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擡起頭,看向玄薇,微微一笑:“這樣晚纔回來,餓沒餓?”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玄薇才感覺到自己的肚子空蕩蕩的。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肚子,馬氏卻笑笑站起身來,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一邊:“給你留了點兒粥,我給你熱一熱吃。”
玄薇一聽,趕緊擼了袖子跟了過去:“馬姐,您別忙了,我自己來就好。話說回來,您今兒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聽說了點兒事,想與你說說話。”馬氏說着,讓開身子,看向玄薇:“現在外頭風言風語很多,你聽說了沒?”
玄薇忙着生火,頭也不擡便問:“聽說什麼?”
“說你和一個姓陳的捕快……”馬氏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不遠處猛地一個瓷器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兩人齊齊一頓,扭頭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忽然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馬氏一聽,忽然臉色一變,也顧不得解釋什麼,轉身往外跑去。
玄薇不明所以,又怕外頭出事,於是也跟着馬氏趕緊跑了出去。
馬氏拐了個彎,一路跑回到她與她家主子所在的那半片院子裡。玄薇跟了過去,隨着馬氏頭一次踏入胡柳氏的房間。
房間裡,沒有點燈。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玄薇適應了一會兒,才讓眼睛看清房間裡的狀況。房間裡擺設很簡單,裡屋裡僅有一張桌子和一張牀。那牀上遮着牀帳子,隱隱約約能看見牀帳子裡有人在動。
“夫人?夫人?”馬氏焦急地開口詢問,她伸手撩開簾子,卻不想從簾子裡伸出一隻乾瘦的手,用力將她一推。
“去……去把我的棗兒帶回來!我活不長了,我要再瞧一眼我的棗兒!”一個淒涼的女聲說道:“我瞧不見了……我什麼都看不見,我要死了,我就想再看一眼我的棗兒!”
馬氏一把將那女子的手按住,然後單手製止住女子狂亂的動作,另一隻手企圖將牀帳子給掀開。她伸手夠了幾次,卻抓不住牀帳子。玄薇一見,趕緊上來幫忙,將牀帳子給勾好。慌亂之中,馬氏向玄薇投去感激的目光。
“夫人,您哪裡不舒服?您可千萬別這樣,明兒我便去找小小姐,您現在千萬別想不開。”
“誰!有誰在這裡!”那女人聲音一頓,而後徒然拔高,尖銳的聲音彷彿厲鬼一般,差點將玄薇嚇得一哆嗦。
“這是季姑娘,租了咱們另外半邊院子的那位。”馬氏一直按着帳子里人的身子,匆匆解釋道。
黑暗之中,玄薇什麼都看不清楚。她想要上前幫忙,卻又無從下手。
“讓她出去讓她出去!我不要讓她看見我的臉!”
“好好好……”馬氏無奈,擡頭看了玄薇一眼。玄薇瞭然,默默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玄薇站在門外,卻也不敢離開。屋裡很是鬧騰了一陣,過了起碼兩柱香的時間,屋裡的聲音才漸漸小了。馬氏一臉疲憊走了出來,擡頭朝玄薇歉意地福了一福:“讓季小姐見笑了。這……便是我家主子。”
“她怎麼了?究竟是得了什麼病?大夫怎麼說的?”玄薇忍不住問道。
她原本以爲,這位她不曾謀面的房東,只是性格孤僻,藉口生病躲着不見人而已。畢竟她住在這裡這麼長時間,根本就沒見過馬氏熬過藥,若是馬氏的主子真的生病了,那麼她們的日子本應更難過纔是。
若是這房東性格孤僻,那也好解釋了,玄薇尊重別人的習慣,也從來不深究這些。
今天一見,玄薇卻開始懷疑了。難道她這個房東真的生了什麼病?
可是,既然生病了,又爲什麼不去看病?
馬氏一臉的欲言又止,扭頭看了眼已經安靜下來的房間,然後輕嘆一聲,朝玄薇招了招手。玄薇隨着馬氏走到了外頭院子裡,兩人分別坐在了石凳上。
“我家主子,原本也是貌美如花。畢竟能被老爺看上,也算容貌出衆了。只是幾年前,她忽然得了一種怪病……那病……很是有些嚇人。一開始,老爺也請過幾個大夫,來爲她診治。可是所有大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老爺漸漸厭棄了婦人,也不再來這裡了。”馬氏說着,話語中有些吞吞吐吐。
“夫人漸漸孤僻,再也不願見人。天天呆在屋裡,也不怎麼吃飯。久而久之,夫人的性格也變了,最近常常發狂,若非我結實,否則也按不住她。”
玄薇皺了皺眉:“那怎麼不再喊大夫來看一看?開些安神的藥也行啊。”
馬氏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成。原本婦人的病,便是在……在臉上。這些年裡沒人能看好,這病越長越大,婦人恨得不行,根本不願意見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那……那個棗兒?”
“棗兒是夫人的女兒,現在被養在鄉下。”馬氏想到這裡,表情更是難過:“夫人發現懷了小小姐的時候,老爺已經不常來了。夫人懷了小小姐,原本還高興得很,那段時間心情也不錯,就等着老爺什麼時候能來烏壩,給他一個驚喜。結果,自那之後,老爺卻一直沒有來過。夫人漸漸寒了心,便也沒有書信將這件事告訴老爺。夫人生下了小小姐之後,便將小小姐送去了鄉下孃家,將這件事掩了下來。”
玄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爲什麼不告訴孩子的父親?”
“夫人……大約也是怕的吧。”馬氏搖了搖頭:“原本老爺許諾過夫人,說是將她帶回本家,擡做妾室。如若那樣,夫人肚子裡的小小姐好歹也養在她瞧得見的地方。可是如今,老爺厭棄了夫人,夫人去本家無望,而小小姐卻是老爺的血脈,若是讓老爺知道了她的存在,肯定會將她獨自帶回本家。”
“你知道的,沒了孃的孩子,還是個臉庶出都算不上的姑娘,小小姐若是真被帶回了本家,那日子肯定過得相當痛苦。夫人不忍,覺着還不如養在鄉下,起碼她時不時還能見到她。”
玄薇咬了咬下脣,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