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建章宮再次舉行了一場宮宴,是極盛大的一場宴會,也便是慶會的和親大宴。
桑梓聽說和親的女子已有了人選,但並不是樂安。
其實用猜得也知道,樂安雖然是皇室女子中唯一適齡且未婚的女子,但她是皇太后的心尖兒肉,無論如何皇太后也不可能將她送去和親。
所以和親的人選只能從後宮爲被臨幸過的嬪妃和朝中大臣的女兒中選擇。
不過桑梓並不擔心會選到自己,因爲單看葉懷瑾的臉色,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安全的了。
一開始,桑梓有擔心過幼萱,不過她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怎麼也不可能送她去和親的。
桑梓知道幼萱現在很得寵,她侍寢不過三天,已經晉爲長使,雖然位份低下,但皇帝對她的寵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誰也不敢給她臉色看。
桑梓想,或許對於幼萱來說,這真的是一個好歸宿。
然而桑梓不禁爲被選中去和親的女子感到難過,這和親看似是個美差,但要一個弱女子背井離鄉,誰心裡不埋怨不難過。
被選中去和親的女子很快就被請了上來,因爲皇太后說過會給慶會一位容貌與儀態兼備的國母,所以金虹很想看一看,這位皇太后如此自信的“國母”究竟長什麼樣子。
那個女子穿着一身大紅嫁衣,最好的綢緞,最華貴的首飾,無一不顯出她的身份。
如花似玉的宮女子簇擁着她緩緩入殿,她身姿輕款,雖然纖瘦,但婀娜多姿,玲瓏有致,一眼瞧去便知道是個美人。
但這美人卻始終低着頭。
桑梓隱隱覺得這個身材很熟悉,只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她是誰。
她站在殿中,始終低着頭,身如楊柳,她盈盈拜下,微啓櫻脣:“妾身尺素拜見陛下,恭祝陛下萬歲萬福,長樂未央,”又側過身,拜向金虹:“願大首領福履綏之,壽考綿鴻。”
桑梓很喜歡她的名字,但更喜歡她的聲音,因爲她的聲音很像一個人。
身側的葉懷瑾直勾勾地盯着殿中的女子,他甚少這樣看着一個人,因爲他知道這樣做很沒有禮貌。
但這一次他不在乎禮貌不禮貌的問題。
“免禮。”
金虹嚥了口唾沫,坐着擡手虛扶她:“你擡起頭來我瞧瞧。”
那女子聞言,總算是擡起了頭。
肌膚趁雪,眉目如畫,那張臉桑梓再熟悉不過了。
竟是她。
竟是搖光!
葉懷瑾的眉頭打了結,他怎麼也不相信面前的人是搖光。
桑梓見他神色不好,連忙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葉懷瑾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飲下一杯酒,很快將心頭的不適壓了下去。
皇帝和皇后的驚訝絕不亞於桑梓和葉懷瑾,樂安亦是,整個殿中除了皇太后和幼萱,還有搖光本人,所有人都呆住了。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搖光是三皇子的皇妃,只不過在過門那一日,三皇子便病重身亡,他們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
但名義上,她仍是三皇子的女人。
皇帝臉上陰晴不定,竟生生捏碎了玉杯,碎片插入掌心,他卻連哼也不哼一聲,似乎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
“陛下,您的手受傷了,傳太醫令!”
皇后連忙用手中的絹子給皇帝擦拭傷口。
然而皇帝卻像個木頭人似的任由太醫令給他包紮傷口。
三皇子葉懷瑜是皇帝最喜歡的兒子,然而他英年早逝,皇帝爲他的死大病一場,險些沒緩過來,如今眼見他的遺孀被皇太后選中去和親,心裡怎麼可能不難受。
因看向皇太后:“太后,這就是您選的美人嗎?”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微顫。
皇太后道:“是,所有適齡女子中,她是最優秀的一個。”太皇后故意嚴重了“所有”兩個字,她是想告訴皇帝,除了搖光,再沒有人選了,他想換也換不了。
皇帝顫抖着伸出手看向搖光,聲音微微有些嘶啞:“搖……”他很快改口:“尺素,你、你是……你是自願的嗎?”
皇帝有些失態。
然而搖光現在下面,擡起頭直對上皇帝的眼睛:“是,尺素是自願的。”
皇帝近乎絕望,他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將身側宮女子才端來的一隻玉杯扔了出去:“蕩婦!”
玉杯不偏不倚地砸在搖光的額頭上,但並沒有流血
,只是紅了一塊兒。
皇帝的聲音也很小聲,除了他身側的皇后,幾乎沒人聽見。
殿中的氣氛實在可怕,桑梓顧不得衆人青紫的面孔,站了起來,端着酒壺行至搖光面前,將地上的玉杯撿了起來,斟滿了酒遞給搖光。
然後她回過身,替金虹也倒上了一杯酒,自己再端起斟滿酒的酒杯,舉向兩人:“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陛下特賜玉杯給尺素姑娘,恭祝大首領和尺素姑娘夫妻情深,如磐石蒲葦堅韌不移。”
說罷自行飲下了酒。
緊接着,葉懷瑾也站了起來:“恭祝大首領和尺素姑娘新婚。”
皇后見狀,很快帶領衆人一併像金虹和搖光敬酒。
金虹一開始見衆人的態度還有所懷疑,一見衆人接二連三地向自己祝賀,只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一一飲下旁人敬來的酒。
宴會結束後,衆人各自回去,桑梓見葉懷瑾回到房中仍一杯接着一杯地飲酒,知道他心裡不舒服,但仍是攔住他:“少喝點兒吧,酒是穿腸毒藥,喝多了傷身吶。”
葉懷瑾瞥她一眼,終於還是聽她的話放下了酒杯。
“幸好今晚有你在,若不然父皇的舉動一定會讓金虹懷疑的。”
桑梓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裡也不舒服。
“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
葉懷瑾搖了搖頭:“皇兄死的時候,讓我照顧好妙津和皇嫂,結果妙津死了,皇嫂如今也要嫁到慶會去和親了,是我辜負了皇兄的託付,是我對不起他。”
桑梓心疼地摟住他:“不怪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跟你沒有關係。”
“如果我夠強大,今天皇嫂就不會去和親了,說到底,是我太弱了,沒有能力保住她。”
“不是的不是的!”桑梓搖搖頭,眼眶裡充盈着淚水:“錯的不是你,沒能力的也不是你,而是這個國家,是這個國家不夠強大。”
“西漢自高祖起至景帝,都有皇室宗親送去匈奴和親,直至漢武帝時期,才以強鎮住了匈奴,”桑梓頓一頓,握住了葉懷瑾的手:“你若肯做漢武帝,定能扭轉乾坤。”
葉懷瑾擡起了頭,緩緩喝下杯中的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