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咬緊嘴脣,眼睛裡有夜霧般的悽楚,她慌忙的跑在鵝卵石的小徑上,身體有着控制不住的顫抖。
嬌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小徑的盡頭……
聲音在寂靜的夜風中。
“嘭!”的一聲,小魚大力的推開了門。
看見屋內拿着泛黃醫術的呆頭鵝,眉宇間的光華依舊,表情裡帶着幾分錯愕。
她的心仿若放下了一半。
“明月……殤,他生病了,發着……高燒卻怎麼也退不下來!”她斷斷續續的說着,眼睛慌亂的找不到焦距,抓着赫連明月的手臂,帶着灼熱的溫度蔓延到他的心底。
赫連明月靜靜的吸氣,忽視心底間那酸澀的痛楚,儘量保持自己優雅的微笑,聲音柔和的安慰道:“小魚……你先不要急,現在就和你去!”
小魚怔怔放開他的手臂,站在那裡臉色蒼白。
赫連明月將藥箱往身上一跨,拉起小魚的手飛快的跑了起來。
藥箱裡的瓷瓶碰撞在一起,在寂靜的夜晚裡發出清脆的響聲。
……
一牀藕色的褥子,輕輕的覆在冰冷蜷縮的身影上,冰冷的指尖,殤深深的吸氣,異樣緋紅的臉上露出一個空洞的微笑:“魚,我會乖乖的,所以你要快點回來
!”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只有自己才能聽見。
鮫人面孔上滿是不解,有些踉蹌的佇立在殤不遠處,剛剛……他好像看見有什麼液體從他的眼睛裡流出,那是什麼?
他好奇的觸碰殤的臉頰,還想看看那晶瑩的液體……觸感的灼熱,鮫人呆怔在一旁望着自己的指尖。
“臭小子,你給我老實點……”他有些兇狠的說着,話還沒說完,就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寂靜的夜色,屋內燭光有些昏黃,外面光禿禿的柳樹,交錯的枝幹在黑夜裡詭異的猶如妖鬼。
燭光下。
殤忽然聽到了某種聲音。
窸窸窣窣……
那種聲音彷彿他此時凌亂的心,他虛弱的喊着:“小魚……是你嗎?”
門是敞開的,他欣喜的從牀上坐起,向不遠處漆黑的樹影望去,在那一片窸窸窣窣的樹影中,似乎站着一個冰冷孤寂的身影。
白髮大祭祀已經站在那裡看了許久,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忽然有幽幽的光芒。
聽見殤虛弱又期待的呼喚聲,身體陡然變得僵直,體內的血液似乎有冰凝的跡象,眼睛裡忽然有濃厚的陰鬱。
在濃黑的陰影中,只見他有意無意的擡起手,滿院的柳樹仿若活了起來,伸長的着的枝幹漫天鋪地而來。
是他——他來這裡做什麼?
感覺到肺裡似乎有團火在燒,喉嚨裡泛着血液的腥甜。
望着撲天而來的枝幹。
他的臉蒼白的猶如透明,巍顫顫的扶着牀站起,薄薄的單衣瞬間籠罩在一層妖冶霧氣中。
他表情在霧氣中看不清楚。
只能看見他的指尖漏在外面泛着青紫。
只不過很快……
枝幹隱藏的力道妙到毫巔,通過白色的霧氣,微微一偏,猶如靈蛇盤旋轉折在後方。
一個清冷沙啞的聲音:“尉殤跟我回去!”
言語中的強勢難以讓人接受。
妖冶的霧氣散去,大祭祀猛然一怔,眼底有鷹般的光芒。
那裡哪裡有殤的身影,粗壯的枝幹緊緊纏繞着雕花大牀,脣邊勾起一抹苦笑,終於他輕輕擡起手,雕花大牀瞬間化爲齏粉。
在房間裡,鮫人佇立在原地,震驚的不知所措。
想幫忙卻被一厲聲狠狠喝住:“臭小子,如果不想死就離這裡遠些!”
