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章 今天兩更 寸寸相思寸寸灰
月朗星疏的夜晚,剎那間風雲突變,一陣陣狂風平地而起,捲來天邊厚厚烏雲,如海浪般在天空中翻滾,每片烏雲的對撞,都有道道閃光。穿越小說吧天地之間頓時失了顏色,只有那慘白的閃電光芒,夾着赤紅的流星橫跨天空,縱然在短兵相交之時,也能清晰的聽見因爲要突破大氣層摩擦而發出的劇烈的炙熱燃燒的聲音。
流雨星,阮依依平生第一次看到這樣壯觀的流星雨,一顆顆,彷彿天的眼淚,急速劃過天空,用自己的生命,將烏黑的天空撕成兩半。
很快,流星雨越來越多,燃燒不夠充分的,墜落在地面上,燃起熊熊大火。天空,象放煙火似的熱鬧,每一顆星星都爭先恐後的突然出現在空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破長空。
無情的黑夜,被這突如其來的流星雨,照亮。臉上的淚痕,無處躲藏,肆意淚流的臉,在漫天黃沙之中,變得珍貴。
阮依依雙後捂着嘴,怔怔的看着天空。
此時的電閃雷鳴,已經成了小兒科,流星雨的壯觀,也鎮住了來犯的敵軍。遠遠的,阮依依就能聽見伽藍國士兵的土語,他們以爲,有了柳翠做內應,就能順利的偷襲,並趁機燒了西北大營的糧草庫。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柳翠爲了一已之私,按捺不住的提前動手想殺害阮依依。正因爲如此,阮依依才能發覺她的身體狀況並非如他們想像的那樣糟。這裡是荒漠,沒有別人暗中醫治,柳翠只怕早就被染惡疾而死。
也正是這個小小的紕漏,引起了阮依依的懷疑,也令袁鐵軒有所準備。
一切皆有天命,阮依依忽然覺得,很多事,真得只在一線之間。
服下忘情的顏卿,有着與魚娘不同的症狀。他昏倒在阮依依的面前,如死去一般,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了溫度,也沒有了任何生的證據。
如果不是因爲相信魚娘,阮依依一定會失聲痛哭起來,或許,她會象羅密歐看到茱麗葉那樣,不等對方清醒就撥刀自殺,以死殉情。
但是,經歷了重重坎坷之後的阮依依,變得沉穩。她害怕這是條不歸路,但她更相信魚娘,她不會害她,也不會害顏卿,她的忘情,一定不會傷害他們兩個。
還有那個神秘兮兮的老掌櫃,雖然來路不明,但阮依依的內心,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去信任他。或許,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選擇相信他。
她在等着老掌櫃來渡他。
因爲有了事先的準備,廝殺並沒有進行太久,流星雨即將結束之時,拼殺的聲音也漸漸的變小。大營裡被點燃了幾個帳篷,乾燥的空氣中噼哩叭啦的冒着火星,士兵們在互相砍殺,有死有傷,斷頭流血,哀嚎遍野。
阮依依視若無睹,五官彷彿隨着她的消沉而自動的關合,她虔誠雙腿並跪在顏卿的身邊,握着他冰涼的手,開始喃喃自語。
受命保護阮依依的護甲兵將阮依依和顏卿團團圍住,痛苦的呻.吟聲不絕於耳,但他們每個人猶如被神點仙,都只能聽見阮依依虔誠的祈禱:“求天憐憫,渡我師傅,信女阮阮,寧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聽者無不動容,有人曾想試着拉起她到安全的地方,躲避從天而降的流星雨,和從伽藍國士兵那射來的不長眼的毒箭,但一聽到阮依依的祈禱,所有人都猶豫了。
最後,他們只能背對着阮依依,將她與顏卿圍在裡面,手執盾牌,時刻警惕着飛來橫禍。
