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孝祖看着那僕婦,猛給她使眼色:“當然是三姑娘,她最近身子不好,心思也糊塗,趕緊堵了嘴給本侯帶下去!”
這一說不僅那僕婦,就是跟着許孝祖來的小廝也趕緊上去幫忙了,許嘉嵐叫喚地再歡也趕不上這幾個人的力氣。趙元項想要阻攔,許孝祖卻上前去攔住了他。
“殿下,臣不敢違逆王后娘娘懿旨,您若是能讓娘娘改變主意,那也就罷了。若是不能,您最多和娘娘生一場氣,臣可就要遭殃了,您說是不是?”許孝祖嘆道。
許孝祖當然希望許嘉嵐能當上項王妃,可是先是宮門賭局,再是如今給許嘉杏賜婚,這種種跡象都表明吳王后根本不喜歡許嘉嵐。
從前許孝祖還想着強求,畢竟許嘉嵐什麼都好,除了許嘉嵐,他也沒有別的拿得出手的女兒了。可是眼下不同了,這項王側妃是許嘉杏,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是他們許家的人。
而若是勉強把許嘉嵐塞到項王府去,吳王后不同意,王柔不高興,王家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許嘉嵐的日子也會很難過。
“玉蘭,本王再問你一次,這可真的是母后的懿旨?”趙元項指節發白。
“殿下,奴婢再說一次,這的確是娘娘的意思。殿下可以有兩位側妃,這其中一位是個庶女也沒什麼,何況她出身定安侯府,也算不得辱沒了殿下。”玉蘭笑了笑,又與曹氏客套了幾句,告辭道,“奴婢出來的也久了,該是回宮的時候了,就不打擾了。殿下,您也趕快回宮一趟吧,娘娘要見您。”
趙元項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他眼中怒火滔天,卻半點不能發泄出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最疼愛他的母后,居然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
許嘉杏……走到二門處時,趙元項回頭看着剛剛被兩個僕婦扶着坐起來的許嘉杏,又是家法又是被推搡的,許嘉杏的衣裳粘粘糊糊地貼在身上,比他府裡最下等的丫鬟還要狼狽。
許嘉杏早就沒了精神,此時眼皮耷拉着,眼看着就要睜不開了。可是她本能地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那目光是在探究,還飽含着厭惡。
呵,她從小不就是在這樣的目光中長大的麼?有什麼好怕的,總不會比死更可怕。
許嘉杏用了她最後一點力氣擡起頭,她目光清明,看向趙元項微微一笑。那一刻,她身上的污濁,她面龐上的血污都成了一種陪襯,那清麗的笑容猶如炎夏中的一道清泉,流向了趙元項的心裡。
趙元項整個人愣住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落荒而逃。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卑賤的丫頭有感覺,一定是他的錯覺,或許是因爲許嘉杏和許嘉嵐是姐妹,生得有幾分相像罷了。
許嘉杏沒了最後一分力氣,瘋狂地笑了起來,不消一會兒就耗盡了力氣,徹底昏了過去。
“姑娘見笑了,今日府中亂得像一團麻,這……您回去打算如何向王后娘娘回報?”許孝祖問道。
“這是定安侯的家事,娘娘只想六姑娘儘早入項王府,也希望三姑娘再也不要出現在殿下面前。侯爺,奴婢說句不知身份的話,六姑娘入了項王府爲側妃,也算是了了您和許家的一樁心事,這已是天恩,您可千萬不能太貪心了。”玉蘭含沙射影地道。
“這是自然,自然,請娘娘放心,嘉杏的嫁妝陪房我們會盡快準備,一定不耽誤。”許孝祖立刻道,不管能不能辦到,先答應了再說。
“那就不打擾侯爺了,奴婢告辭。”玉蘭行了禮,看向許嘉彤,“不知道能不能請四姑娘陪奴婢和王妃娘娘說幾句話。”
王柔雙眼紅腫,看也不看許嘉彤一眼,她繞過剛剛暈過去的許嘉杏,自己帶着人先一步出去了。
許孝祖急得跟猴兒似的:“嘉彤,還不去?”
“是。”許嘉彤看看他,跟着玉蘭和王柔出去了。
林氏呆愣在那兒,一臉怒容,玉蘭還沒有走出二門,林氏就朝着許孝祖撲了過去:“老爺,您爲何要這樣對嘉嵐?縱使嘉嵐做不了項王妃,您也不能讓嘉杏那丫頭做啊,您這不是在嘉嵐的心口上捅刀麼?他要怎麼活?”
“住口,嘉嵐瘋了,你也跟着瘋了麼?”許孝祖呵斥着,低聲告訴她有話等下回了後面再說。
玉蘭忽然停了下來,大聲道:“侯爺,您可得約束好府中上下,再出什麼亂子,這府裡可就無人能入得項王府了。娘娘念當年之恩,還肯通融這一回,若是再有下回,您又能怪得誰呢?”
