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爲師,終生爲夫 一百三十一章 存半世的話,與你說
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的阮依依有點分不清陰陽,她半闔着眸子,藉着夜明珠的光隱約看見王仕青坐在她對面的圓桌邊,停頓了一下後,他又走了過來,挨着她,坐在牀邊。
“你好些了嗎?”王仕青能看出來,阮依依的身體比在皇宮的時候更糟,他診了診脈,發現脈相微弱得幾乎探不到,心裡焦急:“爲何會這樣?”
阮依依側過頭看着他,笑道:“沒事的,師傅說了,女兒國寡婦村的村長魚娘能治好我,王御醫不必擔憂。”
王仕青當然不會質疑顏卿的話,他也不會質疑阮依依的話。他知道,顏卿離開,空出這個時間和空間給他和阮依依獨處,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他從桌上拎過包袱,打開,將裡面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小聲說道:“這十幾瓶,全是我按照《毒經》上的方子研磨的毒粉。這幾盒針,也是按照《毒經》的上方子淬了毒的。這些,是你在宮裡養傷時用的藥,我全部給你重新配好了,一路上應該夠用。還有……”
“王御醫,謝謝你。”阮依依很感動,王仕青大半夜的趕來送東西已是難得,而且送來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了爲她量身訂做的,如果說她還不明白他的心意那是假話,但阮依依知道,越是如此,越不能給他半點希望:“不知王御醫,以後有什麼打算?”
“呵呵,還能有什麼打算……我能把這個御醫做好,已是難得。”王仕青又撓了撓耳根,那裡已經通紅,還破了皮,王仕青還不自知,只是緊張的應道:“如果還能跟着顏先生多學些時日就好,只可惜……唉!”
阮依依附和的笑笑,王仕青嘴裡說的是想跟顏卿學醫,實際上他想的是什麼,阮依依清楚。只是,愛情不能分享,假如哪天有個癡情女子癡纏着顏卿,阮依依也希望顏卿能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拒絕她,用行動來捍衛着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感情。
但是,阮依依狠不下心來。王仕青顧左右而言他,壓根不提一句真心話,說得全是客套,但又是如此的真誠耿直。
阮依依也糾結了好久,幾次想鼓起勇氣說些冷淡兇猛的話,話到嘴邊,又不知不覺的嚥了回去。她真得不想,在臨走前,還這樣狠狠的傷害王仕青。
“王御醫,依依,想求你一件事。”阮依依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安樂坊有木根叔照看,但是那裡需要郎中坐診。依依想求王御醫,有空幫忙照料一下。”
“這個當然,這個當然。”王仕青原本就一直在安樂坊幫忙,就算阮依依不開口求他,他也會每日去那裡坐坐。這也是他思念她的一種方式。
阮依依見王仕青上了套,立刻搶着說:“王御醫遲早是要成家立業的,依依是怕王御醫成家之後,嫂夫人會對此頗有微詞。假如是這樣的話,王御醫不必勉強,到時候讓木根叔再去尋個郎中就行了。”
王仕青一愣,臉上的笑容立刻僵死在那裡。等他反應過來時,想再擠出一個笑來掩蓋自己的失態,卻發現,臉上就象石化了一般,任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強顏歡笑。
阮依依很自責,她咬着脣,許久的也沒有說話。
“爺爺看中了幾家女孩子,打算開春就去找媒婆提親……呵呵,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找金媒婆了。”王仕青故做輕鬆的笑笑,他見阮依依愧疚的低着頭不敢看他,知道這個幽默不但沒有幽人一默,反而令兩個人變得更加難堪,便改口說道:“這個,是給你的。”
阮依依接過王仕青遞過來的一個小包袱,打開一看,裡面竟是她那身被砍爛的雲錦月裳。
“這是宮變那晚你穿的衣裳,你在歸燕閣養傷時,皇上差人取走了衣服藏在議事廳……最近皇上的壓力太大,有時候會神智不清,你的衣裳放在那裡怕會刺激他,所以我就拿出來了。”王仕青輕描淡寫的說着,卻沒有告訴阮依依,實際上他是怕吳洛宸整天盯着這件衣裳看,看多了會刺激他突然想起一些不該想的事。
如今,吳洛宸雖然時常會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但只要他平靜下來還是個好皇帝,還是能處理朝政,治理這個國家。但是,如果他突然的想起一些不該想的事,怕是會對他們不利。
所以,他才冒死偷出這件衣服,物歸原主。
阮依依並不知道其中深意,但她見王仕青爲她“拿”回衣服,很是感動。王仕青呆呆的坐在旁邊,看着阮依依將衣服收好,這才起身,問她:“你,還會回京都嗎?”
