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楊嗣昌還是有印象的,當然這個印象主要來自於明史。感覺他雖有心輔佐天子勵精圖治,但沒有那種力挽狂瀾的能力。可能是因爲歷史上他以失敗而告終,所以我對他的評價不高。他的父親楊鶴雖然不以知兵見長,但是爲官清廉善於撫民,他在陝西巡撫的位上任了八年,陝西的情況已經大有好轉。而他的兒子又會怎樣呢?湖廣是產糧重地,決不能因巡撫人選不當而弄亂了鄂湘地區。
不過我轉念一想,成基命向來穩重,既然他肯推薦楊嗣昌,那麼這個楊嗣昌必有什麼地方讓成基命看重。何況此一時,彼一時,歷史上楊嗣昌的失敗不能單怪他一人,現在他做了我的臣子,能否走出條新路來也未可知!我向前傾了傾身子,問成基命道:
“不知成愛卿何以覺得楊嗣昌能夠勝任湖廣巡撫一職?”
成基命躬身回道:“陛下,微臣以爲湖廣巡撫必須是一個能謹遵聖意之人!”
“說得好,這也是朕選人的第一個條件!”我微微一笑道,要是這巡撫跟我對着幹那還得了,不聽話的臣子當然也沒有這個機會當這個巡撫。想必成基命已經有這個認識,那些對賦稅改革不熱心的封疆大吏即使提出來我也不會要。
成基命接着道:“而楊嗣昌正是其中人選,他在崇禎元年到河南巡撫黃道周手下治事,曾對河南理清賦稅,恢復民生多有助力。後移至霸州,皇上雖明令在河南、陝西、山東、浙江實行賦稅改制,但其餘各省都在觀望中。楊嗣昌理霸州四年,全施以新政,打擊豪強,霸州百姓無不稱頌。”
“這麼說來,楊嗣昌倒是個有能力之人!”
“皇上明鑑,且楊嗣昌之父楊鶴大人於皇上新政鼎力支持,陝西方消弭禍亂,楊嗣昌稟從家學,霸州亦得到大治。雖父子同爲巡撫恐遭人物議,然就以才能品德而選,楊嗣昌可爲其一。這是微臣的一點愚見,供皇上垂問。”
聽成基命這麼大力推薦,我也有些意動。楊鶴父子同爲巡撫我倒沒有什麼意見,只要他能夠爲我所用就行了。
“既然是成愛卿推薦,那朕就召其進京,待朕見過後再作決定!”
成基命見皇上這麼說,自己當然不好再講。想着皇上還要考覈官員,自己也正好退出去,便準備躬身告退。
我一看他的動作就知道他要做甚麼,連忙阻止道:“成愛卿別急着退下,朕待會還要接見那些久不在朝的官員。愛卿主管吏部多年,待會給朕提醒提醒。”
“微臣遵旨!”成基命沒有想到皇上會臨時派個差使給他,既然皇上發話了,他只好站在一旁靜候着。
方正華聽皇上的意思知道考覈要開始了,便輕身出去喚了幾個太監,讓他們準備考覈事宜。至於那些待考的官員吃過午飯一早就在午門外候着了,雖然皇上明旨說了考覈在未時,但官員們恐皇上臨時起意。如果皇上召見的時候自己不在,錯過了機會可就不一定再有了!
人齊全,速度也就自然快。不一會出去佈置的太監們就回來稟報,說今日考覈的官員已經在武英殿的偏殿就座,等待卷子考覈!
對於在任的官員我自然知道考覈些什麼,但是這些已經因各種原因沒有任職的官員我就不好針對性的考覈了。我略想了想,還是讓他們自由發揮吧,自己寫自己擅長什麼,然後再來我這裡面試。
我對於自己的臨時決定還是滿意的,有了成基命幫忙,事情變得簡單了很多。對於這些官員成基命大多能夠說出他任過的官職以及考評如何!我拿着官員們的答卷然後讓他們一個個進殿來面試,只要親自考覈幾個相關問題,再問問成基命以前的考評,基本就可以判定一個官員是否適合在我手下繼續擔任官職。
如此一來,考覈的速度快了不少,還沒有一個時辰手上就只剩下幾張考卷了。考覈完後還可以睡個下午覺,好補補這幾天損失的精神。正這麼打算着,我接着看下一張考卷準備讓人傳他進來,結果卻看到一張除了姓名,其它都空空如也的卷子!
