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_79301烏圖不傻,自從多傑中毒,布達讓被人假冒,他藉着這兩事向大興索要鉅額賠償,大興卻只說等上元節後。
此乃推脫之詞,他聽得出來。上元節後大興與五胡議和,若只勒丹一部索要的賠償甚高,大興定不會同意,因此不如與其他四部結成同盟,宰一宰大興朝廷這隻肥羊。
這些日子大興的朝官陪着他們常往花街柳巷去,那煙花之地人雜消息多,他竟然聽到了一件令他震驚的事——大興都城盛京城裡前些日子挖出一具屍骨,屍骨是新任的江北水師都督週二蛋驗的,死的人竟是勒丹貴族!
事情傳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人不信。
烏圖未見着那屍身,但聽聞死的是勒丹貴族便以爲是真的布達讓,因此怒氣衝衝去了盛京府衙,要求領回勒丹貴族的屍身。盛京府尹不知此事,以爲烏圖要領的是假勒丹神官的屍身,便稱自己無權決定,要明日上奏朝廷再說。烏圖便以爲真的是布達讓的屍身找到了,而大興扣着勒丹神官的屍身不肯歸還,回了驛館後便將其他四部的使節都請了來,遊說五胡再次結成同盟,共商索取議和好處的大事。
此番議和就屬勒丹倒黴,事兒都出在勒丹身上,但也就屬勒丹幸運,可以藉機獅子大開口。其他四部本來持隔岸觀火的態度,畢竟他們身在大興都城,邊關的局勢他們又處於弱勢,大興朝廷完全可以盛氣凌人地施捨議和條件,五胡同意便籤,不同意斬了來使再開邊關戰事。惹惱了大興朝廷,對誰都沒有好處,不如斟酌着合適的條件,談完了便回去。他們真正想要的不是大興的金銀財帛女人牛羊,而是幾年安定的日子,五胡需要幾年休養生息,日後纔可再謀中原。
烏圖卻道:“去年的戰事分明是我們五部勢弱,大興朝廷卻要議和,他們定有所圖!大興皇帝昏庸,丞相有不臣之心,他需要他兒子麾下的西北軍,所以他不希望邊關有戰事,不然,西北軍被牽制在邊關,他就得不到幫助了。”
這話很有道理,也解了很多人心頭的疑惑。
戎人、烏那、月氏三部勢弱,多年來夾在狄人和勒丹部族的爭鬥間求存,眼下見烏圖說的有道理,便問他該如何辦。
烏圖道:“元丞相有求於我們,他不敢和我們開戰,我們當然要把握好這個機會!我們雖然不是同一部族的人,但我們同喝着桑卓神湖的水,同是一等一的草原兒郎,現在草原兒郎被下毒,被假冒,大興朝廷是在欺辱我們,我們應該齊心協力!只有我們齊心協力,我們才能謀得更大的利益!”
聽聞此言,有的人因民族情結被說動,有的人因利益被說動,都覺得烏圖此言有理,紛紛表態結盟,並攤明瞭各自部族想跟大興朝廷開出的議和條件。
唯有呼延昊只笑不語,笑意嘲諷。
烏圖瞥見他的神情,蹙眉問:“狄王意下如何?”
這人身上有一半勒丹血統,卻與勒丹王族有血海深仇,此番來大興的人裡就屬他叫人猜不透!他剛稱王,根基不穩,竟敢親自入大興都城議和。可他來了大興卻一句也沒提過狄部的議和條件,這些日子只隨着那些大興的朝官東逛西逛,遊玩享樂!各部族想要的議和條件他們都各自心中有數,唯獨狄部想要什麼是個謎。
呼延昊一笑,鷹環鷹戒上嵌着血紅的寶石,襯得他的笑容嗜血而致命,“勒丹部族的第一王臣爲了得到這點兒議和賠償,真是夠拼的。”
烏圖臉色頓黑,這是在譏諷他們是乞丐?
“狄王看不起我們四部向大興提出的議和條件,那狄王想要什麼條件?”烏圖忍着氣問,他要先弄清呼延昊到底藏着什麼心思。
“你也配知道本王想要的條件?”
“你!”烏圖受辱,怒喘了片刻,道,“如此說來,狄王是不想與我們四部結盟了?”
“想,結盟總比不結盟好。”聽呼延昊的意思,四部的人本以爲他不想結盟,沒想到他竟還是同意的。
同意竟然還侮辱盟友,此人到底安的什麼心思!
“既然如此,狄王總要拿出些誠意來,方纔我們各自都攤明瞭想要的議和條件,狄王想要什麼總要說說,我們知根知底纔好跟大興朝廷談判。”烏圖不放棄試探呼延昊。
“攤明瞭?”呼延昊大笑一聲,笑聲嘲諷至極,掃一眼四部使節,眼神毒辣,“你們剛纔所說的那些真的毫無保留?”
四部之人聞言,個個眼神躲閃。
五胡部族經過去年一戰,如今所處的境地各有不同,想從大興朝廷得到的好處自然不同,家家有本自己的賬,傻子纔會把家裡那本真賬交給別人看!
呼延昊恣意一笑,起身便走,人到了院子裡,聲音傳進屋裡,“什麼同喝着桑卓神湖的水,同是一等一的草原兒郎,快別噁心本王了。定本公賬,至於各家的私賬,各憑本事吧!”
烏圖很聰明,他想結同盟無妨,但不能讓他結牢靠了,否則狄部將被孤立,各部之間相互提防纔不會對他有害。
呼延昊出了院子,負手望向盛京宮。
他既然親自來了大興,怎會只看着金銀財帛這些小利?
