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櫻並沒有掙扎,因爲他對這個環繞着自己的氣息太過熟悉。
“師父...”對方纔一鬆開掩住他口鼻的手,還未及回頭看清對方的摸樣,武櫻便脫口而出道。
“傷口還疼麼?”玄麒握着對方手傷的手,卻不敢使力,只是輕輕用拇指摩挲着靠近手腕處遠離傷口的地方。
“早已不疼了。”武櫻面對着對方,想到昨夜那個吻,不由面上一熱,竟有些害羞起來。
玄麒見狀嘴角一勾,手臂一使力,將對方對方帶入自己懷中,溫柔低語道:“你暫且忍耐幾日,醫館的沈先生是我的舊識,他自會照應你。”
“章煜可有繼續爲難你?”武櫻擡起頭,望着對方關切的問道。
“不曾,他們有你爲質,料定我不敢輕舉妄動。”玄麒道。
“不如咱們現在便走吧?”武櫻一臉天真的道,說完見玄麒面上似有忍俊不禁之色,才意識到自己將此事想的太過簡單了。
“放心吧,此事用不了多久便會結束的。”玄麒道。
武櫻點了點頭,心中倒也沒有不安之感,玄麒若是沒有把握,自是不會這樣說。
“快回去吧,你不是要去茅房麼?仔細別憋壞了。”玄麒面帶揶揄道。
武櫻聞言有些尷尬,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便轉了身朝後門走去。
“等一下...”玄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武櫻聞言回頭,卻正好貼上了玄麒湊過來的雙脣,然後他還沒來得及害羞,對方又迅速退了回去。他只得訥訥的紅着臉,自後門進了院子。
玄麒一臉溫柔的笑意,目送對方的背影拐入了門內,直至聽不見對方的腳步聲,才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了兩聲。他忙凝神運氣,片刻之後面上的痛苦之色才稍減。
武櫻回到房內時,面上早已恢復如常,詹荀忙替他除了大氅,又讓其半依到牀上,然後細心爲其蓋好被子。這纔將煎好的藥端過來,要餵給他。
武櫻擡起沒受傷的手道:“我自己來。”
對方本欲堅持,但見武櫻一臉的不容商量,便也放棄了,將藥遞給對方。武櫻一手端着藥碗,也不用湯匙,一仰頭便將藥喝了。隨後抹了抹嘴,便欲閉眼休息。
“你什麼都不問我麼?”詹荀接過對方的藥碗置於手邊的几上,然後坐到牀沿上望着武櫻問道。
“都已猜到了,沒什麼可問的。”武櫻一臉淡然的道。
“你怪我麼?”詹荀小心翼翼的道。武櫻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詹荀忙找了個枕頭墊到他的背後。
“你是章煜的部下,忠心於他本也沒什麼錯。他當初對我父親不也是衷心耿耿麼?”武櫻語氣平靜的道。
詹荀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原也這麼以爲,所以他說要見你之時,我還當他...沒想到他卻對你存了利用之心,還出手傷了你,早知如此我是萬萬不會將你帶到他面前的。”
“無毒不丈夫,他存了利用我的心思,原也無可厚非。如今的章家軍,多半以上有官職在身的,都曾是武家軍的人。他打的又是謀反的主意,沒個好的由頭,總也難以令人信服。” 武櫻冷冷一笑,面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厭惡神情。
“替父親報仇,說的好聽。也便只有你們這些人,才能信了他的鬼話。他若當真那般忠義,當初武家獲罪之時,他怎的不自請同罪。”武櫻道。
詹荀聞言不由面上一紅,當初武家獲罪之時,確有跟隨武堂的將領出頭爲武堂喊冤,只是莫說章煜,他也同樣不在其中。
“命只有一條,父親愛兵如子,自是不願看着旁人爲他陪葬。”武櫻見對方尷尬,又道:“當時不敢站出來,本也算不得是什麼錯。可如今卻要拿父親的名義來造反,這是哪門子的忠義?”