這是一張白卷!
在我的手下居然也出現‘白卷英雄’,我不由冷笑了一聲。旁邊的成基命也看到了這張白卷,也不禁得皺起眉頭來。皇上親考交白卷,這傢伙委實大膽了,搞不好就是一個藐視君上的大罪。
我雖然不爽,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問旁邊的成基命道:
“成愛卿,你如何看這張卷子啊?”
成基命略一思忖,小心的措詞道:“皇上,這個毛士龍本就是位狂士,微臣看他還有幾分才學,所以讓其進京供皇上挑選,不想他膽大妄爲,微臣看”
“毛士龍?!”我疑惑的問道,這個名字在我腦海中有點印象,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成基命可能看到我在思索,小聲的提醒道:“皇上,這毛士龍就是當初得罪了魏忠賢,翻牆逃走的那位給事中!”
“哦,原來是他!”經成基命一提醒我立刻就想起來了,這個毛士龍
倒也有趣,當年我收集魏忠賢罪證的時候看到這一段,便覺得這個毛士龍不是個書呆子,不象當時的士大夫引頸就戮,彷佛給敵人殺了才能表現他們大無畏的精神。只是沒有想到這人現在還是一個候補官員,難道他只是虛有其表?!不過他既然已經到了這,我就見他一面吧!若不是他之前給我留下點印象,這樣交白卷譁衆取寵的傢伙早就讓我趕出去了!
“嗯,傳他進來吧!”
“遵旨!”成基命暗鬆了口氣。
外頭侍侯的小太監應了聲便飛快的去傳了!過了一會後,一個有點乾瘦的中年人進來了,身上的官服倒是嶄新的,想必之前也沒有穿過多少次。待他行完禮後,我才問道:
“你就是毛士龍?”
“正是微臣!”
他倒還算鎮定,我揚了揚手中的白卷,語氣冷淡道:“這卷子可是你的?!”
毛士龍沒有往我這邊看,而是低着頭回道:“是微臣的!”
“那你交白卷給朕看是什麼個意思?!”
毛士龍渾身一顫道:“是微臣大膽胡來,請皇上降罪!微臣之所以沒有在答卷上寫,是因爲皇上明旨讓官員們自主發揮,微臣覺得無論詳寫還是縮寫都無法表述清楚,故願在皇上召見之時再作回答!”
原來如此,這個毛士龍是想故作獨立特行引起我的注意,然後在用才華打動我,以期望藉此得到重用。老實說作爲一個上位者對於這種譁衆取寵的行爲並不受用,反而會引起反感。有點才華的人往往會持才傲物,可哪個老大希望自己手下太竄呢?若不是我現在缺有用人手,我一點也不介意送這個毛士龍去海瑞的故鄉觀瞻學習!算了,我也不是個小肚量的人,就放這個毛士龍一把。當然如果他的表現不能讓我滿意,我一樣會讓他去邊疆站崗!
“既然你這麼自信,那成愛卿你就考考他!”我頓了頓之後道。
成基命沒有想到皇上會讓他出題,但聖命已下,成基命沉吟了會只得硬着頭皮問道:“毛大人,可知爲一府之守令當何以治理轄區?”
成基命的本意是毛士龍之前在地方任職時間少,所以考些作爲地方官的所要具備的才識。但毛士龍卻有些心涼,之前他以爲至少應該是些治國之策,而不是這些末節!成首輔這麼考覈,難道就是讓他去做個知府而已!?
我見毛士龍一臉猶豫,哼了一聲,一字一頓的說道:“一府不治何以治天下!”
成基命兩人聞言渾身一震,毛士龍連忙頓首:“微臣受教了!”
“好了,你開始回答吧!”
