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常炎林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黃得功居然不聽將令,幾乎大聲喝道!
黃得功面色不改道:“末將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能出兵。”
常炎林這時纔想起徐子文那日說的話,不禁臉上露出一絲殺意:“你雖是皇上欽封的總兵,但現在本總督帳下聽用,你敢抗命?!”
軍中將令爲大,軍令中第一條便是不遵將令者殺!開國公這麼說,意思就很明顯,只要你黃得功不聽令行事,我就將你押出轅門斬了!
帳中其他的將領心中滿是擔心,他們大多是勇士營的,上邊兩個一個是老上司,一個是現任上司。一旦爭鬥起來他們又聽誰的呢?!但黃得功並沒有在意常炎林話語中的威脅,仍舊道:“大人所言極是,末將是皇上欽封的總兵,本該聽大人的差遣。但總督大人的將令雖大,可也沒有皇命大。末將率師來大同前,皇上曾給予末將口諭。只要末將守城應戰,不許末將主動殺敵。是以末將只好違了大人的將令!”
黃得功的一番話讓所有人都驚訝了半天,沒想到皇上居然給了他旨意。常炎林疑惑的向徐子文望了一眼,想詢問下這是怎麼回事?
徐子文也是心中納悶,黃得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用不着以皇命爲藉口。何況假傳旨意是殺頭的罪名,黃得功再傻也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可皇上爲什麼會給這樣的口諭給黃得功呢?皇上在給他們的詔書中也沒有提及此事,而偏偏單獨給了黃得功一人!難道皇上是怕黃得功血氣方剛,才刻意告誡他!
嗯,一定是這樣。皇上見蒙古人勢大,才特意強調讓黃得功守住城池先。
徐子文既然想到這口諭是真有此事,便暗暗向常炎林搖搖頭。常炎林心中明白,便呵呵一笑道:“既然黃老弟有聖上的旨意在身,那本督也不好多說了。只是現今用糧草誘敵乃一大良策,若能在此擊敗林丹汗,便可解決我大明數十年的北國邊患。這樣放林丹汗回去,委實可惜了!黃老弟,你說是不是?”
此話一出,帳內劍拔弩張的氛圍即時緩和下來,大家都鬆了口氣!
常炎林說的道理黃得功心裡也明白,可有皇命在身由不得他自己作主!他躬身道:“總督大人的爲國之心,末將明白。末將建議,總督大人何不發六百里加急上奏皇上,有了皇上的旨意,末將第一個接下差事。”
徐子文道:“嗯,這算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只希望蒙古人不要退得太快!”
常炎林問道:“那摺子走兵部還是直接密摺上奏?”
徐子文想了一下道:“以我之見,直接密奏的好!咱們把這裡的事詳細上奏給皇上,再者,兵士們搶了代王府的糧食,多少也要給皇上交代一聲。不要讓人先回奏說大同士兵毫無軍紀,悍然騷擾地方。”
常炎林一錘定音道:“那好,這事就交給二弟了,只待皇上旨意一來,咱們就動手!”
帳內衆將都轟然答應!
大明的驛站經過崇禎二年整頓後,已經從地方剝離出來,直接交由兵部管理。來往的奏摺地方各級官員不得干預,驛站的用度也由戶部統一發放。這樣做雖然有些繁瑣,但確保了大明的信息渠道暢通無阻。
是以大同的密摺很快由驛站快馬送往京師。
華殿內,我正跟羣工商議南方建糧倉的事情,剛將事情定下來,就有侍衛報大同有緊急奏摺到。我心裡咯噔一聲,暗道大事不好!這個時候,若是林丹汗退兵,其他各處必早有捷報傳來,現在卻是大同自己送六百里加急過來,難道是常炎林他們支持不住了?!不可能吧!
雖然我心裡焦急,但沒有在大臣們面前表現出來。我故作鎮定的宣道:“傳上來!”
