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張鳳翼後,一連又忙了幾天。宋獻策那邊給了他旨意,讓他將蒙古諸部出兵的事宜辦好後再回來,至於具體的事情就發到內閣,讓他跟張惟賢商量。曹文衡李邦華按照原先說的,給他們放了外任。開國公他們也有守城退兵的捷報傳來,少不得讓戶部撥些銀兩去犒賞三軍。接着馬上就到了四月,戶部開始忙活着夏稅,哪裡請旨免徵,哪裡要就地屯糧,少不得來請旨。好在畢自嚴是多年的尚書,事情雖然繁忙但是沒有亂了場。
剛得閒,徐光啓又來請旨,要我去看看他鑄的大炮。偏我一時興奮就答應了,可到了第二天我又後悔了。昨日睡得晚,好容易想着睡個懶覺,可每當我一賴牀,在旁侯着的方正華就去請皇后來。婉琴大着個肚子,我怎麼忍心她生氣,小手一拖,我就乖乖起來了。
沒有辦法,我只好換了件常色的衣服,帶着方正華以及谷剛等幾個侍衛一起去了火器司。徐光啓他們幾個火器司的官員一早就在那等候,可能看到我臉色不好,他們都小心翼翼的迎駕。
“怎麼今日沒有開爐啊?”我看到四周靜悄悄的,一干工匠都不見了。
徐光啓連忙答道:“今日皇上要來,微臣就放了他們一天的假,若太多閒雜人等,不利於皇上的出入禁防。”
“那今日你要朕來就是看你的成品嗎?”
“皇上想看鑄造過程?那樣太危險,臣不敢讓皇上犯險,微臣擔當不起啊!”徐光啓滿臉忠誠的望着我直諫。
突然我意識到自己太嚴肅了,搞得下邊的官員都不自在。我緩和了下語氣,笑着道:“那好吧,朕就看看你們的大炮造得如何?”
聽到我發話,徐光啓連忙將我引到庫房,那邊有許多已經鑄成的火炮,一尊尊都披着紅頭蓋。我一到,在旁的官員已經將紅巾揭開。徐光啓指着這些火炮道:
“自從皇上下了旨意後,臣一直在職督造。這是新近出產的一批,共有十門。”
“十門?”
徐光啓面有慚色道:“這造炮之術大明工匠已經不及西洋人多矣,大明鑄炮十門只有一二門可以用,又要內徑大抵一致,臣等合全司之力,也就造得十門。”
“哦!”沒有想到這大炮的產能這麼低,這麼一算,整個火炮的造價就翻了幾番!我蹲下身來看了下大炮的內壁。裡邊雖看起來還算光滑,但一摸便能感覺到有些微的凹凸感。
徐光啓在一旁解釋道:“這裡用來做模的沙粉已經是最細的了,但作出來還是不夠光滑。微臣請教過佛朗機人,他們說這是因爲我們用黑石鍊鐵,所以鑄出來就會是這樣!”
黑石?我一想才知道他說的是煤塊,煤中還有大量的其他化學物,特別是硫的存在,使得鐵冷卻收縮的時候產生變化,鑄出來的大炮質量更加不能保證。
“佛朗機人可是建議你用木炭來鍊鋼啊?”
徐光啓驚愕了一會才道:“皇上明鑑,正是如此!”
我拍了拍火炮的炮身道:“徐愛卿今日讓朕來這,不單是爲了看這幾尊大炮吧,有什麼想法就徑直說出來!”
“是,是!微臣是想着大明停止鑄炮,就連遵化的鑄炮廠也改爲鑄槍廠,清一色的鑄造火槍,彈藥!”
這個徐老頭還真大膽,連我欽定的策略也要改。我讓他們鑄炮,他們居然想到去鑄火槍彈藥了!我冷聲問道:“哦,朕還指望着建立一隻炮兵到戰場殺敵,停止鑄炮,那朕的大炮從哪裡來?那朕的炮隊就靠這十門大炮嗎?”
“皇上息怒!”見我話語中帶着骨頭,徐光啓慌的連忙解釋:“微臣並非說不要大炮,而是由我大明鑄造,委實費時費力。所以微臣想着是不是從佛朗機人那裡購進大炮,那樣就更爲快捷。”
“購炮?朕已經讓紅毛人去辦了,孫元化不也去了買炮嘛?”