“微臣遵旨!”毛士龍想了想回答道:“微臣以爲無論是一府還是一縣治理都需從民生,賦稅催科,民風教化,獄訟着手,民生就是使百姓安居樂業”
毛士龍後邊說的大多都是老生常談,因爲之前我就聽了不少官員解說。在現在大明的經濟環境下,官府更多的是採用無爲而治。只要不出大的災害,每年保證賦稅收繳,審理官司便可,百姓只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成基命聽他說完,接着問道:“知府掌一府之政,宣風化,平獄訟,均賦役,以教養百姓。向來治民都以教化爲先,你爲何放到民生、賦稅之後?”
“回首輔大人,賦稅乃國之基本,但需要使民有所耕,老有所養,幼有所撫,家有餘財,方能確保賦稅徵收,亦不至於涸澤而漁。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民安則天下安,民風教化就會如高屋建瓴,訴訟、犯刑律之事也會大大減少!”
成基命點點頭,似滿意毛士龍先前的回答。他又繼續問道:“那在判斷官司上,你又有如何見解?”
“回首輔大人,判斷是非曲直不外乎法理人情,只要有證據便可量刑定案”
成基命問的,毛士龍幾乎都可以答得井井有條。若不是條件受限,我倒極爲樂意讓毛士龍來次當場審案。成基命問完後,躬身向我回奏道:
“回稟皇上,微臣已經考覈完畢,請皇上明鑑!”
“嗯,”我看了眼毛士龍道:“毛士龍,你覺得自己的表現如何?”
“微臣以爲臣方纔已經回答了知府下數位官員的職責!”
“哦?”
“回皇上,無論是一縣還是一府,令守都是一方長官,其下三司分立,府有同知、通判、推官,縣有縣丞,主薄、典史。微臣以爲身爲一府之長,只需做到總領全政,任賢選能,便可政通人和。”毛士龍說完便躬身退在一旁。
這次召見有點久,估摸着後邊的幾個官員都等的不耐煩了。我站起身走了兩步,活絡下筋骨後總結道:“毛士龍說得也不錯,但這裡邊有個度,不是將事情推給手下就可以了。不然要這個知府做什麼,既然是總領就要有總領全面的才能。”
毛士龍躬身道:“得皇上提點,微臣記住了!”
“嗯,爲官者不要想着無爲而治,百姓能否安居樂業,府衙的作爲很重要。聽成愛卿說,你在太湖那邊住了段日子。”
“回皇上,微臣在太湖住了五年!”
“那你應該知道江南那邊人丁繁衍,土地漸漸不足人口耕種,那些無地種的人作爲官府又當如何處置呢?一昧的限制他們不給走動,最終還是要鬧出事情來。說句通俗點的話,作爲地方官員,就是要解決百姓的溫飽問題。”
“啊,臣記住了,以後定以此爲臣之目標!”
成基命也一臉激動,躬身道:“皇上之見識高超,微臣代百姓謝過皇上!”
被手下臣子拍下馬屁還是有點飄飄然的,我說的不過是後世做官的常識。我揮揮手道:“爲一縣之令如此,爲一國之君也沒有什麼不同!這大明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有這個見識,下邊的地方官們也要意識到這點。毛士龍!”
“臣在!”
“對於你,朕還是比較滿意的,現在你告退吧,朕稍後再有旨意給你!”
毛士龍連忙行禮道:“微臣告退!”
看着毛士龍走了後,成基命纔回過頭來道:“皇上以爲此人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或可用一用吧!”
成基命小心的試探道:“那皇上打算讓他去做知府嘛?”
“看看吧,直隸還缺個布政使方正華,傳下一個人進來!”
歷時一個月,規模龐大的京察終於結束了,不合格的官員一律給我削除,讓他們回家養老,剩餘的就是作爲候補官員。通過這次京察統計,我還確認了大明的官員數量,以此作爲錄取進士的名額。三年三百名以及其他途徑增加的官員,如果不控制也會造成機構臃腫。除此之外,官員們最在乎的京察結果出來了,除了一般性的官員遞補,有幾條是比較引人注目的。
南直隸巡撫張鳳翼調任宣府;
南北直隸合併,湖廣巡撫吳貞疏任直隸巡撫;
任故刑部給事中毛士龍爲直隸布政使;
調霸州參政楊嗣昌入京陛見;
京察完畢後,各部都調走不少老油條,風氣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