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不得不佩服美國佬有錢,還沒看見敵人的影子,炮火準備已經不間斷的轟擊了近一個小時。
簡陋的團指揮所裡,二團團長劉克和幾個團領導都在用望遠鏡聚精會神地觀察二營的主陣地,這是他們團入朝打的第一仗:在雲山外圍阻擊北犯的南朝鮮僞一師。
敵人打過來的炮彈一排一排地爆炸,把茂密的樹林變成了一片光禿禿的木樁,燃燒的大松樹很快變成了一把把火炬,山上石頭、土塊被炸得到高高飛起,又像冰雹似的狠狠砸下來。炮擊過後幾架美國飛機又接上了茬,在低空中輪番掃射、投彈,又把陣地用炸彈犁了二遍。猛烈地轟炸持續了很長時間,最後飛來兩架飛機在陣地上‘火上澆油’----扔下來凝固汽油彈,四處流淌的汽油使大火蔓延開來,在已經燃燒着的山頭上掀起了更兇猛的火焰,陣地被大火完全吞沒,濃煙籠罩着整個高地。
劉克雖然看起來有點老相,其實他過了年才三十歲,瘦高的個子,標準的‘湖北佬’模樣,卻是一個參加過長征,久經戰火的老兵了。可是像今天這樣對一個營級防守的陣地,動用這麼強大的火力突擊,他打日本時沒見過,打國民黨全美械的整編師時也沒見過。
“團長,是不是用炮兵支援一下?”參謀長吳震小心地問道。
“不必了,現在只不過剛剛開始,那幾發炮彈留到關鍵時候吧!”劉克想了想說,他也很無奈,團裡雖然裝備了一個迫擊炮連,可也只有八門繳獲的日本和美國炮,出國前一再補充,手裡也只有兩個基數的炮彈,現在戰鬥只不過剛剛開始,還不到動用老本的時候。
“唉!”吳震嘆口氣,怪不得剛入朝時,人民軍的軍官看到他們的裝備直搖頭,當時自己還不太服氣。自己的部隊是主力師,已經全部換裝了日式武器,部分還是美械,在國內也算是裝備精良了,現在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啦,人家這頭一次炮擊打的炮彈都夠他們幾次戰鬥的炮火準備了。
“二營陣地上打得好慘啊!”指揮所裡的警衛員和通信員盯着整個火場小聲地叨咕着,臉上掛滿了擔憂。
“媽的,情報上說是攔截南朝鮮僞軍,怎麼打起來成了美國鬼子?”一個參謀看着陣地恨恨的說。
“看好嘍,飛機坦克是美國的,兵是南朝鮮僞軍!”偵察參謀不滿地回擊說。
敵人的大炮射擊和飛機轟炸結束後,坦克開始出動了,機槍不停地掃射,坦克炮看到活動的身影就會毫不猶豫的射出炮彈,後邊一羣頭戴鋼盔、手持卡賓槍的僞軍士兵緊緊地跟在坦克後面前進。敵人大概以爲陣地被他們摧毀,沒有人能夠活下來了,沒有作任何戰術偵察,而是腳步不停地跟着坦克往山上猛衝。
劉團長和參謀長對視了一眼,眼裡充滿了憂慮,他想了想對一個參謀說:“叫預備隊準備衝上去,把敵人反擊下去!”
“等一等!”參謀剛轉身拿起電話,突然被政委徐益民叫住了。
“老徐,怎麼啦?”劉團長皺皺眉頭問道。
“團長,你看二營開始反擊啦!”徐政委放下望遠鏡對團長興奮地說。
劉團長有些不敢相信的端起望遠鏡從瞭望口向二營陣地望去,明明白白地看見,敵人進攻到離山頭只有20米左右的時候,二營的幹部和戰士們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彷彿是站在大火之中,用一切火器一齊向敵人猛烈射擊,成批的手榴彈從戰壕裡飛出去落在敵羣中炸開了花。被打死和打傷的僞軍,像一段段的木頭滾到山下去了,沒有被打死的敵人又潮水似的退下去,逃回出發陣地,失去步兵掩護的坦克也急忙笨拙的調轉方向跟着步兵的屁股噴着黑煙往回跑,我軍陣地上的戰士們開始火力追擊,奔逃的敵人不斷的被打倒···
指揮所的人們一陣興奮之後,納起悶起來:二營陣地上遭受到敵人如此嚴重的摧殘,爲什麼還有人能夠堅持戰鬥?部隊採取什麼辦法在大火中戰鬥?敵人停止進攻後,滿腦子問號的劉團長帶着警衛員想到二營陣地去看個水落石出。一路之上,他看見到處都是炮彈坑和翻起的新土,滿地被炮彈打斷的樹幹樹枝還在燃燒着火苗。
劉團長來的大火瀰漫的陣地上時,驚異地看到戰士們帽子和衣服上有的還帶着火苗,有的還冒着煙,頭髮眉毛被火燎得打了卷,裸露的皮膚上掛着水泡,可他們全然不顧,仍然再‘叮叮噹噹’得瘋狂的挖溝,甚至一個傷員也坐在地上努力的用鐵鏟將土扔到溝外,整個山頭上挖出了一條又一條的斷火溝,把燃燒的地方和工事一段段地隔離開來。
“團長,你怎麼來了?”二營長張天浩看到劉團長吃驚地問。
“二營長,你怎麼不在指揮所!”劉團長反問道。
“團長,敵人火力太猛啦,我們的電話線還是按國內戰爭的方法,架設在外邊,結果被火一段段的燒壞,營連之間的指揮就不靈了,傳遞命令的通訊員傷亡不小,查線的電話員犧牲了好幾個,我就只好跑到前邊指揮了!”二營長摘下帽子擦擦臉無奈地說。
“戰士們怎麼在大火中堅持下來並戰鬥的?”劉團長繼續問道。
“我們打老蔣時從沒見過這種打法,敵機扔燃燒彈,漫山遍野都是火,開始時傷亡了十多個人,後來一個新戰士想了辦法,在陣地前挖了斷火溝,把火和陣地隔開了,這樣戰士們纔在大火中生存下來,打退了敵人!”二營長感慨地說。
“那個戰士在哪裡?”劉團長問道。
“呶,就是那個戰士!”二營長指了指旁邊一個正彎着腰挖溝的戰士。
劉團長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戰士,將近一米八的個子,臉上被硝煙薰得黢黑,光着腦袋,帽子不知道被爆炸的氣浪吹到哪裡去了,也看不出長得什麼模樣了。他緊走了兩步,跳下溝緊緊地握住那個戰士的手說:“你這是一大創造,也是一大貢獻,解決了我們沒有想到的大問題。太好了,應該表彰!”
