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滴噠篤噠……
一隻懷錶式的八音盒在蕾絲花紋桌布裝飾的圓桌上發出悅耳的旋律,在空寥寥的房間裡如水流徐徐瀠繞,旋律渲染了整個空間裡的靜謐與詭異,像是一隻上下搗騰的木馬,抑或懸掛在牆上的鐘表,冷颼颼,機械而永恆。
夜風拂過窗牖的紗幔,一霎的閃電帶來的訊光開拓進了這個空寥寥的房間裡,聽得空靈的旋律裡摻雜有急遽的呼吸聲。一對情侶從牀上翻雲覆雨,扯着牀單滾到了地上,事情沒有宣告結束一個段落,房間裡瀰漫起了更濃烈的荷爾蒙……
玻璃上隆起了越來越多的小凸點,然後又凝在一塊,拉出一條長長的溶蠟般的水槽,外面下雨了。
滂沱雨霧在窗外肆虐,染溼了紗幔,還有一盆紫羅蘭。
“熙,能把八音盒的音樂關掉麼?我聽得滲人。”女人嘴裡嚶嚀般發嗲出不滿。
“這一點都不關係到咱們的快感,不是嗎?”男人的動作稍稍緩滯。
“我就是聽不慣嘛……”女人用牙齒咬在熙的肩膀上。
“我已經捨不得抽離出你的身體了。”男人迷離的吻散落到她的鎖骨和白頸間。
女的發出呻吟的哼哼聲,眼眸微闔,窗外的雨夜景在閃電與路燈的交融變得一片氤氳。
古董的八音盒逐漸發出咔噠咔噠的抖動聲,銅片突然在盒內廝磨出另一首尖銳的單曲,旋律與剛纔伶俜而陰沉的章節有些突兀的不符。
女人像是沒完全從一個低沉的階段過度到高潮的適應,她用雙手攬住男人,然後把自己的身體緊貼到男人的胸膛上,好讓兩人更舒適地彼此相溶,在跌宕起伏的節奏裡,她的目光無意停留在了對面的窗牖上。
一綹閃電在窗外炸開,流着水珠的玻璃窗上赫然映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隨即跟着閃電的光稍縱即逝。
女人的臉正對着窗口,僅僅一剎間,窗口模糊的輪廓讓她驚得魂飛魄散,那個叫熙的男人還在忙碌不迭。
“熙,你回頭看看,窗口有東西……”女人抓着他的肩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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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呢,別大驚小怪的,也就是外面建築的影子罷了。”男人的嘴脣又親吻到了她的耳垂上。
黑暗在窗外停滯了半分鐘,又一綹閃電劃破夜空,把整個屋外都照明瞭,所有的雨夜下的輪廓都被映得清清楚楚,
女人的心被懸空起來,她全神貫注地睜大了眼睛朝窗外看,想從外面發現點什麼,喉嚨裡發出嗯嗯的抑制聲。她把男人的腦袋往自己的鎖骨下埋,然後眼前的視野寬闊了。
窗外的輪廓愈加清晰,宛如一裘裹屍布拉攏在窗口,包裹成一團,雨水沁溼了。她發現那個影子佇立在離窗口咫尺的地方冷冷站着,看不出是活的是僵死的。
男人的動作愈加急遽,他拼命地朝她下面撞擊,女人張大了嘴,但是胸口像是被一團棉絮堵住了,氣息停留在了喉嚨,噎着,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外面的影子似乎是晃動了一下,女人的心驟然被揪緊了,她僅僅摟着劇烈運動的男人,把所有的精力都轉移到了窗口的不明輪廓上。
男人達到了高潮,他忘我地衝刺着,女人終於發出了叫
聲,而就在此時,窗口佇立的那個輪廓猛然間貼到了玻璃片上,一個炸雷從空中‘咂喇’一聲,貼在玻璃片上的輪廓被照得清晰了,竟然是一張模糊而猙獰的面孔!
僅僅在閃電拍閃光燈般一逝而過,但是整張臉的輪廓在半透明玻璃片上宛如一張沒有瞳仁的骷髏,顴骨上兩個黑黲黲的深洞往裡陷去,連鼻骨都沒看到,兩個黑洞下就是一張張大了嘴巴的大口,帶着血絲的牙齦磕到玻璃片上,拉出一條條清晰的刮痕。
“熙!熙!”女人瘋狂地掰着男人的臉頰,想把他的頭往後看去,男人沒有半點想要後看的動作,他的額頭就貼在她的下巴下,此刻像是被打了雞血,他的節奏狂烈而有力,連呼吸聲都沒有了,他發狂地繼續他的工作,直到抖動了好一陣他才停下來,然後呼出了一口氣,趴着不動了。
女人是徹底瘋了,她索xing揪住了男人的頭髮,把他的臉孔使勁往上拉,驟然間,男人本來一張深邃而俊朗的面孔竟然變成了一張與玻璃窗外的那張可怖的面容一模一樣!兩眼處如硫酸腐蝕掉了眼珠子,就剩下兩個空洞的
男人笑了,兩隻黑糝糝的眼洞抵在女人的臉頰上,在巨大的嘴巴里滴出一綹腐敗液體,流到了女人的嘴邊,他說了一聲:“寶貝……”便帶着邪惡的笑容朝女人的鼻樑咬了下去。
“啊!!!”
