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三人騎馬回到了東大營。
武櫻並沒有被關起來,而是被安排了僻靜的住處,這倒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事已至此,折磨他並沒有絲毫的意義,章煜看起來也不是那種無聊的人。
只是看管武櫻的士兵,都換成了陌生的面孔,詹荀與何家五個兄弟自始至終也沒再露過面。
次日,武櫻起的極早。若真如他所料,今日便當是了結一切的時候了。他收拾妥當,將大氅穿好,那是在沽州之時,那趕車人爲他買的,玄麒亦有一件同質地的,只是顏色卻不同。
玄麒偏愛重色,也不知是不是常年穿玄衣早已習慣了所致,久而久之,武櫻看慣了玄麒穿深色的衣裳,竟是覺得這天底下再也沒有誰,能將深色的衣衫穿得比玄麒更恰到好處了。
若是落雪之時,能與玄麒一同穿着大氅在雪中漫遊,應當是極爲有趣之事吧。雁落平沙在平地之上極易施展,若是到了雪中,應當也是別有趣味的。武櫻這麼想着,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笑意。
可惜,自來了北江,兩人竟是沒能得閒好好的看過雪。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這寒冬季節,北江應是大雪不斷纔是,怎的便好多天也沒有大雪呢,便是下也只是零星幾點便也很快停了。
武櫻想着想着,又不由有些落寞,輕輕嘆了口氣。
“對着這般好天氣,怎的竟嘆起氣來了。”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隨即門被推開,章煜走了進來。
“現在確是晴空萬里,難保一會不會狂風大作,老天爺的事兒,誰又能說的清楚呢。”武櫻仍自面對着窗外,並沒有回頭看章煜。
對方的冷淡絲毫沒有讓章煜聊天的熱情稍減,他依然滿面含笑的道:“武公子手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吧?早就聽聞沈郎中妙手回春,今日看見武公子的氣色便知,那沈郎中果然是名不虛傳。”
“郎中有藥,自然醫得百病。只是若是無藥可醫的病,便是換了大羅神仙,怕也是死路一條。”武櫻依舊冷言冷語,絲毫不客氣的道。
“哈哈,我看你還能嘴硬幾時,今日我便要在全軍的將士面前,撕了你這張嘴。到時候便是武堂再世,恐怕也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了。”章煜說着一手掰過武櫻的臉,強迫對方面對着自己。
“那你便試試,看是你撕了我的嘴,還是我撕了你的面具。”武櫻忍着面上傳來的痠痛,咬着牙道。
章煜面上一愣,隨後立馬又恢復了笑意,本就俊朗的面上此刻竟是帶着一抹邪氣,看的武櫻心中一凜,不由有些微微的不安。
“你不怕死,我知道。”章煜放開武櫻,負手行至窗前,將半開的窗子推至全開,瞬間一股冷風裹了進來,裡面竟夾着些許雪花。
武櫻不由打了個寒戰,卻見對方笑意更濃了,返身行至他身邊,趴在他的耳朵上低聲耳語了一句。
見武櫻的臉色果然由先前的視死如歸,變成了恐懼和不安,他滿意的揚了揚嘴角。
“你真當我會信你麼?”武櫻強自鎮定道。
章煜聞言,面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不緊不慢的踱至窗口,將窗子關上,然後道:“你身子弱,仔細凍壞了,有人該心疼了。”
“你在緣溪醫館待了三日之久,看守又鬆懈的很。你那師父既是那般在意你,必當是一天去看你三回纔算放心吧。”章煜道。
武櫻聞言心中更亂了幾分,先前他倒沒多想,此刻經對方一提醒他才發覺事有蹊蹺。玄麒在他住到醫館的一大早便去探望過他,可此後卻再也沒出現過,聯想到章煜之言,武櫻不得不多想。
“你慢慢想,將士們都等着了,本將便少陪了。”章煜望見武櫻的臉色,便知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當下也不再逗留,大步流星的離去了,門外的士兵隨後將門帶上。
自章煜離開後,武櫻自始至終立在原地沒有動過。他只覺窗外的風越來越大,竟似透過窗子直接灌進了他的心裡一般,整個身子都冷到快要結冰了。
然而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他竟是連最後的一點溫暖也快要抓不住了。
“師父...”武櫻喃喃道。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從中倒出一粒小巧的丹藥,猶豫了半晌,又將藥裝入瓷瓶,末了將其又重新揣入懷中。
“師父...”
“嗯...”
“你別死...”
“我不死,你也不死,我們一起活着。”
武櫻哀到深處,面上竟浮出了一抹笑意:一起活着多好,若是不能,也沒什麼打緊,總歸能一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