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幼萱不幸染了風寒,可這一次,卻沒有一個太醫令來看她了。人人都知道陛下已經廢了她,不許任何人見她,可誰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就連桑梓也不知道。
所以桑梓纔會如此的着急。
“楊長侍怎麼說,可打聽到幼萱怎麼了嗎?”
姑洗跑得氣喘吁吁,連忙灌了幾口水,狠狠地咳嗽了兩聲,才道:“楊長侍那裡什麼都套不出來,不過……”她突然擡起頭看了看葉懷瑾,道:“陛下說叫太子殿下去看看尹夫人。”
桑梓也覺得奇怪,不禁轉過頭去看着葉懷瑾,疑惑道:“爲什麼幼萱要見你?”
葉懷瑾搖搖頭,但已經站了起來:“她既然要見我,一定是有她的原因,我去一趟就是。”
桑梓連忙跟了上去:“我也想去。”
葉懷瑾攔住她:“你乖乖的等我回來。”
桑梓點了點頭。
葉懷瑾很少到承明殿去,少有的幾次,也是跟着桑梓一併去的,獨身一人去,這還是第一次。
幼萱穿戴整齊,穿得卻不是錦衣華服,而是她入宮前的衣裳,葉懷瑾瞧着這一身,竟還覺得有些傷感,也不知道幼萱怎麼會做這樣的打扮。
“你……”葉懷瑾想了想,還是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會被父皇罷黜的?”
幼萱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不過,這一切都不要緊,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跟我說?”
幼萱突然又搖頭:“應該是跟阿梓說,”她看着葉懷瑾,道:“太后娘娘已經給我下了毒,我命不久矣,你記得替我告訴阿梓,照顧好我的孩子,還有,叫她千萬小心太后,也千萬小心皇后娘娘。”
葉懷瑾遲疑道:“這些話,你怎麼不自己對她說?”
幼萱淡淡一笑:“我知道與你說,纔有用。”
葉懷瑾不禁怔了一怔:“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說?”
幼萱其實很想乘着這個時候對葉懷瑾表明心跡,可是她突然又說不出來了,反正都已經要死了,何必在葉懷瑾心中扎一根刺,何必要讓葉懷瑾和桑梓因爲自己而介意對方呢。
幼萱雖然喜歡的是葉懷瑾,可說到底,心裡最在乎的人卻還是桑梓。
“記得替我跟阿梓說,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能夠認識她這個朋友,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想娶她做我的女人。”
幼萱哭了,葉懷瑾心下一動,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其實幼萱的心意,他都懂,若是今日幼萱趁機向他表明心跡,他或許還不會在乎什麼,可是幼萱卻爲了桑梓直到這個時候都在隱忍,葉懷瑾這才覺得打心底
裡心疼這個女人。
她着實可憐。
幼萱看了看葉懷瑾,道:“殿下,您這樣做是?”
葉懷瑾緩緩地鬆開了她:“就當是離別前的擁抱。”
雖然葉懷瑾不可能喜歡幼萱,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可以選擇對她好一點兒,起碼她會好上路。
幼萱的嘴角慢慢地溢出了血,她體力不支,倒在葉懷瑾的懷裡,嘴角卻帶着笑,她笑起來特別好看,嘴角梨渦淺顯,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可她到底不是葉懷瑾心中的那個人呀。
葉懷瑾真恨,自己狠心地辜負了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子。
“殿下,您叫阿梓照顧好自己,遇事不要太過隱忍,恨什麼人就報復什麼人,心存善念是好,可太過於善良的人是活不長的,後宮這個地方太可怕了,阿梓她並不是合適待在這裡。”幼萱努力地擡起頭,輕輕地摸了摸葉懷瑾的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那個……孩子,其實是皇……”她話未說完,便嚥下了這口氣,葉懷瑾微微一嘆,將她抱在懷裡,很久很久。
