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覽宴上見到宿墨行在六皇子粱子婿身邊時,還以爲是看錯了,等人走近時才確定無疑,再看到宿墨看着唐子煙的眸光,心裡更加有幾分明白。
只是這宿墨爲熙國皇子,就算唐子煙再喜歡他,他也不可能娶一個承啓國的商賈之女回去做妃子。
唐子煙腳步一頓,心裡微起漣漪,這些日子唐耀對她也算是關照有加,雖然還不算是一個稱職的爹爹,但最起碼已經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爹爹,有些事情或許不應該瞞的他太緊纔是。
“爹爹爲何這麼問?”唐子煙還是沒有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只因爲她不想讓事情有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在其中,她要牢牢把握自己的命運,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被唐子煙反問一句,唐耀一時到無語了,“沒什麼,只是後日又是你與方公子定好的時日,希望到時候沒有什麼變故,爹爹只是擔憂,你三嫁若是嫁不出去,這方公子恐怕會失了耐心!”
就是要讓他失去耐心,讓他又恨又氣,又疼又痛,讓他放手是痛不放手是疼,此生,她就是要讓他嘗便人間所有的痛苦,來償還她上一世所受的折磨。
唐子煙緩步出門,姿態優雅,迎着午後的冬陽,一步一步走出了前廳。
白管家看着一時失怔的唐耀,上前撫慰道,“老爺應該歡喜纔是,現今大小姐做事端莊穩重,實在是我們唐家的福氣!”
這一點,唐耀心中何償不知,可是唐子煙畢竟是一介女流,終究要嫁人的。到時候,他還是得面對唐子安年幼的事實,二門和三門那邊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況且,老夫人心中最喜歡的兒子是唐文遠,而他不過是支撐唐家產業的一個勞作者而已。
這些年,自己的孃親看似不問世事,把自己關在佛堂裡唸經拜佛,而是她心裡對唐家現在的情況清楚的很,之所以她沒有把話說的那麼明白,是因爲如今唐文遠還不成氣候,而他還正當壯年。
想到這裡,臉上一時憂愁,輕聲嘆息一聲,囑咐白管家道,“後日是大小姐的婚事,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出任何差錯,別說是下冰雨,就是下刀子,你也得想辦法把大小姐的花轎送到方府,現在,唐方兩家聯姻才能在樑京繼續站穩腳跟!”
白管家雖然看不懂唐耀的憂慮,但眼下唐家的局面心裡還是有數的,如今連劉氏也敢在老爺面前大呼小叫,由此就可以猜出,那二門和三門是越發不把老爺放在眼裡了。
如今船行那邊正是虧空期,航海的大船剛剛動工,這段時間就憑着兩艘貨船盈利,剛剛夠補造船的費用。這個時候,正是唐府最爲空虛時,若有人趁火打劫,恐怕老爺會面對新一場的危機。
想到這裡,白管家心裡也暗歎一聲,如今唐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顯然老爺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小姐和方公子聯姻的事情上了,但願不要再出什麼差錯纔好。
回到後院,唐子煙一眼就瞧到了伶雲託着腮呆坐在門檻上,眼神發怔,神思昏沉,似在那裡坐了一天似的。
“伶雲,不在房間裡坐,怎麼跑這裡來吹冷風?”唐子煙的話音剛起,見伶雲的頭猛得擡起,眼眶一紅,就向唐子煙撲了過來,也不顧主僕之別,抱着就開始數落,“大小姐,你走這麼長時間,怎麼也不叫人送個信回來,伶雲都怕死了,唯恐你會出什麼事情,就在剛剛,右眼皮還在跳!”
剛剛回來,身上還是初冬的清冷,被伶雲這麼一抱,心裡到一股暖洋洋的感覺。
唐子煙本想推開伶雲,試了試卻發現她抱的更緊了,扯了扯嘴角,“伶雲,你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小了,別人都是順着活,你怎麼反到是倒回去了呢?”
重生之後,再見伶心,心中那份喜悅早超過世間一切規矩,那一天她初見伶雲時,就曾暗暗囑咐自己,此一生不論伶雲犯了什麼錯,她都不會責備懲罰。
自從孃親去逝後,伶雲就像是一個姐姐般照顧着她和子安,她不是沒有看到過伶雲藏在角落裡偷偷抹眼淚,也不是沒有心疼過,可是上一世的她竟然天真的認爲,只要她隱忍不言,只要她不想爭什麼,那些惡毒的人們就會放過她們,可惜,是她錯了。
好半天,伶雲才抹了眼淚,吸着紅紅的鼻子,對襟的青紫小襖也皺成了一團,邋遢的像是一個剛剛起牀的小媳婦,瞧着她抽抽嗒嗒的樣子,唐子煙忍不住撲哧一笑。
伶雲立刻抗議,“大小姐,你真過份,人家替你擔憂,你還嘲笑人家!”