他的大業,將從盛京開始。
呼延昊狡詐如狼,攪了烏圖結盟的算計,各部之間相互提防着,果然不再說那草原兒郎是一家的話,聚在一起商議了三兩日,商議出了一本公賬,即五胡部族跟大興索要的金銀財帛都是一個數目,至於私下裡誰還想要什麼,便各自憑本事跟大興談了。
這筆金銀財帛數目之巨,大興朝廷定難應允,因此五胡部族聯合起來找理由鬧,理由很冠冕堂皇——多傑被下毒,布達讓被殺害假冒,大興傷害了草原兒郎的民族感情。
感情當然是無價的,但如果大興朝廷想表示友好,拿金銀財帛來撫慰一下,五胡部族也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於是,這筆金銀財帛的數目就在早朝時被送入了盛京宮乾華殿上。
“金銀十萬兩,綢緞布匹三萬匹,牛羊各三千!這還只是一年的,每部都要這麼多!”
“獅子大開口!”
“國庫一年有多少銀兩?把國庫都掏空了也喂不飽這些胡人部族狼一般的胃口!”
“那就戰!胡人年年擾我邊關,何苦拿我朝百姓的血汗銀養一羣虎視眈眈的狼?狼養肥了可是要咬人的!”元修出聲打斷了百官的聲討。
百官聞言齊齊噤聲,元相國說要議和,沒人敢說戰,也就元修敢。
“侯爺,這狼養肥了就不會咬人了,若年年日日有人喂,狼可不就成了狗?”範高陽笑道,殿上多人附和,皆道此言有理。
“歪理!”暮青冷聲道,“把狼馴成狗,真是好雅興!有這雅興拿自家的錢馴去,把手往國庫裡伸,也不嫌拿着百姓的血汗銀養狼,燙手!”
範高陽臉皮一緊,方纔附和他的朝官紛紛閉嘴。這少年上朝的日子雖短,但滿朝文武對她都有共識,只要她開了口,那還是閉嘴的好,免得被罵得下了朝要請郎中!好在不需忍多少日子,再過三兩個月,城外大澤湖冰融了,她就可以出城練兵了。
金殿上靜了片刻,元相國看了眼元修和暮青,怒斥道:“還不是你們不知輕重,下湖撈屍,驗屍查案,引得事情傳了出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日別院裡各府公子小姐都在,即便不敢將此秘事外傳,回府後也有稟了父兄叔伯的。再者,那些小姐受驚的不少,回府後家中問了,怎敢瞞着?
即便那屍骨的身份是後來驗出來的,但事情卻還是傳到了胡人耳中,五胡使節這麼一鬧,滿朝文武都猜出來相府別院裡撈出的是胡人了!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以爲元家與胡人私通密謀的怕是不少!
暮青冷笑一聲,“怪不得文武百官裡滿腦子歪理的不少,原來相國大人也是如此。不怪殺人者,反怪查案的!如果這樣說,那相國大人不該怪侯爺下湖撈屍,應該怪那使計掉進湖裡的胡小姐。”
“你!”胡文孺氣了個倒仰。
百官齊刷刷地望向胡文孺,那日相府別院的詩會各家的子弟都有去的,就屬曹家和胡家丟大了人。曹家庶子被趕出了別院不說,胡家的一子一女竟都出了醜事,尤其是胡家女竟如那舞姬一般冰湖獻舞,還落了水。此事各家子弟回來後已說了前因後果,胡文孺這幾日稱病在家沒臉上朝,今日五胡使節鬧了起來,他才上了朝來,沒想到被人當殿揭了傷疤。
“都督莫要血口噴人!都督有何證據說小女使計?小女分明是失足落水,請都督莫要壞她名節!”胡文孺不認。
這事他確實事先不知,只怪孽女糊塗,太皇太后屬意寧昭郡主,她就是爭也爭不來正室之位,何必使出如此手段?使了這等手段,即便進了侯府也是個妾!胡家這種門第,嫡女怎可與人爲妾?此事是他那孽女太過心急,元修將來若是登高,何愁三宮六院裡沒有胡家女兒一席之位?
元相國愛重聲譽,且重權威,太皇太后屬意寧昭郡主爲侄媳,此事滿朝皆知,各家子弟也都是知道的。別院詩會之事後,元相國曾怒責胡家,斥他教女無方,他受了不少牽連責備,還在朝中淪爲了同僚的笑柄。
此事絕不能認,反正那湖裡的冰蓋在雪下,即便有人說是鑿開的,又有何證據?
“還需證據?”暮青今兒懶得說證據,只道,“反正她掉進去了就是她的錯。”
“你、你……胡攪蠻纏!簡直歪理!”
“那也是跟相國大人學的歪理。”暮青冷嘲道,“湖中有屍是下湖撈屍者的錯,那令嬡落水就是她不該冰上獻舞的錯!她若不上冰湖,怎麼會掉下去?”
“你、你……”胡文孺一句也反駁不出。
元相國面色黑沉。
暮青的歪理論還沒完,“按照這個歪理,令嬡冰上獻舞是相府的錯,如果相府不舉辦詩會,令嬡就沒有機會冰上獻舞。”
胡文孺:“……”
百官:“……”
沒人敢看元相國的臉色,只聽暮青哦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一事來。
“按照這個歪理,今日五胡獅子大開口,是諸位主和派大人的錯,如果你們不主和,胡人就不會進京議和,也就沒有今日之事。”
百官一噎,皆不出聲。
“所以,與其怪我驗屍查案,諸位大人還是自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