“正是因爲這樣,微臣才覺得大明可以停止鑄炮,而把精力放在其他更爲實在的方面!佛朗機人才西澳設有鑄炮廠,只要由我大明出面訂購火炮。他們那邊的鋼鐵又可從佛山運過去,大明只需給他們加工費用。這相對由我大明來鑄炮,不僅節約時間,也省下不少銀兩。”
щщщ.TTkan.¢O 進口?沒想到徐光啓居然能有這個意識,看來明末西風東漸的先驅者不是白叫的。若要是真能夠從葡萄牙人那裡訂火炮回來,倒也省了不少事情。
“佛朗機人那邊可答應全力幫我大明生產火炮?”
徐光啓見皇上這麼問,自然是心底已經同意,他便大膽的回道:“澳門的教會人士陸若漢曾經發來書信給微臣,他在信中說,佛朗機人願意將波加勞鑄炮廠用來爲我大明鑄造紅夷大炮,他們只希望大明能夠廢除禁教令,讓耶穌會的教士們進入我大明。”
“允許傳教士在我大明傳教?”我對這個條件有點反感,這不就是想文化侵略嗎?!
“是的!皇上,歷朝來雖然是獨尊儒術,但也沒有貶低佛道兩家,這教會如同昔年的佛教,臣以爲,教士們傳教也不會出什麼亂子。”也許是因爲徐光啓本身就信奉基督教,所以沒有覺得什麼不妥,積極的想要說服我。
我略一思忖心中有了主意,就笑道:“佛朗機人倒也異想天開,他若全送我大明一百門優質的大炮,朕倒可以考慮!就這樣讓朕允許他們進來,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皇上……”徐光啓見我獅子大開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見他尷尬的卡在那,便笑呵呵的對徐光啓道:“這事既然是徐愛卿提出的,朕自然心裡有計較。大明要買炮,佛朗機人要賣大炮,你情我願的事情。他們佛朗機人要想在大明傳教,只怕滿朝文武都會反對。當然了,若他佛朗機人真的想在大明傳教也行,對大明的訂購也夠誠意,朕的底線是到時開放一省給他們,你看如何?”
徐光啓見我有了鬆動,心頭也很是高興:“既然皇上說了,臣便再跟他們交涉,儘量把這件事商定下來。”
我想了一下,讓徐光啓跟孫元化去籤這個合約還是不行,讓他們覈對下技術上的事情就可以。得,我還要在派一人去跟澳門的葡萄牙人談判,以爭取最大利益。現在最好的人選自然是在南京的李原吉了,嗯,我可以發密旨給他,讓他相機行事!
“這是國家大事,若讓愛卿在書信中來往,恐惹人口舌。朕想過了,就派一名專員去跟佛朗機人談妥這件事,孫元化就作爲副手,驗收大炮。”
“是,是!”徐光啓連聲應道,他又問:“微臣斗膽相問,皇上打算派何人前去?臣以爲此人得是謹慎之人才好。”
“嗯,這朕心裡有數,朕打算讓李原吉去,他畢竟出使過安南,爲人又精明。愛卿可以放心,不是還有孫元化嗎!”
見我這麼一說,徐光啓除了點頭稱是還能幹什麼!這事拿定主意,我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奸笑。看完火炮,離開火器司後我還一直樂着。
我讓李原吉去跟葡萄牙人談判,告訴他加大火炮的訂單,至少要多到幾年才能完工。然後在談判條件時需說明,所有附加條件要等大炮完工交貨了才能實現。幾年以後開放一省,呵呵,誰知道那時是什麼情況。說不定大明已經將女真人征服,我就順理成章的讓這些教士們去開發北大荒,跟東北虎作作朋友。如果沒有機會去遼東,那就讓他們到雲貴高原欣賞下風景都可以,那邊少數民族兄弟的信仰忠誠度我還是很信得過的!總之我是說話算數,不會食言而肥的。
當然我決不是把葡萄牙人想笨了,他們也不笨否則鑄炮技術怎麼會比大明高呢!我敢這樣讓李原吉去辦,是因爲就看準了耶穌教會的人想在大明打開傳教的局面。從那利馬竇來華到現在的湯若望,這麼多年來他們都不遺餘力的向朝廷鼓吹傳教。可除了澳門,除了京師還有一座象徵性的教堂,他們三十年毫無一點收穫。而我呢,將要給他們一個省的希望,即使讓他們等上十年八年,我相信他們也有足夠的耐性!