詹荀被武櫻一通搶白,也不由動搖了幾分心念。他多年來跟隨章煜征戰,對對方敬重有加,自是到了唯命是從的地步,卻也從不思有他。如今被武櫻這麼一說,又想起先前章煜對武櫻的所作所爲,不由心中便對章煜生出了些嫌隙。
“你手底下那五個兄弟,看得出皆是有勇重義之人,你總不要辜負了那樣的忠心,纔算是對得起你這參將之職。”武櫻此時全然沒有了年少的稚氣,倒是便得語重心長起來。
“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我終究是將軍的人,無論他要做什麼,一聲令下,便是去死,我也不該猶豫半分。”詹荀眉頭微皺,面色糾結,語氣卻極爲堅定。
武櫻見狀也不欲再繼續糾纏,他心知話說到此,便已足夠,有些事總要慢慢來。給對方思考的餘地,話才能達到更好的效果,物極必反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你方纔說那五個兄弟?”詹荀反映慢了好幾拍,此時纔想起來。
“昨日在城東酒樓,用迷藥將我迷暈的那五人。”武櫻並不知詹荀實際上只派了兩人去,另外的三人是偷偷跟去的。
“噢。”詹荀此刻想也不想便能猜到,那五人必定是想見見武櫻,所以冒着被打軍棍的危險,偷偷溜了去。
“那五人倒是長情,過了這麼多年,還念着武家軍的名頭。父親泉下有知,應該也是高興的。”武櫻露出一個無比苦澀的笑,看的詹荀心頭不禁一揪。
詹荀見狀,忙轉移話題,故作輕鬆的道:“那五個兄弟倒是有趣的緊,平日裡湊到一處便是互相看不順眼,可打起仗來,卻是默契十足。他們的名字也有趣的緊,分別叫何倚、何佴、何俕、何似、何伍。”
“原來他們當真是親兄弟?我還當只是在軍營中相識的兄弟罷了。”武櫻此刻也除了一臉的落寞,微微笑道。
“他們倒不是親兄弟。是有一次,隊伍在西南邊陲打了很慘烈的一仗,那一仗全軍死傷過半,後來整修之時,他們被分到了一起。”詹荀陷入回憶之中,面上露出他自己都沒覺察的笑意。“當時武帥無意中聞得此事,便按照年齡依次給他們賜了名字,並賜了他們一罈上好的酒,讓他們在衆將士面前結拜。”
“沒想到父親在軍中,也是這般隨意之人。”武櫻笑道。
詹荀也是微微一笑,不無遺憾的道:“可惜你當時年紀尚小,西南邊陲又是兇險之地,不然說不定你也能看到武帥馳騁沙場的英姿。”
“父親向來不喜我過問沙場之事,至多也只帶我去京郊大營看過罷了。”武櫻又有些落寞。
詹荀雙目微閉,回憶道:“我初見你時,便是在京郊大營。那年你才六歲,穿着一件米色的薄夾襖,站在大營外的河邊。當時武帥不在旁,我並不知你是他的兒子,差點把你逗哭了,捱了參將好一頓罵。最後還是你求情,才免了我二十軍棍。”
“都十年光景了,我早已不記得了,你倒是還沒忘。”武櫻微微一笑道。
“有些事,不是說望便能忘的了的。” 詹荀感慨道。
“若章煜當真有舉兵那天,你打算如何?”武櫻收起笑意正色問道。
“我別無選擇。”詹荀道。
“也不知到了那一日,章煜會如何處置我。”武櫻面露擔憂道。
詹荀聞言眉頭一緊,隨即斬釘截鐵的道:“無論如何,即便是拼上身家性命,我也定會保全你。”
“也不知你是高看了自己,還是小看了章煜。”武櫻面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頓了頓又道:“若我沒猜錯,章煜在舉旗之前必然會先行誓師。到時若我配合,便以爲父親平反的名義,拿我蠱惑將士們;若我不配合,便說我是背叛武家的逆子,拿我祭旗。”
“不會的,是你想太多了。”這個說法着實讓詹荀嚇出了一身冷汗,忙急急的否認,卻又同時在心裡覺得對方說的並非全無道理。
“是與不是,你且等着慢慢看便是。只是若被我言重,到時候你也無需自責,此事不是憑你一己之力能左右的了的。”武櫻若無其事的道,嘴角不由掛起了一抹苦笑。
詹荀聞言,只覺心情愈發沉重,正自不知該如何作答之際,卻聞門外傳來了先前隨行的那士兵的聲音。
武櫻心念急轉,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想必是軍中要務,我畢竟是外人,詹大哥還是出去說罷。”
詹荀本欲起身,但聞言卻打消了念頭,道:“有什麼事,進來說便是,此處有沒有外人。”
那士兵依舊隔着門道:“參將,何長官來了,說有要事稟告。”
武櫻又欲出言,詹荀卻衝着門口道:“讓他進來說,武公子不是外人。”武櫻見狀便也不再阻止,面上平靜如水。
片刻後便有兩人推門而入,正是何佴與何似。兩人見到武櫻,都有些微微的尷尬,倒是武櫻,一臉的平靜,無甚反映。
“何事,說罷。”詹荀直奔主題道。他與兩人年紀相反,職位卻是高了一級,不過他歷來治下有方,又素以勇猛而名揚全軍,是以年紀比他稍長的何倚對他也是尊敬有加。
“於將軍到了,軍中有許多事需要處理,先生讓屬下來請參將回營。”何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