哭聲,廝殺聲,爆炸聲,刀戟刺入血肉的撕裂聲,互相對砍而鮮血直流的汩汩聲,振奮人心的戰鼓聲,冷不丁從黑暗之中冒出來的毒箭劃破空氣的聲音,象一首複雜又殘忍的交響樂,在沙漠中響起。
旱雷聲轟隆隆的從天邊滾來,在他們的頭頂炸開,地動山搖,罕見的流星雨,在雷聲的助陣下,帶着撼天震地的氣勢,從神秘的天空中洶涌而來。黑色的天,彷彿被野獸利爪抓傷,一道道紅色光芒,正如那皮綻肉開的傷痕。
阮依依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她的眼裡,只有剛剛服下忘情的顏卿。
她清晰的記得,魚娘服下忘情之後,昏迷了三日,但她只是昏睡,依然有着脈搏,而顏卿,卻真得死了。
他死了,他吃了忘情也會死?爲何自己沒有跟着他死去?難道是魚娘弄錯了忘情的方子?還是天道殘忍,縱然看到顏卿服下忘情,順應天意昇仙也不肯放過他?阮依依的心裡有無數的問號,但她沒有答案,只能耐心的在原地等待,等待老掌櫃的出現。
“阮小姐,再不走,太危險了。”護甲兵可以想辦法阻擋人禍,但眼看逐漸稀鬆的流星雨開始慢慢的改變軌跡,落在他們的附近,護甲兵不得不提醒她,要快些離開此地。
與此同時,從前線撤下陣的項陽和魅然他們也趕來這邊,他們擔心阮依依,擔心顏卿。
阮依依搖頭,命令他們:“我不會走,你們誰也不許放人進來,否則,我當場自盡!”
說完,她繼續虔誠的跪在地上,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刀,割下縷縷髮絲,均勻的分成若干束,然後,將自己的衣角與顏卿的衣角綁了個死結,每綁一個死結,便將一束頭髮藏在裡面。每藏一束髮絲,她都流着淚小聲念着:“髮絲如情絲,束髮如束情,願得良人情絲相連,縱然分離,只求絲絲入心,不離不棄。”
護甲兵無奈,只能頑強的守在原地,時刻警惕着可能落在他們頭上的流星雨。項陽他們不敢上前,害怕阮依依性格太過剛烈,真得當場自盡,只能遠遠的守着,觀察着流星雨的分佈,以防止禍從天降。
誰也看不到顏卿的情況,誰也不知道阮依依到底想做什麼。
突然之間,隨着一顆火球似的流星雨落下,砸在離他們最近的帳篷上,帳篷燃起熊熊大火,地動山搖,砸在地面上產生的飛土和石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向四周飛射出去,但是,沒有一塊,飛向阮依依他們這邊。
衆人紛紛使出渾身解數來躲避這些從天而降的“暗器”,魅然和項陽攔身在前,施法運功,保護着其它人的安全。另有不少武將,揮舞着大刀長劍,將剩下的細小的石塊一一擋開。
一時間,現場亂成了團。有人受傷,有人因此喪命,有人被打得千瘡百孔,有人被砸昏在地,有人被流星帶下的火星濺在身上,急忙就地打滾,自救自滅。
阮依依無視這些,她和顏卿的衣裳但凡能綁結的都被她綁成了死結。原本長至腳踝的一頭青絲也被她割到了腰間,長長短短,和着淚,貼在兩人之間。
做完這些事後,她便只管盯着顏卿看,不停的探脈,想看看他到底何時纔會有生機。
突然,老掌櫃象土地神似的從地底下鑽了出來,看着阮依依哭得腫得象核桃似的眼睛,捋着鬍子微笑:“恭喜你,阮姑娘,你避開了天劫。”
阮依依很驚詫,竟無人在意他的出現。
老掌櫃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與阮姑娘有緣,所以,旁人是看不見的。”
阮依依點頭,她見老掌櫃要來拉顏卿的手,死死的拽住,就是不肯給。
老掌櫃也不急,他指着那正在燃燒的帳篷,和已經零零散散墜落的流星雨,淡淡說道:“這是你的天劫,也是你的天譴,你竟然躲過了。我不知道這小子使了什麼法子,切斷了他和你的關聯,令天譴來臨時,保你平安。”