哈哈,畢竟現在大明跟他們相比,處於強勢的地位。欺負一下他們又如何?想起中國的近代屈辱史,我心中還有氣呢!
正當我得意的時候,給前邊一陣吵鬧聲給打斷。省過神來一看,原來是前邊有人不知因爲什麼事爭吵起來。
“方正華,去看看怎麼回事?”
方正華連忙擠到前邊人羣,聽了一會跑回來道:“皇上,前邊有兩人要買自鳴鐘,互不相讓就吵了起來。”
自鳴鐘!雖然是在現代社會很普及的東西,但在這個時代,一座自鳴鐘可是值錢的玩意。因爲是從西洋進口,澳門附近也沒有製作這東西的行業,只能是從他們本土運過來,所以才顯得金貴。即使是我的皇宮裡邊也只有幾座,最大的一座給我拿到鐘鼓樓作爲報時。可以說,自鳴鐘是一種財富的象徵。難道前邊兩個老財在爭不成?
我不禁起了好奇心道:“前邊爭鐘的是些什麼人?”
方正華回道:“一個是年輕的公子哥們,另一個是位姑娘,這人皇上還見過呢!”
我疑惑道:“朕見過?朕很久都沒有出來了,怎麼見過什麼姑娘啊?你就不要兜***了,是誰?”
“是徐大人的孫小姐!”
“是她?!看看去!”我心中不由一動,便向前邊走去。
方正華卻是一臉早知就會這樣跟在後邊,谷剛他們連忙四處警戒。等我走到裡三圈外三圈的場子裡的時候,爭吵還在繼續。我聽了一會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徐小姐恰巧來京中最大的珍寶店,看中了這座自鳴鐘。剛要付銀子,偏偏‘湊巧’又來了這位公子,也看中了這自鳴鐘,當下兩不相讓。
“本姑娘看中先,你出錢多又如何?我就是不讓,你又奈我何?就是告到順天府,姑奶奶也不怕你!”想不到嬌滴滴的徐小姐居然很有雌威。
那富家公子傲慢的笑了一聲道:“你這小妞好不識時務,小爺看中的東西還能跑了不成?何掌櫃,你是賣給她還是賣給我啊?不要說本少不提醒你,今年收到的可是上等皮毛,你還想不想要?”
珍寶店的何掌櫃急得不行,低頭哈腰道:“要,要!這鐘自然是賣給少爺,我這就跟她說。”
富家公子輕蔑的哼了一聲,何掌櫃只好涎着臉對徐小姐道:“這位小姐,你行行好,這鐘就讓給這位公子吧,他可是田家的人,咱們惹不起啊!”
徐小姐聽了這話可不幹了:“田家人又怎麼樣?本小姐還是徐府的人呢?是不是你怕他田家,就不怕我徐府呢?!”
何掌櫃才知道自己今天走黴運了,居然兩家都是官宦子弟。他一個小掌櫃哪敢得罪誰,哭喪着臉只能幹望着。
那富家公子聽了這話神色一動,收起了面上的傲慢,出言問道:“哦,是徐府的人,這京師徐府可多了,不知小姐是哪家徐府?可是定國公府上?”
徐小姐哼了一聲道:“自然不是,本姑娘乃天工學院院使徐大人府上!”
富家公子聽後一愣,繼而哈哈笑道:“哦,是這個徐大人!本少爺還以爲是哪家呢?!跟你說吧,就是本少爺今天搶了你的自鳴鐘,也沒有關係。當今田妃娘娘是我堂妹,你說順天府幫你還是幫我?你還是乖乖的把自鳴鐘讓給我,大家都好方便!”
徐小姐沒想到這紈絝子弟居然是皇親國戚,若是別的物事,或許她會退讓,可這自鳴鐘她還容易才找到一座,怎可輕易放棄!
“你是皇親又以爲如何?當今聖上最很官宦子弟跋扈,昔年橫行的張四知就是給皇上斬了腦袋,你莫不是想學他吧?!”
