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邊境上,北風吹得咧咧作響,夕陽的餘輝,懶洋洋地照在山頭上。驛道像一條灰暗、陰沉的巨蟒,蜿延起伏,一直銜接在遠處天地交接之處。在驛道旁的一個小山頭,一個將軍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後面跟着一羣將領。下面的驛道上,一隊隊衣甲鮮明的兵士沿着驛道快速向前進發,整齊而有序,前面行軍的旗號,赫然打着京師三營的飛虎旗。突然從前面飛奔出一騎馬來,士兵們紛紛讓道,騎手顯然是有十分緊急的事,所以拼命地打馬飛馳,很快便來到了將軍跟前。騎士翻身下馬,單膝跪倒。
“報~,稟告將軍,前軍已經進入新野府邊境。”
“武昌鎮有什麼消息?”
“剛得報武昌常將軍已整頓完畢,已開始朝襄陽方向進發,荊州方面是徐將軍坐鎮,正在着手整頓人馬。”
“好,通知將士們,開始慢行。戌時後,擇地休息,明日再出發。”
“是,將軍。”那名騎士又騎着馬往原路飛馳而去。
後面一個騎着棗紅馬的將領過來說,?“都督,很快就可以到襄陽府了,爲什麼反而慢行軍了?”
洪承疇笑了笑,指着緩行的隊伍,?“劉都司,我軍這幾日一路急行軍,戰士勞累,倘若進入湖廣後,遭遇流寇突襲,以我軍疲憊之師對抗。恐怕也會敗退下來,雖然於實力無礙,但兵士們的銳氣就沒了。流寇首領能在短短三個月聚集數萬人馬,自然非等閒人物。我等身受皇恩,京師三營也是初次作戰,不能不小心啊。”
“屬下受教了。”
“走,我們到前面去看看。”說完一揚馬鞭,帶着將領沿路馳去。
在襄陽城內,自立襄王的王自用正在和他的屬下商議目前的局勢。 王自用掃了下站在堂下的三十來個人,這些都是最近這兩個月前來投靠的。雖說現在已經有兄弟三萬來人,但自己真正能夠聽自己指揮的也只有原先的一萬人馬。出去四面八方打探的探子回來說,武昌的人馬有些異動,陝西也有人馬向湖廣靠攏。荊州府倒還好點,只是關城戒嚴。但河南方向有支不知多少的軍馬直接向襄陽開來,據此不足百里。這就不得不考慮了。據探子的回報,這支官軍已過新野,從這個位置來看,這是從北邊調來的官軍。王自用認爲這應該是山西盧象升部,人數在一萬左右。他今天把這些首領召進來,就是想着商議如何消滅這一支官軍。
“各位弟兄,咱們攻下襄陽幾個月,已經驚動了朝廷。據探馬回報,已經有隊人馬朝襄陽開來。不知道各位弟兄們有什麼想法?”
“襄王,帶着兄弟打就是,官軍根本就不值一打。” 這是一個跟過王自用打襄陽的頭目。
“對,咱們也不是好惹的。就讓這些官兵見識下我們的厲害,以前都是官兵來剿滅我們,這次就由我們來幹掉他們。”
其他的頭目也紛紛附和,唯有坐在左右頭一把交椅的羅汝才和馬應元沒有應聲。他們和王自用合稱三營,自是襄陽府內數一數二的實力人物,其他的三十六家也是分別依附這三個人。羅汝才號“曹操”,爲人詭計多端,他在那一聲不吭,別人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老回回”馬應元卻是這些人中最彪悍的,當年他就是拿着一把菜刀落草,靠着這股匪氣當上首領,在湖廣境內佔山爲王。他心裡雖然有些不服王自用,但是到襄陽來是個好擴充的機會,於是他帶着他的人馬來投靠王自用。馬應元知道要和官兵打了,卻不願開這個口,所以也是悶聲坐在那裡。
王自用看了他們一眼,就問道:?“不知道,羅兄弟和馬兄弟有什麼高見?”