整個空間被黑暗湮沒……
……
希璟終於睜開了眼睛,原來是個夢魘。枕頭邊上的熙沉睡如嬰兒般,揹着身對着她,熙的手搭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腹部有輕微的起伏。
現在是深夜兩點,趕巧的是,窗外真的下雨了,她嚇得起身去摸到牀頭櫃子的檯燈,然後打開出來,把目光移到窗口上。外面沒有打雷,也沒有閃電。就是不大不小的雨。
希璟屏住呼吸凝視了許久,沒發現任何動靜,她的胸脯才緩緩下落,鬆出了一口長長的氣。
“熙,熙?”希璟下意識地用手推了推枕邊的男人。
熙是她的男朋友,他難得一次回來跟她團聚,這次是特意在一個白色情人節裡回來找她,買了一大束鳶尾花送給她,並且在公司裡請假了兩天。
熙沒有動彈,希璟拿起檯燈朝他後腦勺上照了照,這個男人穿着背心,健實的肩膀上把背心撐得緊緊的,光線下一層淡淡的古銅色。
希璟因剛纔的夢魘仍是心有餘悸,她甚至不敢用手把男友的身體掰過來,她很害怕,一把男友翻過來了,就是那張沒有眼珠子的空洞的兩個窟窿的臉。
檯燈發出的光線估計把熙照有些不適,他睡夢裡用手臂遮住了眼睛,然後繼續甜睡。希璟把手縮了回來,從牀邊的櫃子抽屜裡拿出一瓶藥丸,然後塞到嘴裡,乾嚥而下,又把身上的內衣脫下,然後直接蓋到了熙的側臉上,沒敢再去看他。
看着檯燈發出的亮光,直到自己的眼瞼再次犯困,她終於重新也背對着他,緩緩闔上了眼睛……
漫長的一夜,黎明被延宕在雨後的陰霾,姍姍來遲。
不過這天早上的空氣很清新,希璟穿着單薄的輕紗羅裙,靠在浴室的門口邊,門口邊上是窗牖,她呆呆地看着窗外那些在白晝裡毫無
遮掩的輪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
“希璟,你怎麼起牀這麼早?”身後傳來熙的慵懶的聲音。
希璟回頭看了一眼熙,這個俊朗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褲衩,兩眼惺忪,卻有一份令女人迷離而嚮往的怠倦。在他健實的胸口上,還紋着一串英文名字,那是希璟的英文名。
“我昨晚失眠了……”希璟轉回了頭。
“怎麼這樣子,咱們不是一起入睡的麼?”熙揉了揉眼睛,頂不住又打了個呵欠,倦意似乎揮之不去,他起身摸到牀頭櫃子的抽屜,拿出一包香菸,抽一根叼在嘴上,然後點燃了。
“給我一根。”希璟聽到打火機的聲音,便開口說道。
熙一怔,隨即便微笑着又從煙盒裡掏出一根,然後起身懶散地走到希璟的身後,一抱住了她:“你已經很久不吸菸了。”
希璟用兩根手指把煙叼在嘴邊,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還殘留着昨晚沒洗乾淨的紅色指甲油。
“熙,跟你說個事兒。”希璟抽了一口,鎖骨上一縮,把白霧吸進了肺裡。
“說罷。”熙把她摟得更緊。
“我,我……”希璟突然掙開熙的手,轉身正面對着他一本正經道,“咱們結婚吧?”
空氣裡瞬間像是莫名地凝結了下來。
熙頓了一下,然後又露出溫柔的笑容:“爲什麼這麼急?”
希璟把手中的一塊長條物朝他手上塞去,沒有說話。
熙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長條物,原來是測孕棒,他臉色登時一僵,有些不可思議地說:“你懷孕了!”
希璟點點頭:“兩個多月了。”
“可是,我,我現在連籌備婚禮的錢都沒有……”熙的臉色呈出尷尬與無奈。
“我知道,但是我等不及了。”希璟眼眸擡起來,灼灼地落在熙的鼻樑上。
熙愣了愣,轉身使勁抽了一大口煙,稍有停頓,便手一攥,把測孕棒丟到了垃圾桶裡:“希璟,咱們先打掉吧……”
一句話,彷彿把整個剛分娩出的黎明又bi回了黑夜的襁褓裡。
“我已經打了兩次胎了,再打,我就要穿宮了。”希璟聲音很低。
熙胡亂地抽着煙,大口大口的白霧在嘴裡穿梭。他突然轉身道:“這樣吧,這次咱們無論如何都要打掉,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不行!”希璟冷冷道,“醫生說了,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得要。”
熙想再抽一口煙,這才發現,菸頭已經燒到了菸蒂,他丟到地板上,用拖鞋踩了踩,不容置喙道:“希璟,聽我最後一次!我們現在不可能把這孩子生下來,這要牽扯得太多!”
“可是我沒有選擇了。”希璟也把手中的菸蒂朝身後的抽水馬桶丟了進去。
菸頭打在一些水跡上,發出嘶的一聲,滅掉了,菸蒂漂浮在了水面,幾顆灰燼灑在周圍。
牀邊上的手機突然發出刺耳的鈴聲,熙擡頭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是一條短息,希璟看了看他,心裡有些異樣,神經莫名的懸空了。
“等我下次回來再跟你商量。”希冀蓋上了手機。
“你要去哪?”希璟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