“或許,是因爲他死了吧。”阮依依勉強應着。她知道,顏卿死,她便要死的。但顏卿臨死前總是信誓旦旦的要她好好活着,或許他早有安排,但現在他死了,她活着,又有何意義。
老掌櫃圍着顏卿轉了幾圈,突然聽到阮依依說顏卿死了,突然惱了,大聲叫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都說了,我是來渡他的,你怎麼不信我能保他周全。”
言下之意,我只是來保他周全,所以流星雨寫我無關。你沒被流星雨砸死,是因爲顏卿保了你,也與我無關。
阮依依沒有說話,她還能勉強的笑出聲來。老掌櫃這樣篤定的說是來渡他的,阮依依全當自己相信他,否則,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唉,本來天機不可泄露,不過,看你可憐,我悄悄告訴你。”老掌櫃看阮依依笑着哭,明明哭得傷心,梨花帶雨,還勉強撐着一張小臉笑着,比哭還難看。
特別是這天相異常,其它人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到處找地方躲,可是她,不懼被流星雨砸死的威脅死守在顏卿身邊寸步不離,不禁對了惻隱之心。
老掌櫃蹲了下來,讓自己的臉與她保持在一水平線上,小聲說道:“你是個乖孩子,幸虧你想到了要喂他吃忘情……這流星雨,也是你師傅的天譴。不過你也知道,老天爺也是要面子的嘛。先前雷聲大後面雨點小的,會被人笑話,所以,你師傅必須死上一段時間。等這事平息了,他就自然會醒來,然後昇仙到天上去,位列位班的。”
這話聽上去很可笑,可是阮依依卻聽懂了,還非常的理解。
本來她和顏卿都得因天譴而死,不知顏卿做了什麼手腳,他死不死都保住了她。現在,又有老掌櫃來渡顏卿,保他性命還讓他昇仙。如果讓六界衆生知道了,顏面何存。
阮依依喂顏卿吃下忘情,多少給天庭面子,所以他們可以不讓顏卿真死,但天譴還是要有的,只不過,顏卿並非真得因天譴而死而已。等這件事過段時間,天庭再找個理由,比如他吃了忘情不再違背天道,就能以慈悲爲名將他收回到天上,繼續做他的仙醫。
總之,所謂的陰差陽錯,又或者說是命中註定,顏卿死一段時間就能活下去,只是,他忘了阮依依,不再記得與她有關的任何事。而阮依依,不會忘記顏卿,但卻不能再長相廝守。
總體來說,這個結局,仍然是老天爺最初的意願。只是,過程有些坎坷。
老掌櫃見阮依依整個人都伏在顏卿有身上,耳朵貼着胸口,想聽他的心跳。但那裡,早就停止了跳動。
流星雨漸漸止住,老掌櫃見時間不多,只能將她拉起。長嘆短噓的看着阮依依,心有不忍,但天命難爲。老掌櫃扶起顏卿,正準備離開時,看到阮依依已經是泣不成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很鬱悶的問她:“你都不問問我,我是什麼神仙嗎?”
哭得大腦缺氧的阮依依只是死死的牽着顏卿的手,這雙手,曾經每天都這樣牽着她,帶她走遍了佛牙山的每一座山峰,帶她沿着無憂國的邊境線看盡世間美景,拉着她在馬路上逛街,象普通的情侶一般十指緊扣,不離不棄,握着她的手護在掌心,用他的溫暖給她最大的幸福。
只是,現在要放手了。無論生死,都要放手了。
老掌櫃等了等,見阮依依除了哭還是哭,根本聽不到他的問話,只能無奈的搖頭要離開。可是,阮依依還拉着顏卿的手,他每走一步,阮依依就亦步亦趨的跟一步,不肯放手。