離幼萱的死過了半個多月,皇帝的身體日漸憔悴,他已經老了,本來身子就大不如前了,可是如今越發愛留戀花叢中,宮裡青嫩嫩的妃嬪像春天的花朵兒一般一茬開過一茬,叫桑梓都睜不開眼,認不清人了。
而這樣的日子裡,卻有一樁喜事,沈君堂終於娶了荊四娘爲妻。其實成婚前一個晚上荊四娘曾經去找過葉竟成,她想得很清楚,其實她的心裡很喜歡這個男人,她想要問問他,究竟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可她尚未表明心跡,便被葉竟成拒絕了,她很失望地離開,卻發現,闌珊燈火下,沈君堂正在等待自己。
她突然想到桑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知道自己應該嫁給誰了。
所以她便嫁了。
三個月後,皇太后因病逝世,皇帝下令舉國上下守國喪三年,餘下的事情便全權交給掖庭去做了。
桑梓的心事纔算了去了一樁。
葉懷瑾手中的摺子日漸增多,如今他的經驗足了,批起摺子來越發的熟練了,而桑梓便日復一日的在漫漫長夜中悼念幼萱和她死去的骨肉。
她親手調製的毒藥害死了皇太后,這件事情葉懷瑾是知情的,但他並沒有阻攔,桑梓不知道究竟是他心狠,還是他實在是太恨皇太后了,但有一件事情卻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在皇太后死後,葉懷德一黨的勢力明顯消退了不少,如今葉懷瑾是絕對地佔據上風的,可總是差那麼臨門一腳,葉懷瑾才能扳倒他。
而踢這一腳的人便是柳兒。
柳兒以葉懷德的名義聯絡的朝中一黨的大臣,準備犯上作亂,而證據被他送到了葉懷志的手上,葉懷德知道自己若是不反,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便向冒這麼一個險。
這年的秋天,葉懷德正式起兵造反了。
皇帝仍在寢宮裡消遣,似乎對外邊的事情都充耳不聞一般,將所有的事都交給了葉懷瑾去處理,僅僅對葉懷瑾說了一句話。
“他到底是你哥哥,留他一條命吧。”
葉懷瑾知這句話的分量輕重,所以他在對付葉懷德的時候,總是很小心的,就在形勢已經才成一邊倒的時候,桑梓卻沒有想到,少城王竟然出兵增援葉懷德,公然與朝廷對抗,桑梓以爲這個父王是瘋了,她不知道爲什麼一向安分守己的父王會這麼做。可當桑梓再一次見到朝陽的時候,她便明白了。
再見到朝陽,是兩方交戰至結尾的時候了,可以說,一戰定勝負。朝陽作爲人質,被禁足在東宮。
“你的肚子,該有五個月了吧。”
少城王愛女成癡,的確是會爲了孩子而受人要挾,之前爲了桑梓也一樣被皇帝要挾羞辱。
朝陽的小腹已經顯懷,她坐在桑梓的正前方,答非所問:“父王是受了夫君的要挾才幫他的,”她看着桑梓,懊悔萬分:“我當初真的應該聽你們的話,葉懷德他不是好人。”
桑梓只是淡淡道:“可現在才知道這些都晚了。”
朝陽垂下了頭,桑梓又道:“柳兒呢?他如今怎麼樣了?”
朝陽突得又擡起頭看了桑梓一眼,輕蹙秀眉:“他已經死了。”
“死了?”
“嗯,”朝陽點了點頭:“葉懷德爲了向父王表明心意,就親手殺了他。”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葉懷德那樣狠心的人,就算是再喜歡柳兒,也容不得他這樣背叛自己。因道:“那他的屍體?”
朝陽一聽到這個問題,突然打了個冷顫,似乎極害怕厭惡一般。
桑梓道:“你怎麼了?”
朝陽驚恐無狀,緩緩道:“柳兒死了之後,葉懷德把他的屍體燒了,將他的骨灰就着酒喝了下去,他說,這樣他們永遠就不會分開了。”
桑梓突然也打了個寒噤。
這種愛極已經近乎病態了。
若是換做自己,一定承受不起。
又一日。
宮外傳來消息,敵軍已經被我軍擊潰,而戰勝的原因,則是少城王突然反水,與我軍裡應外合。其實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若是當初他不增兵葉懷德,叛軍早便被拿下了,又何須等到今日。
可桑梓卻沒法兒怪他,說到底,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