我聽到這話不禁啞然,想不到這徐小姐居然還會用我來打壓這個堂國舅爺。
果然那田公子對這話似乎挺忌憚,忍了半天,他橫了何掌櫃一眼。何掌櫃哪能不明白,只要硬着頭皮向徐小姐道:
“姑娘,你就放過小老兒吧。他是皇親國戚,得罪不起啊!這自鳴鐘我不賣了。”
徐小姐沒想到何掌櫃給她來個釜底抽薪,只能眼睜睜看着掌櫃從她手裡拿走自鳴鐘。看着田公子得意勁,她似乎下定決心咬牙道:
“慢着,是不是誰出的錢多就賣給誰?”
“當然!”田公子還沒有等何掌櫃發話便回答道。田家富可敵國,他自然不信她可以出的銀子比自己多,所以給了一個‘公平’的機會給她,也免得衆人說他霸道。
“你能出多少?”徐小姐單刀直入的問道。
“你又能出多少?”田公子貓戲老鼠似的問道。
“一千兩!”徐小姐心底合計一番後纔出價。
“一千二!”田公子輕描淡寫的吐出三個字!
“一千五!”
“兩千!”
……
……
與徐小姐慢騰騰拿捏合計,田公子顯得輕鬆異常,絲毫沒有把每次加價放在心上。很明顯就知道這個出價攀比中誰贏誰輸。何掌櫃此時心中一片空白,兩隻腳也不知道往哪放。如果真出到這個價位,那他就賺大了。自鳴鐘雖然金貴,可賣出來也最多值一千兩,現在居然賣到五千,賺了四番,睡到夢裡也會笑!
此時徐小姐停止了出價,雖然他們是意氣之爭,但也不能漫天出價,要是到時拿不出銀子可就把醜丟大了。那田公子知自己得勝,笑嘻嘻的去拿自鳴鐘。徐小姐見自己看中的東西落入別人手中,忍不住一聲嘆息,那神情甚是寂寥,惋惜!
我看到她這麼失落,心頭一熱,開口喊道:“我出一萬!”
霎時,所有人都看向我,眼中全透着驚訝!徐小姐先是滿臉驚奇看着我,後來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她也認出我來了。
“怎麼我出一萬不可以嗎?不是說價高者得嗎?”我呵呵一笑。
田公子面色一冷,敵視的看着我這半路殺出來得‘程咬金’。這下他可沒有那麼輕鬆了,價碼喊到了一萬。一萬兩什麼概念?就是大明七品縣官不吃不喝,積累十年俸祿纔有那麼多,當時普通農家才一年用度纔不過十幾兩。
“一萬五”他想給我來個下馬威。
“兩萬”我張口就道。
田家再富,也不能把幾萬兩不當一回事。何況這位堂國舅不是田家的嫡系子弟,手中的錢財也有限。他做了最後一次掙扎:“兩萬二”
“兩萬五”我絲毫不給他機會。
這時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開始找尋他帶來的小廝。我知道他說不定就要‘發爛揸’,想來強搶!我給了谷剛他有個眼色。谷剛識趣的走向前去,把刀套一拉,還想躍躍欲試的人立刻老實起來。田公子見佔不到便宜,只好帶着人灰溜溜的走了。其他在旁的人都是京城的老北京了,能帶着刀在北京城裡走的人,豈是善茬!各個都不敢再圍觀,散了去。
谷剛把何掌櫃手中的自鳴鐘拿了過來,這玩意對我而言,絲毫沒有什麼吸引力。徐小姐卻是一直盯着它,雖然她跟我有一面之緣,只是我出大價錢買下來的東西,她自然不好開口。
我託着自鳴鐘走過去,微微笑道:“送給你!”
她給我這句話嚇了一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真的?”
“自然!”
她高興的一跳,盡顯小女兒心態:“你可不能反悔啊!”
呃,難道我還會騙她小女孩不成?!“你這麼喜歡,送給你自然就送給你,還反悔什麼!我說話向來都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就多謝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歡喜的撫摸這個自鳴鐘。
“對了,這個自鳴鐘這麼貴,你一個女孩子家要做什麼?”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呵呵,我是買來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