“我不過是去皇宮一趟,你就哭成這樣,將來我若是進了地牢,你是不是要哭乾眼淚……”唐子煙的話還未完,就被伶雲捂了嘴,她的眸底是深深的驚恐,眼底的眼淚又一次奔涌而出,唐子煙知道,這一次真的是觸到了伶雲心底最害怕的地方,還沒來得及說一句:我是開玩笑的,就看到伶雲的眼淚又簌簌落下了。
她背轉身子,聲音有點嘶啞,一字一句說的特別的清楚,特別的慢,“大小姐若是不喜歡伶雲侍奉,自然可以打發出去,不要用這樣的話來唬伶雲,如果能保大小姐和大少爺一生平安,即便是伶雲死了,那也沒有什麼干係,伶雲無父無母,全憑府上郡主照料才能苟活至今……”
這時候,唐子安也從房間出來,瞧到正哭哭啼啼的伶雲,把看到唐子煙的喜悅也給衝散了。
“姐姐,伶雲姐怎麼了?”唐子安早就不把伶雲當作丫頭,而是當成了大姐,看到她這樣哭,以爲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忙上前問。
唐子煙拉過伶雲,伸手替她抹了眼淚,輕勸,“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有事的,你和子安也會好好的,從今往後,我要讓這府上的衆人都求着我們,而不是再對我們頤指氣使,即使老夫人也不行!”
該是她出手的時候了,之前的一切,她只不過是想好好懲罰一下那些心狠手辣,沒有良知的人,如今該罰的罰了,該打的也打了,她就是要在這個時候掌管府中的一切,她要讓子安得到屬於他的一切。
“真的嗎?”伶雲根本沒有考慮這話裡的意思,她只知道,大小姐說話從無虛言,只要她決定的事情,一定能辦到。
唐子安也十分期待地看着唐子煙,這些日子,接二連三的好消息已經讓他覺得到了天堂,第一次不用在冬天挨凍,有溫暖厚實的棉衣穿,第一次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半夜餓了也可以叫夜宵,第一次可以在街上大搖大擺的轉悠,並讓人們知道,他就是唐府的嫡子,唐子安。
這一切都是姐姐爭取來的,他心裡清楚,包括那可以堆成山的兩萬兩銀子,也是姐姐鬥智鬥勇才換回來的,如今姐姐說她要掌管唐府,這叫他如何不激動。
唐子煙正要說什麼,聽得院門口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她眸子凝着冷光,猛得轉頭質問,“誰在那裡偷聽,給我滾出來……”
伶雲和子安都怔了一下,他們沒有想到還有人敢在大小姐院門前偷聽,回時轉眸過去,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神色猥瑣,臉色浮青,像是殭屍一樣的男子步子不穩地走進來,他看着唐子煙有些怯懦地問,“請問,哪位是唐家大小姐,唐子煙!”
“你的狗眼瞎了嗎?不會自己看?再說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府上的家丁呢?”伶雲一臉怒容,這麼一個神情萎縮,穿着不潔的男子進了大小姐的院子,若是傳出去,大小姐的名聲盡毀,後日的喜宴豈不是又要被攪黃了?
難不成,又是二門三門那邊搞鬼,想要毀了大小姐的名聲,好讓大小姐無法出閣嗎?
那男子呲着牙笑了笑,拱手作揖,有氣無力地說,“好厲害的姐姐,是我娘來這府上尋個差事,說是唐大小姐親口應下的,我今個來了,你們到反悔了?”
聽這話,唐子煙立刻明白了,這便是侍奉老夫人的張嬤嬤的兒子,張勇。
再看他穿着打扮,神情眼神,就知道他吸食煙土過度,如今已經是病入膏肓,身體裡的元氣已經所勝無幾,再晚十天,這命恐怕也就交待了。
既然他能不驚動前院的家丁就摸進來,說明是買通了後院看門的婆子,這也難怪,張嬤嬤在這府上時,人緣還是挺不錯的,再者是自己放了話,張勇能來到這院子裡也就不足爲奇了。
“是我叫你來的,不過今天不方便,明日下午你再來,若是你有本事進得來,那就留你在府上,以後榮華富貴那是你的運,如果你進不來,以後一杯黃杯黃泉淒冷那是你的命,你可聽清楚我的話了?”唐子煙冷冷看了兩眼張勇,他神色雖然猥瑣,身形蜷曲,但他既然來了,說明還有心悔改,只是這一點決心不夠,需得試試他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