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連平的骨肉,多一個也好。()嫡庶有別,若是真有了,先養在外面,影響不到嫡子。這也是多一重保障,你看看太夫人當年也是有兒子的,到頭來卻只能過繼我的兒子。這若是沒有我,沒有兒子,豈不是隻能到旁支過繼了。”李氏沉聲道。
鄭氏急了,接連發生的事已經磨光了她的隱忍,尤其是在陸氏指出了許孝賢的庶出身份之後。
她自小是個有主意的,定親時她就對許孝賢庶子的身份有些擔憂,只是那時父親勸她,李氏掌着實權,唯一的嫡子又已不在人世,許孝祖又已爲官,便覺得也沒那麼要緊了。
嫁過來以後,也確實沒有什麼人因此爲難過鄭氏,即便是在崑山一干貴婦當中行走,也沒人會當着她的面議論。可是她自己卻漸漸覺得不對了,她不滿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叫這位婆母一聲母親,一聲太夫人,她不滿李氏面對宗祠時躲躲閃閃的樣子,她更不滿頂着嫡子名頭在西都風光。
因此,鄭氏對庶子的存在特別警惕,她絕不允許自己兒子的後代再這樣畏畏縮縮的活着。
“老太太,連平一定會有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她縱使納妾也要是家世清白、按規矩進門的良妾,許家不能再發生正妻與妾室異位的事,我的兒媳婦會是許家未來名正言順的太夫人。”鄭氏正視着李氏,目光堅定,分寸不退。
這番話鄭氏已經憋了十年,這一回終於說了出來。她看着李氏氣結隱怒,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快意。
李氏整個人都在顫抖:“你再說一遍。”
“若非您亂了祖制,三老爺和連平也不至於到了今日的地步。”喉嚨裡有了絲絲鹹味,鄭氏聲音不高卻近乎聲嘶力竭,“這個孩子不能留。”
許嘉彤沒有想到鄭氏還有這樣的一面,也沒有想到享受着李氏威勢的鄭氏早已對這種威勢不滿。這一刻,她對鄭氏的恨突然少了一些。
“她有沒有還兩說呢。”許嘉彤忽然插話道。
“她就不能有。”鄭氏恨恨地道,一指甲戳到雙繡額頭上,“她有了,就是連平行爲不檢,連平不會。”
雙繡究竟有沒有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許連平不能有錯,鄭氏亮出了她的底牌。
“老太太,三夫人她要殺奴婢滅口,她要奴婢的命,要肚子裡孩子的命啊。”雙繡又立刻哭天搶地起來。
李氏的怒意終於沒有發作,她像失去了渾身力氣一般癱軟在椅上。她看着雙繡哭喊的樣子竟覺得很是熟悉,只是那種感覺因爲歲月的消磨,也是刻意的遺忘,已經記不清了。
“來這兒說的是連平謠言的事,既然已經查清,是因爲這丫頭的私心才傳了不該說的話出去,那便先把這件事了了。四姑娘,這丫頭損了你的清譽,這事兒就由你說了算。”李氏終究是穩了下來。
許嘉彤道:“我年紀尚淺,又未處理過家世,三嬸孃是長輩,雙繡傳的又是大堂兄的話。如何處置,我聽三嬸孃的。”
鄭氏方纔太過激動,閉目養神了一刻才果斷地道:“先把她帶到柴房去,明日把人伢子找來。”
“不要,不要,三夫人饒了奴婢……四姑娘,是奴婢自己想救大公子,有人關心大公子的近況就會沒事,是三夫人讓奴婢把一切推到姑娘頭上的,您救救奴婢……”雙繡哭喊着。
兩個身強體健的僕婦一左一右地拽着雙繡的胳膊往外拖,鄭氏臉色很難看,她怕許嘉彤逮住了證據又要勸李氏阻止她處置雙繡。
許嘉彤看看她,聲音平靜地對兩個僕婦道:“她既使新主蒙羞,又誣陷舊主,你們還由着她在此大放厥詞,還不把她嘴堵上。”
“是,是……”僕婦愣了一下,其中一位向拎小雞一樣控制住了雙繡兩支嫩藕似的胳膊,另一個一時找不到布巾,索性從雙繡衣服上扯了一大塊就勢塞到了她嘴裡,二人趕忙把吱吱唔唔還不斷掙扎的雙繡拖了出去。
鄭氏和李氏詫異地看向許嘉彤,就連一旁等待的碧水和珍嬤嬤也愣住了,三人都在等着許嘉彤開口。
“三嬸孃有一句話說得對,許家不能再有異位的正妻,許家的兒媳婦若是比許家的老爺壽長,都要是名正言順的太夫人。”許嘉彤看向她們,目光復雜。
“若是沒有我,就沒有你的丈夫。還有你,若是沒有我,就沒有你的父親,也不會有你。”李氏的怒火中隱着一絲悲哀。
許嘉彤回視着她道:“許家有一個曹太夫人,已經夠了。有一個您,也夠了。都不能再有下一個了,不然許家嫡支的女人就太苦了。”
珍嬤嬤一直沒有插話,這時道:“老太太,二老爺和夫人的意思也是這樣,有些事已成定局,是改不了的,可也沒有必要再到處說了。”
“呵呵,倒真是我的不是了。滾,都給我滾出去!”李氏站起來,一柺杖掃落了周圍的陳設,立時瓷片木片碎了滿地。
鄭氏敷衍地告退離去,許嘉彤離開時看了眼雙繡的匣子,對碧水道:“回去把雙繡的東西都燒了,她到了那邊好用。”
“姑娘是說三夫人今晚會殺了雙繡?”碧水瞪大了眼睛道。
許嘉彤說道:“若只是傳話,還不至於,誰知道她還做下這樣的好事。三夫人是不會讓她死在府裡的,不過等交給了人伢子左右就是這幾天了。”
“一個下賤的小蹄子,碧水就不必爲她擔心了,這要是在二夫人那兒,連她的老子娘也要一併處置了。”珍嬤嬤笑道,神色不見一點異樣,“四姑娘是有見識的,老爺和夫人見了一定欣慰。”
許嘉彤不置可否地笑笑:“珍嬤嬤一路勞累了,早些歇息,明日還請代我去和哥哥商量起行的事。我那兒有些東西,不知道西都用不用得到,您幫我看看,不用的誰喜歡就給誰吧。”
“是,奴婢告退。”珍嬤嬤會意,不再多做糾纏。
“那些錦緞都要便宜她了?”待珍嬤嬤走遠了,碧水大叫可惜,那些不用的東西八成會落到珍嬤嬤手裡。
“好了,我也沒別的東西,你陪我去趟宗祠,我要給列祖列宗們上柱香。”許嘉彤語氣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嗯,姑娘正好可以看看祖老爺和祖太太。”碧水覺着她是該散散心,可又忍不住問,“雙繡的孩子生下來,方家一定饒不了他們,姑娘剛纔爲何要幫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