阮依依迷茫的望着王仕青,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回。但如果這個時候一口咬定說自己不回,會不會太殘忍呢?
“短期之內,我和師傅都不會再回來了……或許,幾十年之後,我們會回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阮依依只能給他這麼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王仕青淡淡的笑了起來,他突然伸手過來,拉起被子,替阮依依蓋嚴實了,然後掖了掖被角,又呆呆的站在旁邊,盯着阮依依的額頭看。
他不敢妄想去親吻阮依依的脣或者是臉頰,但臨分別之時,他紳士的親親阮依依的額頭。她希望她能記住他脣間的溫度,還有他這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
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情,再一次將已經掖好的被角又掖了一次,王仕青將包袱放在牀邊,準備離開。
門,打開後,王仕青回頭看她。阮依依已經支撐起上半身,默默的望着他,這個將暗戀醞釀成苦澀的男人,一個她只能辜負不能圓滿的男人。
“我會在京都等你,存半世的話,與你說。”王仕青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阮依依跌回牀裡,流着眼淚,不知該如何是好。
半世,便是五十年。人生七十古來稀,王仕青現在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他所說的半世,全是他剩下的一生。他等她半世,只等她再回一次京都來看他。他會結婚生子,他會將所學的醫術發揚光大,他會將這份暗戀繼續醞釀昇華,到半世之後,再讓他們全部揮發。
顏卿聽到隔壁房間開門的聲音便走了出來,王仕青已經不告而別。阮依依哭倒在牀裡,他摟緊她,小聲的安慰她:“阮阮,他會想通的。”
“嗯……師傅,阮阮這樣傷他……對不起他……”阮依依抽抽噎噎的指着牀邊的包袱,傷心的說道:“他還送來了這個……”
顏卿一看,只見一個大包袱裡,除了瓶瓶罐罐,還有一個小食盒。阮依依已經打開了食盒的蓋子,裡面,裝着幾根油條,和一小盅豆漿。因爲一路趕來,豆漿已經全部灑了出來,但那幾條油條,依舊香脆,黃澄澄的,保護得很好。
阮依依自受傷後,就再也沒有進食過,又過着以前在佛牙山的生活,整日靠藥物維持身體機能。她想吃豆漿油條都快想瘋了,在歸燕閣,只要醒來了,就會忍不住的問謹嬤嬤她們要油條吃。
但是,她從來沒有在王仕青的面前提起過。她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知這些的,但是,這食盒裡的油條,是王仕青的一片心意。阮依依真得很後悔,自己在他前面提起要他成親的事,她這麼做,就象一把鈍刀子用力的割着他的心,還要逼他笑着說好。
顏卿見阮依依哭得傷心,抹乾她的眼睛,哄了很久,阮依依最終還是因爲身體過於虛弱而睡了過去。顏卿一直抱着她,直到她睡沉了,纔起來,將包袱收拾好,來到項陽的房裡,將睡在外面樹枝上的魅然叫醒:“王御醫剛走,你們幫我送送他。”
魅然見顏卿的臉色不太好看,不象生氣,反而還有點傷感的樣子,拿不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應了一聲正要離開,顏卿突然叫住他,在乾坤袋裡翻了一下,又找出一本書來。
項陽探頭一看,這書上的字寫得是歪歪扭扭,亂七八糟,狗爪子按在上面都比這字好看。魅然一看那字,比嬰兒寫得還難看,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哪隻鬼寫的啊!到底是字還是符?”
顏卿瞥了魅然一眼,魅然立刻不敢再笑。項陽也跟着收住了笑意,仔細又看了兩遍,不確定的問顏卿:“這是依依那丫頭寫的?”
“她剛來這裡的時候,不會用毛筆,我逼她抄醫書練字。這本是她抄得第一本,最簡單的一本醫書,叫《脈症》。魅然,你拿去送給王御醫,就說是依依送他的禮物。”
顏卿說完,將醫書遞給他。魅然想都不想,就象陣風似的趕了出去。項陽目瞪口呆的看着顏卿,問他:“師兄,你這樣,不太好吧。”
“我知道不該給他念想,但有時候,太絕情了,反而令他更加念想。與其讓他永遠記着依依對他的心狠,不如給他些美好回憶……”
項陽傻傻的看着顏卿,半晌才說道:“師兄,你這話,太深奧了,我怎麼聽不懂?”
顏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需要懂……洗洗睡吧。”
(有那麼一點點小憂傷吧,今天依舊雙更,十點鐘準時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