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本部的戰略思路,法贊尼其實完全明白,他對參謀總長湯米.霍吉欲圖用一支艦隊來檢驗沃肯人真實戰鬥實力的做法,要舉雙手認同。
銀盟雖與巴爾德星系對峙百年,其間更是摩擦不斷,但除了年前第三及第六艦隊在瓦爾基麗雅那一場慘敗外,他們還從未與沃肯人艦隊進行過如此大規模的交鋒。
艦隊實力和作戰方式的先行試探,自然是防止無可挽回災難的唯一手段,而一旦先頭部隊與對方交火後獲得真實數據,如無顯著的意外,知己知彼的後續艦隊即可以飛速穿越星門進行支援,從而保證從戰術層面的有效打擊。
但戰略意圖出臺是出臺了,選擇哪一支艦隊作爲誘餌,去跟沃肯人纏鬥以收集數據卻又令總參謀部爲難。
既然作戰指揮本部一致通過了按穩妥出牌的方式,那麼顯而易見的的是,在第一手就將擁有最強戰力的第一艦隊這張牌打出去,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在總參謀部秘密的內部討論會上,據傳參謀總長原本中意的是同樣擁有大批新式作戰艦船的第四艦隊。在這支艦隊中,多數艦船都皆已換上了銀盟最新研發的第六代聚變粒子推進引擎,其艦隊無論是遠程續航能力和常規推進速度都要較其他艦隊高出一籌,艦船機動性可說是天下無雙。
按照法贊尼從新近結交的第五艦隊參謀長範澤陽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在參謀總長湯米.霍吉在正要向指揮本部提交他的整個計劃時,主動找上門的莎拉.阿姆斯特朗與他的一席談話,卻令這位位高權重的謀將最終改變了的心意。
待整個事態敲定,木已成舟,在指揮本部全盤同意了總參謀部運用第十艦隊做白老鼠的計劃後,這場並不算機密的對話被幾名當時在場的參謀們泄漏出來,一來二去就不免傳到人緣甚好,交友廣闊的範澤陽准將的耳中。
莎拉當時說服總參謀長,將任務交給第十艦隊的話語其實說起來平平無奇,其中心主題無疑只有一個。
那就是第十艦隊是此次行動所有的八支銀盟艦隊中,唯一一支可以‘全員皆損’,卻不會傷及到軍委會巴爾德侵襲計劃完整性的編隊。
爲了榮耀與功勳,將所有艦隊成員都當作可做炮灰的棄子,而她居然覺得這是正確的!
法贊尼當時聽完了範澤陽准將的消息後,就立刻在心中替莎拉.阿姆斯特朗總結出這麼一句話。
有這個要功勳而不要命的女人作爲上司,法贊尼不禁爲此而感到前途未卜。
他心中明白,有了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齷齪心思,作爲一支艦隊負責全局的指揮官,她在與敵對戰時所作的每一個決定,就免不了成爲無畏卻瘋狂的舉措,那顯然會令一切抉擇陷入扭曲的功利主義,而法贊尼尤其痛恨這一點。
事實上,他怕死,怕的要命。
他還遠遠沒活夠,更談不上要爲這一場毫無意義的戰事而獻身。
戰爭對於他來說,是立志成爲一名銀盟軍人所要付出的代價,那既是責任也是一種詛咒,而如果能從自身層面能夠予以選擇的話,他纔不要作爲一名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參謀長官而坐進這座鐵殼墳墓,倒寧願在遙遠的福耳庫斯,在自己那間樹蔭透進窗櫺的自願軍副指揮官的辦公室裡,喝着熱氣撲鼻的香茗,遠遠眺望高聳威嚴的大羽神像來得輕鬆寫意。
成爲一抹替該死的第一艦隊測探敵方艦隊軍力的炮灰麼?絕不!
法贊尼惱怒的在心中盤算着自己的念頭,也沮喪的明白腦中浮現的那些小心機在已既定的命令中毫無蛋用,他如今像是被綁在第十艦隊這個瘋女人旗艦船首的人偶,要生則一同生,要死他可絕對跑不了。
......
舷窗外的可怖的星門展現着法贊尼多年的噩夢,他此時心煩意亂,一種對事物無法掌控的無力感包圍着他。多年來,哪怕是在卑劣的亞力山大.庫珀的手下,他也是獨掌一方大權,有着自己中意的艦隊配置和可信任的全套班底。
在伊童星系的剿匪戰役中,就算是面對技戰術能力遠遠超出麾下‘死神之翼’的蒼穹騎士,他也從來沒有如現在的這般感受。
作爲艦隊參謀長而言,他可說是位高權重。所說出的每一句建言,制定的任何一條方案,都具有一定的份量。
但正因爲不是真正的艦隊掌權者,他所擬定的思路和想法,都要得到別人的首肯後方可實施,這就間接的要令到他顧慮重重,在所有的建議脫口而出時,還必須首先得考慮艦隊指揮官的狀況和念頭,要試着‘說服’而不是直接‘執行’,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差地別的變化。
這些年來,哪怕是在只知道扯後腿的庫珀的手下,他也有着相對獨立的一片天地。
他習慣於‘告訴’別人去怎麼做,而不是‘建議’,他喜歡‘命令’而多於‘服從’。
這令他開始覺得自己不適合去做一名參謀長......
法贊尼瞭解自己的短板,他從沒有上過名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文憑,是當年在奇連朝聞城簡森巴赫學院的那張後勤系的畢業證書。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與那些從莫斯提馬或貝利爾著名軍事院校指揮系畢業者們的差距。那些從小就被寄予厚望的高材生們,他們大多聰慧博學,理論知識極其豐富,可以只憑借戰術操作檯上的數據,就將戰場形勢分析的頭頭是道。
戰術推演,戰局預測,敵我形勢分析,他如今所能提供給參謀長這個職位的,不過是從第二艦隊和第七特種大隊所呆這些年裡現學現賣的一些基礎套路,而這些東西他手下的諸多參謀幾乎人人能做,如他的前任助手妮可爾.肖或托裡斯.福蒂安之流,恐怕還不只是單單能勝任,而是在質量上和效率上能夠做得比他遠遠出色。
法贊尼也當然瞭解自己的長處,他擅長臨場指揮,並能根據局勢實際的演變情況及時調整策略,對於實際戰局發展的預測,他對自己有着莫名的強大自信。
過往的一系列經歷使他堅信,相對於那些表象上看起來極富才華的名校指揮系畢業的優等生們,他對戰局所作出的判斷才更爲合理而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