“罷了,早就知道,你這娃不會聽話的。”老掌櫃一拂袖,阮依依頓時天旋地轉,倒在地上。緊緊拽着顏卿的手,突然間變得無力痠麻,臨昏過去之前,只覺得手指頭處有一絲輕微的力量,將手中的糾纏帶走,然後,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漫長幽深的黑夜一條看不到盡頭的不歸路,阮依依獨自在裡面走着,跌跌撞撞,伸手想扶,卻沒有任何的支撐點,睜大眼睛想看,卻伸手不見五指。所有的感官,在極度黑暗之中退化,雙耳彷彿被捂住,聽不到聲音,就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都聽不見,人好象瞎了,沒有一絲光線的刺激,呼吸,也因爲缺氧而變得極度困難,每天都好象堵住了似的,無法舒解。
這些,都無所謂,只是胸口生生的疼,象有無數雙小手在裡面不停的撕扯着,血淋淋的。剛剛結疤的傷口,撕開後,舊傷新肉,都是那樣的新鮮,全部都袒露出來。整顆心,沒有一處是好的,阮依依總有種被人掏空的幻覺,覺得胸口空落落的,裡面灌着風,還是沙漠裡纔有的,卷着黃沙的風。
沒有盡頭,沒有攙扶,一個人,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硬着頭皮拼命的往前衝。一會撞在石柱上,一會感覺有把劍刺穿了胸口,一會跌倒在地手掌血肉模糊,一會被某種可怕的吸力帶進另一片黑暗之中。
她彷彿在地獄的迷宮中行走,沒有油鍋,沒有火海,有的,只有死一般寂靜的黑夜。
“師傅,你在哪裡。”阮依依下意識的蹲下身來,摸摸自己的腳踝。她有喚心鈴,顏卿說過,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她喚他,他就會出現。
可是,明明用法術隱身在她血脈之中的喚心鈴,此刻正綁在她的腳踝之上。看不見,但手能清晰的感覺到,它活生生的綁在上面,而不是一如從前那樣,隱在身體裡。
阮依依這纔想起,顏卿走了。他服下忘情,從此,與她再無關係。他的世界,他的記憶,他的未來,都不會再有她的出現。
前面的路,無論在何方有盡頭,都將是她一人前行。
“師傅,阮阮想你。”一顆晶瑩淚珠,緩緩落下,滴落在手背,再重力的作用下,順流到指尖,就在掉落到地面的一瞬間,突然發出一聲巨響,那是伽藍國偷襲那晚,最後一顆致命的流星砸在離她不遠的帳篷上的聲音。
“啊!”阮依依大叫一聲,突然的睜開雙眼,從牀上彈坐起來。長期沉浸在黑暗之中的雙眼受不了太過明亮的陽光,阮依依象吸血鬼似的感覺皮膚被灼傷,下意識的捂住眼睛,大喊一聲:“師傅,阮阮眼睛好痛!”
“快快快,放下簾子!”隨着一個熟悉的聲音,阮依依只覺得光線一暗,然後,有一堆的人站在她的牀邊,關心的問她:“還難受嗎?”
阮依依慢慢的分開兩指,半睜一隻眼睛。房間已經變得昏暗,很快,她就適應了。
牀邊,分別站着項陽、魅然和柴情。
魅然見阮依依醒來,急忙替她診脈。阮依依覺得腦子一團糟,便藉着這個時間仔細的理理思路。一屋子的人沒人說話,只等魅然再三確認阮依依身體無礙時,她也將那一晚的事全都記起。
魅然剛撤回後來,阮依依就急忙掀開被子,撩起褲腳一看,喚心鈴果然露在外面,一根紅線,正顫顫巍巍的綁在上面。
柴情不明所以,項陽卻是清楚的。喚心鈴與顏卿心靈相通,是因爲顏卿在上面施了法術,心裡又時時念着阮依依,所以纔有效。如今顏卿憑空消失,不知生死,依附在上面的法術也隨知消失,再漂亮的喚心鈴,也只是個普通鈴鐺。
所以,它會顯身,而且,沒有一絲靈氣。
“你們都出去,我要跟小情說會話。”太久沒有說話,阮依依的嗓音特別的乾啞,勉強說完這些話後,就覺得喉嚨裡火燒火燎的,非常的痛。
魅然留下一碗藥,示意柴情幫她服下手,其它人才離開。
阮依依一直等他們走了,看了眼柴情,見她換了一身厚衣裳,外面還套了件小夾襖,心莫名的顫了了下,問:“我睡了多久?”