聲音剛由值門侍衛傳下去,就有一個太監氣喘吁吁的跑進殿來,方正華馬上下去將摺子遞了上來給我。
殿內安靜得沒有丁點聲音,大臣們都緊張的望着我手上的這份奏摺。
我攤開略微看了下,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原來是要請旨誘敵林丹汗,我揚揚手裡的奏摺道:
“嗯,這是開國公跟定國公兩人的聯名奏摺。他們不負朕望,已經守住了大同城,現在特來請旨進剿。各位臣工以爲如何啊?”
這雖不是捷報,但也算件喜事。按例,大臣們少不了歌功頌德的,只是我不喜歡這一套,所以他們不敢出聲,只是靜靜的等待我說下文。
首輔韓鑛出班道:“皇上遽然言及此事,臣等尚不知悉大同情況,不敢貿然進言。還請皇上宣示奏摺,大臣們纔好參詳!”
“嗯!”我順手將奏摺給了方正華,方正華攤開奏摺唸了起來。
聽着這份奏摺,心裡不禁多了份自得。還好我先給了黃得功一份口諭,不然只怕到手上的就是真正的捷報了。常炎林跟徐子文兩人,一文一武,我是相信他們的實力,對付林丹汗應該不成問題。只是現在時機不對,這個林丹汗我還要好好留着。所以出戰的奏議我自然是不會準的,讓林丹汗安安份份的退回草原就是他們的功勞。
不少大臣一邊聽着常炎林他們的計劃,一邊點頭。不曾想,接着卻念出一件令大臣們變色的事情:開國公的人居然敢搶代王府的糧食。
這代王可是本朝太祖時候封下的藩國,地位尊崇。搶劫王府,按大明律例可都是死罪。儘管開國公他們不知情,可管教不嚴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偏他們又是守衛大同的柱石,等下皇上問話,怎麼處置才妥當呢?!刑部尚書張致發開始頭頭轉了,其他大臣也在相互交耳。
“蓋因道路遇阻,戶部軍糧尚未按時交割,將士浴血奮戰一天一夜,飢寒交加,故……”方正華念着念着也覺得不對勁,就停下來望着我。
我見大臣們着急,心中不禁暗笑。儘管都是宗親,但我對這些藩王實在沒有什麼好感。各個都是霸佔一個地方作威作福,府中的錢財富可敵國也不見他們拿出點銀子來救濟地方。若不是我跟他們這些王爺有約在先,少不了拿他們幾個來開刀。
“嗯,怎麼不念了?”
“皇上,這……”方正華爲難的望了下朝堂上的大臣。
“你們是指有士兵搶糧的事情吧!朕相信開國公他們不會徇私。民以食爲天!何況將士們還守着邊疆,若不吃飯哪能守衛他代王的封國。這件事雖罪已致死,但情有可原。咱們還是先聽聽開國公他們後面怎麼說的?”
“遵旨!”
方正華繼續念道:“故向代王府借糧三萬石。搶糧軍士共八百三十一人,原本當斬,念此時乃用人之際,悉數充爲死士做餌誘敵,大戰後無論生死皆免其罪。臣領三邊總督,致使王府遭劫,臣等有失察之罪,請皇上降旨懲罰。又及,無論是否誘敵,大同城內已缺衣少糧;現今東南道路崎嶇南行,陝西又遭逢動亂。微臣以爲,當務之急請皇上着戶部……”
“等等!”我陡然聽得不對勁,便道:“你再把前一句念一遍!”
“現今東南道路崎嶇南行,陝西又遭逢動亂,微……”
我立馬打斷道:“陝西動亂?怎麼朕不知道!你們知道嘛?!”
見我語氣嚴厲,下邊的大臣都不敢出來應話!
兵部尚書王永光硬着頭皮站出來回道:“臣等不知,可能奏摺還在路上!”