新戰士被突然到來的熱情嚇住了,不知道這位首長是幹啥的,從團長手裡抽出了手,有些手足無措的用求援的目光望向身邊的班長。
“王勇,這是咱們團劉團長!”三班長楊佔福拉了一下他小聲說。
“團長好!”王勇趕緊立正敬禮大聲說道,劉克回了禮,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點點頭,“小同志,好好幹,爭取多立功!”說完和二營長一起去巡視陣地了。
“班長,團長他有三十歲嗎?還叫我小同志!”王勇看着團長的背影小聲地問班長。
“嘿嘿,還真讓你說對了,團長今年剛三十,不過人家在蘇北就參加革命啦,打了日本打老蔣,跟你個新兵蛋子比,不是老同志嗎!”三班長戲謔着說。
“班長,快隱蔽,敵人打炮啦!”王勇剛要回嘴,就聽到炮彈由遠及近的嘯聲奔着他們這來了,班長一把把他拉進身邊的一個防炮洞,這時陣地上響起小喇叭‘滴滴···’的叫聲,通知大家儘快隱蔽。
剛進了防炮洞,炮彈就雨點般的落下來,爆炸聲漸漸連成了片,分不清點數,人的心臟震得都要從嘴裡蹦了出來,小小的防炮洞就如同在滔天巨浪中航行的小舢板,在海中跌宕起伏,人跟着它不停的搖擺。洞頂上的土不斷的‘簌簌’落下,讓人覺得心驚膽顫,好像它隨時都會坍塌掉。楊佔福看看窩在洞裡的王勇,他對這些好像沒什麼感覺,抱着槍蹲坐在地上眯着眼,好像在打盹。他心裡不禁泛起狐疑,這麼猛的炮火,讓他這個經歷了整個解放戰爭參加了數次惡戰的老兵,都覺得心底發毛,而王勇這個參軍不過幾個月的新兵表現的太讓人意外了,臉上出奇的淡定,沒有一絲驚恐不安,外邊隆隆的炮聲似乎對他根本就像是一場遊戲,他不會被炮聲嚇傻了吧?
“王勇,你在想什麼?”楊佔福大聲地問道,可是外邊的炮聲震耳欲聾,王勇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依然蹲在那出神,楊佔福嘆口氣也不吭聲了,靜靜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楊佔福老家是山西的,不知道是哪輩兒老人在家待不下去了,闖了關東,在黑龍江紮了根,從他記事起,就沒吃過飽飯,日本鬼子來了後,生活更加艱難,好在解放後,**來了,分了地,日子有了盼頭。後來他就參加了**的隊伍,三年時間從東北打到西南,差不多走遍了中國大地。臨出國前,他回家看了看,新房已經蓋起來了,還給他說了個媳婦,現在就盼着他打完仗回家成親啦。
王勇這時在心中不住的大罵街道居委會的那個碎嘴老太太,當時說是招收知識青年到東北搞工業建設,自己這個正在工業短訓班學習的初中畢業生讓她盯上了,老太太跑到自己動員了好幾次,大有他不報名,天天就到他們家報道的意思。王勇知道東北那地方冷得能凍死人,不願去‘闖關東’,後來實在是耐不住老太太的‘苦口婆心’,想想現在反正也是失業在家,一咬牙一跺腳就同意了,沒想到第二天老太太就帶人給他送來了身軍裝,門上釘了軍屬的牌子,自己想反悔都晚啦,就這樣成了這支東北邊防軍的一員。兵自己打日本那幾年就當夠了,手上握槍磨出的繭子剛剛褪掉,就又抓起了槍跟着部隊到了東北,整訓了幾個月,在前幾天一個黑夜雄赳赳的跨過了鴨綠江到了朝鮮,一路晝伏夜行到了這現個在還沒弄明白叫什麼名字的地方,工事也沒挖好,就跟敵人幹了一場,心中這個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