柴情有些爲難的看着她,悄悄的伸出了三個手指。
阮依依估摸着應該不只三天,正想問是不是三十天時,柴情已經哆哆嗦嗦的說:“三個月……”
阮依依一怔,然後黯然嘆道:“我竟睡了這麼久……把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告訴我吧。”
柴情坐了下來,慢慢的,一五一十的將事情都告訴了她。
伽藍國因爲奕世王子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但因爲勢單力薄,不敢公然與無憂國翻臉,所以,在得知吳洛宸突然感染惡疾時瘋時好的時候,就起了進犯的心思。
但袁鐵軒的西北大軍是銅牆鐵壁,很能擊破,故將主意打到了柳翠身上,許了不少金銀珠寶,要她裡應外合,燒燬大營糧草,分散大軍注意時,伽藍國再衝進來殺個片甲不留。
誰知這個時候阮依依和顏卿來到大營,柳翠急於報仇,破壞了計劃,先行對阮依依下手,暴露了自己。柳翠不知他們已經懷疑她,見阮依依不但治她還放她,便仍然按原計劃行事,卻不知袁鐵軒他們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將他們一網打盡。
偷襲當晚,天有異象。誰也不知道顏卿是怎麼突然消失的,就連護甲兵發覺時,只看見阮依依昏迷在他們的人牆之中,身上的衣裳也不見了,頭髮被割得是亂七八糟,身下的沙子,早被她的眼淚浸溼。
第二天他們全都趕回樂安城,阮依依一睡就是三個月,不肯醒來。項陽不讓魅然進入她的夢魘將她拉回,只說如果她不願意,就算回到現實生活中,也會瘋癲,不如讓她自己找到出路,想通了,就會回來。
魅然無奈,只能每日用靈芝人蔘和天山雪蓮這些名貴藥材熬成的汁吊着她的命,只要她有脈博,便不再管她,不強迫她甦醒。柴家特地挑選了十二個做事牢靠本分的老媽子,分成三班,日夜輪班照顧阮依依,柴情只要醒來便來房裡陪她,說說話什麼的。
大家都知道,她沒有病,只是無法忍受失去顏卿的痛苦,所以將自己關進了一個只有她才能進去的夢境中。誰也不知道她在夢境中會遇到什麼,除了等待,誰也沒有辦法。
阮依依聽到這裡的時候,忽然笑了。她沒有太多的力氣去告訴柴情,在她的夢境中有什麼。阮依依只是很無力的想着,她並沒有服用忘情,爲何在夢裡,夢不到顏卿。難道,是他把自己忘得太乾淨,連她的夢裡,他都不肯來?
還是說,他仍然處在死亡的狀態中,等合適的機會再甦醒回到天上去。
無論如何,阮依依這三個月來,所有的夢,都是一片漆黑。無邊的寂寞,將她鎖住。別人進不來,她也出不去,如果不是那顆相思之淚將自己驚醒,或許,她要再睡上三年也是有可能的。
在旁伺候的老媽子見阮依依身體無力,開始慢慢的往下滑,上前將她架子,又調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重新將她擺放好。柴情見狀,趕緊端來人蔘雞湯,小心的喂她。
阮依依想自己吃,剛擡起右手,看見上面還綁着繃帶,纔想起自己被柳翠挑斷了右手筋。雖然已經接回,但到底傷了,她又這樣躺着睡了三個月,錯過了恢復期,怕以後會落下病根。
“柳翠呢。”阮依依喝完雞湯之後,感覺有些力氣。她突然很害怕會再睡着,怕自己一睡便不再醒來,所以一個勁的拉着柴情東說西扯。
柴情很不屑的撇撇嘴,說:“伽藍國的人見他們中了埋伏,以爲是柳翠騙了他們,一刀把她結束了。”
阮依依苦笑,她和顏卿一心行善,救人性命,積善積德。結果,人命也只是一刀而下,便沒了。
不過,這也是柳翠咎由自取。當初如果她肯回頭是岸,拿上銀兩和藥騎着駱駝跑走,或許,這個時候已經找到好人家嫁人。
莫名的,阮依依有種奇怪的感覺。或許老天爺看她和顏卿也是這種心態吧。明知道天命不可違,不能失身不能相愛不能共同過着普通夫妻的生活,可是他們還要逆天而行。兜兜轉轉這些年,經歷這樣撕心裂肺的痛,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柴情怕她會想起不高興的事,趕緊的轉移了話題:“依依,你想的那個娛樂城的主意真好。我大哥和二哥這三個月來一直在忙這件事,按照你當初提出的構想,把三寶客棧這條街上的店面全部改造,成區域經營,形成一個象你說的什麼綜合消費區……反正,現在真得很不一樣了。”