也就在瞬間:
十幾道晶瑩的冰刀裂空而至,透明的冰在夜空中迸射出燦爛的光芒,劃過一片片的樹幹,直直逼大祭祀而來
。
在房屋內的殤,虛弱的輕輕轉動着手腕,微微一震,那漫天的樹枝恍然間片片碎裂。
“我不會和你走的,我還要等她回來!”他淡淡的說着,眸中帶着如火般的執拗。
身體傳來陣陣的劇痛,彷彿撕裂般,那種痛楚已經讓他看不清前方的人,踩在地面上開始感覺到陣陣的眩暈。
“等她回來?”恍如聽到特別好笑的笑話,說話間居然避開了那十幾道疾風而至的冰刀。
大祭祀凝視着他,笑的更加深:“她永遠都回不來了!”
殤的身體猛然一震。
消失的冰刀在他的背後重新凝結,直直向大祭祀飛去。
“嗤啦!”一聲。
一道血痕從大祭祀的肩口處貫穿整個後背,鮮血滿襟。
血霧中,殤踉蹌的走了幾步,輕輕的咳了幾聲,冷笑道:“也不過如此……”
大祭祀渾濁的雙眸裡滿是震撼,鮮血染紅了他雪白的衣,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嘴角帶着冰冷的笑。
也算是第一次,他受了傷,以往的那些人根本連他的衣襟都碰不上。
大祭祀沒有想到即使生病的他也有着如此的能耐,看着他發青的嘴脣似乎身體也接近於極限。
“跟我走!”大祭祀的目光那樣的凌厲,兇狠的近似於猙獰!
又一陣劇烈的疼痛在殤的肺中炸開,眼前漆黑的眩暈,苦苦的支撐,似乎他恐怕等不到小魚回來了!
在那一瞬間,大祭祀默默注視着他,看着殤眼底深處,竟有近似於失控的瘋狂和黯淡,彷彿一頭咬牙忍受痛苦的野獸。
靜靜的……
殤的身子慢慢的滑落,夜風依舊的吹着,冰冷的風,光禿禿的枝幹,什麼都聽不清楚,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鮫人傻傻的往前撲去,想接住殤下滑的身體。
卻看見半空中依稀白色的影子掠過,只在瞬間又急速消失在忘憂閣。
而那裡卻沒有了殤的身影。
撲在冰冷地面上的鮫人呼喚着……那些呼喚到嘴邊忽然變成:“啊——啊”低啞聲。
……
小魚趕回來了,帶着赫連明月。
看着忘憂閣的內外一片狼藉……
慢慢的走近,她的步子有些顫抖,柳樹的枝幹凌亂的散落在一旁,空氣中徘徊着淡淡的血腥味
。
毫無疑問這裡發生了一場惡戰,惡戰的結果卻沒有人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她咬緊嘴脣顫聲說。
忽然慌亂的跑進忘憂閣內。
昏暗的燭光中,目光接觸到地面上的齏粉那一刻小魚的心直直的往下墜去。
赫連明月緊緊的跟她的身後。
她身體顫抖喃喃自語道:“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走的時候,他明明躺在那裡,怎麼一會功夫就不見了!”
小魚的心此時慌亂成一片,猶記着殤不要讓她離開,或許我不去找赫連明月的話,他就不會消失,心中傳來陣陣的揪痛。
看在倒在地面上的鮫人,猶如阿波羅般的俊臉此時糾結在一塊,望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
她的眸中恍若點亮最後一盞燈,撲倒在鮫人面前:“你……你告訴我殤到哪裡去了!”
久久沒有得到迴應。
小魚苦笑訕訕想到:一個剛學會走路的鮫人怎麼會回答她的問題呢?可是……
殤,你千萬不要有事……
緩緩的站起身來,如月臺仙子般走近他。
赫連明月怔住。
她臉上的痛苦強烈的令人窒息,淚水浸溼着睫毛溼亮溼亮,望着他,眸中的有着烙印般深深的脆弱:“明月,幫我找到殤好不好?”