聽了他這話,我頓時大怒:“陝西出了動亂,大同這麼遠都知道。現在開國公的摺子上到了朕手裡,楊鶴他們的摺子了?難道這麼大的事情,楊鶴他們敢不報上來!什麼還在路上!昏聵!”
衆大臣見我發火,全都跪了下來。
“跪着有什麼用,還不給朕帶人去查,看楊鶴他們的摺子在哪!”
王永光馬上帶着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下邊的臣子大氣都不敢多出的跪着。我看着這羣跪着的大臣,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登基伊始就注重陝西的局勢,儘量的緩和,就是不想那裡成爲點燃大明內亂的火藥桶。這班大臣我一向優待他們,我提他們的俸祿,改善他們的待遇,沒想到把我交代的國策全然不當一回事,難怪歷史上的崇禎會垮臺!真是文臣盡皆可殺!
就這樣,滿朝的大臣黑壓壓的跪着。我重新看了下開國公的奏摺,總算裡邊沒有講到陝西動亂到了什麼地步。若是真的有大亂,徐子文管着延綏,應該也有所舉動。想到這裡,我心裡鎮定不少。看着下邊戰戰兢兢的臣子,心中一軟,便冷然道:
“都起來吧!”
“謝皇上恩典!”
過了兩刻鐘,王永光捧着兩份奏摺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我不待他說話,就道:“快點拿上來!”
方正華忙小跑着下了殿階去取奏摺,我接過方正華手中的摺子一看,兩份奏摺,一份是楊鶴的,另一份卻是周遇吉的。攤開一看,我當時就心涼了。
陝西去年十一月,延安慶陽地區就大雪不止,受災百姓多得十來萬。陝西原本就還不足以自給,哪來糧食賑災。偏此時蒙古人來襲,所有糧食都先供應大同守軍,致使災情延漫。結果安塞有馬匪高迎祥,率衆蠱惑百姓,最終鬧了起來。現在已經攻佔了安塞縣,號稱闖王!
兩份奏摺稟報的情況都差不多,只是處理的方法就完全不同。楊鶴認爲,應該以安撫爲主,不應用武力解決;周遇吉則主張剿滅羣匪。兩人相持不下,竟然開始攻訐起來。
高迎祥可是崇禎朝前期的流賊主力,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還好事前把李自成調了進三營,否則又多一個對手。這個高迎祥絕不能留,得讓周遇吉乘他還沒有發展起來之前,趕快斬草除根!我心意一動,就想着馬上下旨,我還沒有說出口,就聽着殿外有侍衛跑進來道:
“啓稟皇上,陝西有急奏!”
怎麼會這麼巧?!看來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看完一份急報,陝西又來一份。我努力使自己儘量平靜。
“呈上來!”
很快,值門的太監立刻把一份奏章恭恭敬敬的遞了上來。這份奏摺是周遇吉單獨上的,奏摺上說安塞流賊一個月間四處騷擾附近州縣,延安府漸成亂象。同時商南縣有名叫張獻忠的,帶領十八寨的土匪反了。周遇吉爲此特地請旨剿匪!
看到這份奏摺我徹底無語了,上天居然讓兩個對大明極度有威脅的人物同時出現,這不是玩我嗎!張獻忠不是在米脂縣造反的嗎?怎麼跑到商南?商南縣又是什麼地方?看來歷史上不少東西都發生了改變,這個張獻忠能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還很難預料。就算他象歷史上那般禍害四川,那也有得受!我得趕快有所動作才行!
我掃了一眼殿內的大臣,卻發現王永光還跪在堂下。我心中又不由惱怒了起來:這第一份奏報,居然是一個月前的,也就是說陝西發來的奏摺在兵部放了一個月。要不是我問起,恐怕還不知要放多久。
我寒聲問道:“這奏摺是在哪找到的?怎麼現在就找到了!你這個兵部尚書是怎麼當的?!你知不知道這奏摺有多重要,這關係到我大明的天下!”說到最後我忍不住拍案而起,所有的大臣又跪下聽我訓斥!