阮依依聽着聽着,思緒又飛回到大漠之中。那時,她和顏卿都知道分離即將在眼前,心中不捨煩悶,卻又怕影響對方,所以整日整日的待在帳篷裡,拿着柴俊送來的賬本,一本本的看,然後開始構思那前無來者的娛樂城。
那十天,阮依依與顏卿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娛樂城,唯獨不談論的,是他們的未來。
現在聽說柴家已經建好了娛樂城,還開始試營業了,阮依依忽然明白了顏卿的苦心。他要她答應他,幫柴家奪回榷茶權,無非就象她在建這個娛樂城一樣,心裡多了一件別的事,整日去想去做,便會分心不再去想他。
雖然不能做到完全的不想,但,總比睡三個月,把自己關在那幽深陰冷的黑暗中好。
阮依依淡淡的笑了一下,她的身體又往下溜,很疲憊的樣子。柴情也不敢久留,伺候她睡下之後,便退了出來。
伺候她的老媽子們見阮依依要休息,也都退了出去,放下簾子的房間光線幽暗,但又不黑,很舒服。
阮依依縮在被子裡,足足睡了三個月,她仍然覺得很累,不願意起牀,更不想下地運動。她睜大雙眼,看着帳頂,想着心思。左腳屈起,手指無意識的撥弄着上面的鈴鐺,叮叮直響,只是,再也召不回顏卿。
頸間的精靈指戒忽明忽亮,阮依依輕輕摩挲着,很快,信鴿精靈就出現在眼前。
阮依依看着那漂亮的蝴蝶草下的精靈,笑而無語。相當初,她和顏卿剛來到樂安城時,它就來傳話,告訴他們佛牙山的房子塌了,後來,阮依依又求它帶着眉眉回花都拿忘情,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它又出現,彷彿遇見故人,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信鴿精靈,謝謝你。”阮依依伸出手指,讓信鴿精靈站在她的指尖之上。阮依依躲在被窩裡,大氣不敢出,看着信鴿精靈從蝴蝶草下面探出頭來,雖然身體只有米粒一般大,但阮依依還是清楚的看見,它在哭:“謝謝你救了師傅。”
“嗚嗚嗚……我回了趟佛牙山,把這裡的事告訴了他們……嗚嗚嗚,他們都吵着要下山來看你……嗚嗚嗚……”信鴿精靈泣不成聲,它沒告訴阮依依,它差點被佛牙山的精靈打死。
儘管大家都知道,顏卿的消失與它無關。但它參與了其中,情緒激動的精靈們,控制不住的將所有的悲傷都化成力量,發泄在這個傳遞了噩耗的信鴿精靈之上。
阮依依一聽愣了,她也來不及傷心,想給它檢查身體。但信鴿精靈太小,阮依依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信鴿精靈哭了一會,又說:“其實,我不應該帶眉眉去花都拿忘情的。”
“不,你應該去,真的,師傅全靠忘情,纔有可能活下去。”阮依依沒有再詳細的說下去,所謂天機,假如說了便不靈了。
信鴿精靈並沒有當真,它只是以爲阮依依是爲了安慰它,所以才說這種話。不過,它也終於沒有哭了。
“你會吃那顆忘情嗎?”信鴿精靈問阮依依。
阮依依看了看放在枕邊的那個小袋子,裡面裝着另外一顆忘情。魚娘是過來人,所以她知道相思之苦,她自作主張多送來一顆忘情,只是希望阮依依能快些振作起來。
阮依依闔了眸子,將忘情塞在枕頭底下。
她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來回答信鴿精靈的問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象魚娘這樣長壽,經過了千年的煎熬之後才決定忘卻。但目前,她想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牢牢記住顏卿,這個她唯一愛過的男人,一個擁有彼此真心和身體的男人。
信鴿精靈見阮依依不說話,過了會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
“那個……佛牙山的精靈託了來問問你……竹屋才建了一半,還要再建嗎?”
在得知噩耗之時,精靈們忙了神。誰也不知道阮依依會不會再回佛牙山,也不知道,這竹屋還有沒有再建的必要。他們一致認爲,只有阮依依纔有做決定的資格。
阮依依正在猶豫不決時,信鴿精靈又說:“他們說要來看你,問我你在哪落腳……我要不要告訴他們?”
今天正好是200章,字數也破百萬了,懶龜自行慶祝,加更兩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