羅汝才見王自用點名叫道自己,也就站起來,其他衆家頭領都知道羅汝纔多計謀,便安靜下來,看他有什麼妙計。
“襄王,我以爲襄陽這地方不可守,如若等到官兵攻城,外圍的地方都會散失,兄弟們也得不到補給。而官軍會不斷開來,到時弟兄們也是難以抵擋。”
王自用聽了點點頭,這其中關鍵他也是知道的,當時佔領襄陽後,爲了留住造反的農民,兵士的糧餉幾乎是從各城縣的官紳地主那收刮而來。這也得罪了這些城內的地主老爺們,一旦在襄陽城開戰,指不定就有人搞內亂,開門獻城。襄陽城是塊肥肉,但是卻不好吞下去。這襄陽是四戰之地,無論是三國曹蜀爭霸,還是蒙古大軍揮師南下,這襄陽在劃江而治的朝代都經歷過大戰。這是一個戰略要地,朝廷是肯定會派大軍來的。王自用在召集頭領的時候,心裡就已經開始籌劃他這隊人馬的去處。
羅汝才接着往下說,“因此我們要在外圍消滅掉官兵,而且在外圍,我們也好容易埋伏。當初襄王就是這樣消滅掉襄陽的官兵。因此我建議帶兵前去迎敵。同時我認爲襄陽府畢竟地盤太小,我們衆家首領人強馬壯的,應該儘快在官兵沒有合圍前擴大地盤。在湖廣,我看武昌城高牆厚,官兵也多,不好打。我建議去攻打荊州。”
王自用聽完,然後回到案臺,研究了湖廣的大略地圖。半晌,他點頭說,?“羅兄弟說得不錯,我們是應該擴大地盤,這河南來的官兵自當哥哥我先去會會。這荊州方面,不知衆位當家誰去立這首功呢?”
羅汝才接口說到,“這既是兄弟提出來的,我當率本部弟兄前去取那荊州,其他方面還有勞各位當家。”
王自用意味深長的看了羅汝才一眼,心裡暗道:“果然是隻狐狸,也知道襄陽守不住,往湖廣西面去也是個主意,那裡是山區,不容易被剿滅。可是那種地方糧食也不足,是很難發展起來的。再往西也只有貴州,雲南可以去,四川,廣西都有駐軍。但云南,貴州都有苗人,外來人要發展恐非易事。我王自用當然不會去這些地方。只要我滅掉北來的官兵,佔據住桐柏山,就南可以攻湖廣,北可以取河南。這纔是佔山爲王的寶地。至於襄陽嘛,就讓馬應元去當這個出頭鳥了。”想到這,王自用讚賞道。
“那這次荊州就靠羅兄弟了,我又要帶兵北上消滅河南來的官兵,這襄陽就還望馬首領一力承擔。”
馬應元開始還以爲他們會擠兌他去打戰,沒想到是讓自己守襄陽,心裡高興得不行。只要他佔住襄陽佈置好,等其他頭領回來,也動不得他。這襄陽以後就是他馬應元的了。
“我自當守住襄陽,等各位當家的捷報。”
三人都相視一笑。這樣的安排,彼此都很滿意。當夜襄陽城內殺雞宰羊,爲出征的兩位頭領壯行。
吃飽喝足後,點燈子私下問他的老大王自用:?“首領,我們爲什麼要把襄陽送給那姓馬的?而我們自己去打官兵?”
王自用看了點燈子一眼,這點燈子極爲彪悍,在澄城就跟着王家兄弟了,一直是王自用的心腹。
“呵呵,好兄弟,咱們是從陝西過來的人,我也不瞞你。憑我們這點人馬這襄陽是守不住的,我們去打完官兵就去佔山爲王,那裡纔是我們的天下,在山裡官兵纔不容易剿滅我們。知道不!?”
“我一切聽首領的。”
經過兩天的休整,京師三營已經進了湖廣境內,離襄陽不足八十里。騎在馬上的洪承疇心裡正在思慮着如何打下這襄陽城。因爲皇上命令火速前去剿滅流寇,是以京師三營並沒有帶重炮。襄陽城經過千來年的戰爭洗禮,當真是易守難攻。若強行攻城,不免損失過大,顯不出自己的才幹。看來只能誘敵出來。
“報~,將軍,探馬回報,五十里外發現敵軍朝我開來,人數在一萬五千左右。”
“可知何人部隊?”
“將旗上有大書“王”字,應爲匪首王自用部。”
“可曾看清?”
“將旗上確實爲王字”
“哈哈,好,真是天助我也。傳令官,傳我將令,在空闊處下柵佈陣,準備迎敵。”
其時天氣已入冬季,冰冷的北風颳着兵士們紅通通的臉,他們神情戒備,手中緊緊握着自己的武器。不久他們將迎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戰。而老天灰朦朦的,似乎不願看到這血腥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