她靜靜的哭着。
看着她的眼淚,他的心頓時緊縮成一團,伸手,把她嬌軟的身體摟進自己的懷中,久久的……回道:“好,我答應你,一定會幫你找到他!”
寂靜的夜裡他的聲音宛如清泉般滑落,溫柔而堅定。
……
暗夜高手八人,一夜之內,全部慘死,尉殤失蹤,整個上官書院亂成一團,鬧得人心惶惶。
在靜幽的拐角處。
一端尖銳光禿禿的樹枝貫穿了腹腔穿過心臟,一端卻詭異的依舊長在樹上。
屍體被枝幹捲起懸掛在半空中,張大的瞳孔裡帶着幽幽的空洞,還未乾涸的血液順着枝幹緩緩的流下,暗紅色的地面。
猶如畫卷俊美的男子,凝視着樹幹,手指觸摸着暗紅的血液,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能做出此事。
忘憂閣內:
小魚怔怔的望着上官睿,言語之間是那麼的詫異:“你是說帶走殤的是祭祀尉?”
猶如刀削般的下顎緩緩的點着頭。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以這樣的方式帶走殤!”小魚不解。
“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能做到控制自然之力,必是祭祀無疑
!”修長挺拔的身姿,站在小魚的面前緩緩的說道。
許久的沉默……
小魚緊了緊手指,目光灼灼的望着睿說道:“那我要去祭祀殿,我要親自問問他們爲什麼要將他帶走!”
“你先不要衝動,這件事讓尉言出面或許會比較好些,但是……”他的目光有些閃爍。
“但是什麼?”
“尉言也失蹤了,他不是那種不打招呼就消失的人,我懷疑,他可能和殤一樣!此事絕對不能衝動,麟是特殊的存在,即使是他們被困在某個地方,性命也肯定是無憂的!”他眸中有着凝重,分析給小魚聽。
聽着睿的話,她心裡有着隱約的不安。
“我知道了……”她垂下頭,尖銳的指甲沒入到掌心內。
一連兩日再也沒有言和殤的消息,小魚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純白的祭祀宮殿裡,一名侍僕手裡提着兩份食盒,穿過一個個長廊中。
他嘴裡哼着輕快的歌,轉過一個拐角,對上面前厚重的鐵門,他的聲音陡然停止,眼眸中閃爍着深深的忌憚,呼吸也放輕了幾分。
輕輕的推開鐵門,因爲這裡關押着兩名祭祀“麟”。
寒冰牢——四周的牆壁都是最堅實的玄武岩打造而成,牢中堆積着厚厚的寒冰,冰冷刺骨,一進屋的侍僕趕忙將身上所穿的厚衣裹了裹。
暗沉的燭光,似乎是唯一的亮色,沉重的鐐銬緊緊鎖住了兩人的雙手雙腳,聽說這鐐銬可是不一般,用深海中的冥海石打造而成,據說只有明海石這種石頭能困住“麟”。
經年不化的寒冰,或許只有“麟”這種普通人仰視存在的人,才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活下來吧!
“用膳了!”小侍輕輕的喊道。
兩份食盒緩緩的推進到他們的三尺內,他哆嗦着,運動起身體,看着兩人的反應。
“這是第二天了吧?”如謫仙般的男子,靠着冰冷的岩石牆壁,淡淡的問道。
小侍不敢回答也不敢湊近,他只想他們快點吃完食物趕緊走人,因爲在此送飯的一人的屍體是被人擡着出去的。
猛烈的咳嗽,俊美猶如妖精般的少年狠狠的說道:“老不死的,小魚肯定擔心死了,等我出去後,看我不扒掉他一身老皮!”
紫色的眼睛帶着妖鬼般的透明,止不住的咳嗽,原本蒼白的肌膚變得青紫起來。
“你省些力氣吧,吃點東西!”尉言嘴邊帶着笑意,輕輕的嘆道。
“我不吃!誰知道這裡面是不是混入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殤厭惡的看了一眼食盒悶悶的說道。
尉言靜靜的拿起食盒,打開……拿起竹筷緩緩的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