“朕登基以來,遼東,陝西,海貿是朕的三大國策,你們食君之祿,難道就不能替朕分憂嗎?!”我把三份奏摺往堂下一丟,喝道:
“方正華你來念,讓他們知道陝西發生了什麼事!”
方正華連忙小心翼翼的把奏章撿起來,然後把三份奏摺都念了一遍。王永光面如死灰的跪在堂下,只是一個勁的磕頭請罪。
我現在十分不待見他,皺着眉頭道:“你這兵部尚書做成這樣,跪在這有什麼用!下去先給朕查清楚,陝西的奏摺怎麼會放了一個月都沒人知道,查明再來回奏!瀆職者,朕一定嚴懲不怠!下去!”
“罪臣遵旨!”王永光顫巍巍的退了出去。
張惟賢出言道:“微臣請皇上息怒,此時陝西已經出現動亂,臣以爲要儘快善後纔是!”
總算有個合心意的人!我點點頭道:“英國公有何奏議?”
“微臣以爲,商南,安塞兩縣地處陝西南北,爲了避免流賊互相照應,應該分兵兩路討伐。”
我點了點頭道:“嗯,不過陝西只有周遇吉善戰,還得再找一人才是!”
“皇上,微臣以爲,周總兵現在西安,兵貴神速!商南地處三省交界,若是不小心讓流賊四處亂竄,恐遺禍給其他各省。故,臣以爲應該先行討伐張獻忠。”
看來這個張惟賢還是提拔對了,若孫承宗在此,所提的意見也不過如此!我示意他繼續,張惟賢略一思考說道:
“安塞靠近延綏,西面有寧夏各衛,南面是西安。所以高迎祥雖然起事,但也不足慮。只要遣一總兵由東面進兵便可甕中捉鱉。”
“好!周遇吉立即剿除張獻忠,那安塞那邊又派誰人去好呢?”現在大同也有戰事,開國公他們是調不開,就是盧象升也要守在宣府,曹文詔又去了朝鮮。我手上能用的大將已經全派出去了,難不成又要用三營前去?!
張惟賢道:“皇上,微臣保奏一人,若不能勝,臣甘願領罪!”
“何人?”
“微臣保舉遼東車右營都司,現任山海關協守左良玉前去平叛。左良玉雖目不知書,但武藝超羣,又多智謀,甚得士卒軍心,每戰都多有斬獲。臣以爲可以封其爲副將,領一衛人馬前去平叛。”
“左良玉?”我心裡嘀咕着:這也是位列明史中的人物,但說白了他就是明末的一個大軍閥。若非他爭權奪利率兵反戈一擊,也許南明也不會這麼快垮臺。這樣擁兵跋扈的人還要用嘛?!
“正是!臣以爲此人乃將才也!”
“好吧,就讓他率本部人馬前去安塞,一應用度由楊鶴負責供給。朕要最快得到捷報!”畢竟我不是原來的崇禎,左良玉只怕還跋扈不起來。現在放着人才不用,那就實在是浪費了。
“微臣遵旨!”
“記着,發給他們的旨意中,告訴他們:高迎祥,張獻忠二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得擅自應允他們投降,盡一切可能在陝西剿殺他們!”
“是!”張惟賢雖不明白我爲什麼要這樣做,但他不敢問我,只是低頭應道。
今天的朝會實在太鬱悶,我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大臣們,冷冰冰的說道:“今日朝議到此,糧倉的事情就按原先說的辦。朕養着你們爲官,就是要你們替大明做事。今後若再有這奏摺之事,朕必不輕饒。
兵科給事史可法,呆會代朕去看看兵部的事查成什麼樣子,有了眉目就來回報。“
史可法連聲應旨!我轉身就回了內宮,後邊的太監忙喊着:“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