢!
“那你先看,我在外頭等着,一會你告訴我怎麼樣了。”鄭泰臉上掛了點兒黑,對徐嬤嬤說道。
徐嬤嬤見鄭泰離開,這才鬆了口氣。她轉過身去,瞧着玲瓏的腳,心裡有點兒愁。
這位大小姐剛乖順了沒幾日,她這好日子纔來沒多久,怎得又來了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