“是是,本侯定約束府中上下。”許孝祖朝着遠處回道,轉身吩咐張管家,“還不把夫人帶下去,在她冷靜下來,能好好說話之前,不許出來。”
“許孝祖,你被豬油蒙了心了,我怎麼就看上你這樣一個人。當年你不過是個捐了官的,我背叛了林家,奔者爲妾,我不要名分,什麼都不要的跟着你。你富貴了,就這般對我,這般對我們的女兒,你不是人,不是人。”林氏被張管家抓着,身子不停地往前衝着,破口大罵。
“大膽,你竟然這樣對我說話。這些年的確是我太縱容你們母女了,來人,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夫人和三姑娘見面。”許孝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還有你這個老虔婆,若不是有我,有我們林家,他這個定安侯早就做不得了,你們不讓我上族譜,是何道理?杜氏那個賤人到底哪裡比我強……你,你,你們都要害我們母女,我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造了什麼孽,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母女。”林氏哭天搶地地道。
林氏雖然是徐娘半老,體力早已不比從前,可發起狂來力氣也很大,張管家和小廝畢竟不敢動真格兒的,拉了她好一會兒,她站的地方竟也只比方纔遠了三四步。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還不趕緊把這個瘋婦給帶下去,關起來,關起來!”許孝祖怒髮衝冠,他顫抖着指着林氏。
曹氏在他身後不遠地地方靜靜地站着,一言不發,她就是要讓許孝祖自己去應對這一切,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和林氏決裂。
果然,許孝祖看着面目猙獰的林氏被衆人拖走,面色越來越難看,林氏與他曾經的相扶相守,都變成了別有用心,爲許嘉嵐在趙元項身上籌謀,都變成了不擇手段……
他怎麼這麼傻,這麼多年都被林氏母女所累,竟然不自知。許嘉嵐犯了那樣大的錯,他沒有處置,還想讓她重回項王妃的位子。
他最看重的顏面被林氏和許嘉嵐狠狠地踩在腳下,他如今唯一的親生兒子也險些被林氏養成了廢人,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
早知今日,他就該在杜氏去了之後,令娶繼室,他不該把這個瘋婦扶正,不該……許孝祖恨得牙癢癢,轉身對曹氏道:“母親,一會兒兒子就把連叫來,準備他回崑山入宗祠祭祖之事。”
曹氏頷首,又問道:“那林氏和三丫頭,你打算怎麼辦?”
“等嘉杏和嘉彤嫁了再放她們出來,這一回,我不會再糊塗。”許孝祖表態道。
曹氏輕嘆了一聲:“你還是心軟了,我要是你,這個年紀,一定娶一房正正經經的繼室,說不準還能得一個嫡子。”說罷她帶人回了畫園。
許孝祖愣着了,要是再早上幾年,在這一切都還不曾發現,他或許還可以回頭,如今回頭會不會太晚了……他決定還是先不要這樣想,先將眼前的事處理好。
“老爺,三姑娘鬧得厲害,把皓月居里的東西都砸了,這……”張管家過來回報,他這一會兒功夫,又跑凝惠堂又跑皓月居的,生生折騰出來一身汗。
“把皓月居鎖上,除了送吃食的,誰也不許進去。她若是不吃就讓她餓死,反正如今我有兩個前程似錦的好女兒了,她不想活就不活吧。”許孝祖冷冷地道。
女兒就是女兒,沒有用還留着做什麼。沒錯,從前許嘉嵐是很好,他怎麼看怎麼好,可是如今不同了,他怎麼看都覺得許嘉嵐面目可憎。
如此連累他,連累許家的不孝女,沒有了也就沒有了。
“老爺,您說的這都是氣話。”張管家不信,還是想勸上幾句。
“不是什麼氣話,我許孝祖如今只有四姑娘、六姑娘兩個女兒,等到她們二人風光大嫁了,若是三姑娘乖順,我還能給她安排個好去處,否則,別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我絕不會讓許家的榮耀毀在一個孽女手裡。”許孝祖斬釘截鐵地道。
一臉多次的刺激,讓他從沒有此刻這麼堅定。他已年過半百,絕不能再蹉跎下去,有生之年,他一定位列朝堂之上!
許嘉嵐跟着玉蘭走了一段,到了門口跟着她上了馬車說話,王柔的馬車剛好從她們旁邊駛過,踢踢踏踏地沒有一絲停留。
“四姑娘,不是每個人都能與您一世爲友,也不一定每個人都會與您一世爲敵,人世間本就如此,您又何苦看不開呢?”玉蘭看穿了她的心思,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