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元冠每一次出手相助之後,都會將另一個更爲艱難的考驗擺在她面前。()
她從他這裡得到幫助,必定要付出代價。她有時候會覺得他這樣錙銖必較很冷酷,很不近人情,可是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又有何立場要求他更多?
“戴爺說我與您府上的人去爲錦繡坊選址,他們也就難找藉口污衊我的名聲了。您爲我免除了後顧之憂,相信這件事不久就會有進展。只是我就這麼回去,難免口說無憑,他們有的放矢,一定會想種種辦法拆穿我。您能否請趙管事送我回去時多留一會兒,做個旁證?”許嘉彤問道。
戴元冠點了下頭,在椅子後面的牆壁上打開一處暗格,觸動機關,隱隱有一連串的銀鈴聲遙遙地傳了開去。一會兒功夫就聽得外面湖中傳來水聲,趙棋允下了小舟,快步走了進來。
戴元冠直接吩咐道:“你明日天黑了再回來便可,務必跟着四姑娘。侯府裡的人問起,你便多講講繡莊的事。”
“我?這……小人不懂繡莊上的事,還是去請個師傅陪着比較好。主子,小人能不能不去出這個醜……”趙棋允被他的話噎得一愣一愣的。
趙棋允一天到晚不僅忙着戴府的事,還要忙着戴元冠“家”裡的事,各種大事小事纏身,應酬和勾心鬥角不斷。這錦繡坊和繡莊的事他是一天都沒有打理過,一直交給延請來的老師傅掌管。
許嘉彤的事是定安侯府的人主使的,他們必定竭力想要揭穿,他哪句話答得稍有疏漏,就會出事。
趙棋允不甘地偷瞄着他的主子,看這樣子竟是非讓他去辦,還非得辦好不可了……主子難道忘了當初到底爲什麼找上許嘉彤的麼?主子行事偏了,真的偏了。
戴元冠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抗議,一雙黑眸中只映出許嘉彤一人:“老師傅說話不穩妥,不似你臉皮厚如銅牆鐵壁,你只需咬死了,從今日午飯之後你便一直跟着她就是了。你覺得,這樣可穩妥了?”
“甚是穩妥,那就先多謝趙管事的關照了。無論我的父親、母親、姐姐說什麼,做什麼,你就只管拿出戴爺府上大管事的做派來就夠了。”許嘉彤帶着謝意的目光從戴元冠身上又移到了趙棋允身上。
戴元冠不滿地朝着趙棋允一咳嗽:“謝他做什麼?這都是他的份內之事。趙棋允,你將那株瑪瑙海棠給定安侯和夫人帶去。”
“啊?是是是,小人一會兒就去找盒子裝好。”趙棋允苦笑,一張瘦臉皺得如苦瓜一般。
前些日子才得了這麼一件心怡的瑪瑙擺件,自己的兄弟都沒捨得給,對着個姑娘,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給出去了。
趙棋允可不覺得戴元冠這樣做是重視許孝祖和林氏,許孝祖恐怕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個人了。可是這位主子每次直呼他的名諱的“趙棋允”的時候,就意味着說出的話不容置疑。
趙棋允思緒一亂,眼神就有些不對,四下裡一亂看,就被他主子冷颼颼地一眼瞪了回去。
“還是您想的周到,天色不早了,戴爺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擾您和趙管事說話了,告退。”許嘉彤目的已經達到,便打算到客房好生謀劃一番回府後的事。
戴元冠沒有攔她,卻忽然伸出手,聲音弱下去幾分:“把我扶到椅子上。”目光順勢一偏。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是那木輪椅,許嘉彤不敢怠慢,立刻和趙棋允一邊一個扶住他,將他扶了過去。
好在戴元冠還要聽趙棋允回報這一日名下產業的進項,沒在留她,不然看着他還在做戲,她恐怕是要笑出聲來了。
“主子,您出來這麼多天了,老主子一直催您回去。您也不說把那珠瑪瑙海棠給老主子帶去高興高興,反而給了許孝祖,真是暴殄天物。”趙棋允不甘地道。
“預先取之,必先予之。我不讓她面前的路看上去平坦一些,她又怎會疏忽而自蹈死路?”戴元冠淡淡地道。
裝,再裝,就是在給自己找理由!
趙棋允比自己主子大了二十幾歲,是一天一天毫無遺漏地看着他長成眼前這樣子的,可是眼前這種口是心非的彆扭樣子卻是頭一回見。
趙棋允腹誹着,忍不住道:“您確定這是想害她?您要是還沒有改變主意,小人夜裡就把她扔湖裡淹死,保證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無法追查。您也別想着她的家人會不依不饒地找出兇手償命,他們沒準還得謝您。”
“凡事都如此直截了當,活在這世上豈非沒有意趣?”戴元冠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個無趣的傻子。
也對,一人若是可以呼風喚雨,每一次都是一句話或是使一個小小的手段就把事情辦妥了,也確是無趣。
可是趙棋允寧願他在別的事情上找樂子,卻是不願意看着他在這件事上漸行漸遠。
“有句話,奴婢就是賠着要掉腦袋了也得問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戴元冠這個人,老主子給您這個身份讓您出來走動,這些年您也走動夠了,您還打算讓這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延續多久?”趙棋允鄭重地道。
公公在宮中自稱奴婢,在宮外,他只有在鄭重其事或是刻意提醒自家主子身份的時候,纔會稱自己一聲奴婢。
戴元冠顯然已經有了計劃,冷笑了一下:“就快了,只是讓這個身份平白消失,多年經營只留下些金山銀山,未免可惜,總是要它再換回更多的東西纔算值當。不是有人想對‘戴元冠’下手麼?讓他們儘管來,本王倒要看看他們付不付得起代價。你也不必擔心我會放過許嘉彤,若她能活到‘戴元冠’死去這張網收攏了,她也不會過得了這一局。”
“您真的想好了?”趙棋允依然不信。
戴元冠道:“許嘉彤是無辜,殺了她,損陰德,損天命。可若是留着她,日後稍有不甚,王位就會落到項王或是襄王手中。王位我可以不要,可落到他們手中非天下之福。”
“您心裡有數就好,奴婢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很多事連老主子都瞞着。只希望您做跟她有關係的任何決斷之前,都慎之又慎。”趙棋允道。
“哦?我何時不是慎之又慎了?”戴元冠尋思着,他一直都很慎重,一點也沒辜負名字裡的“慎”字。
趙棋允嘆了口氣,笑得乾巴巴的:“那您再跟奴婢交個底兒,您打算把您的真實身份告訴她麼?盛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