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武櫻聞言臉刷的一下紅了, 額頭都不由開始發燙。感受到對方的緊張,玄麒又湊到對方的耳邊道:“逗你的,明天還要趕路呢。”說着在武櫻耳朵上輕輕啄了一下, 然後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躺下, 拉過自己的外袍爲對方蓋上。雖然夜裡難免寒涼, 但兩人依偎在一起, 倒也睡得極踏實。
待兩人到達中都之時, 章煜毒發身亡的消息也已送到了宮裡。
玄麒回宮後尚未來得及歇腳,便徑直到了凝和殿,玄麟正與李離說着什麼, 見對方到來面上有着掩不住的喜色。
李離煞有介事的圍着玄麒走了一遭,道:“都說北江酷寒, 依朕看, 麒大人此去北江, 非但沒消瘦,倒似是有些發福了。”
一旁的玄麟聞言忍不住笑道:“師哥此番出師順利, 陛下正琢磨要如何打賞你呢。”
“都是分內之事,臣不敢居功。況且章煜未能押回中都受審,是臣的失職。”玄麒單膝跪地道。
李離伸手扶着對方的胳膊示意對方起身,又道:“章煜回不回得了中都本也不緊要,況且此事自有於允來料理, 你無須引咎。”
玄麒聞言也不堅持, 起身從懷內取出章煜的摺子, 呈給李離, 道:“章煜此番當真是決心助陛下除了厲王, 如今一切就緒,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李離取過摺子行到書案邊坐下, 然後纔打開摺子細細的開始看。
與凝和殿嚴肅的氣氛相比,盈順閣的氛圍也好不了幾分。
武櫻與玄麒歸來本應是高高興興之事,兩月餘未曾見面,雲中天對武櫻自是思念的緊,可他興沖沖的跑來卻討了個沒趣。
武櫻隔着矮几,將几上的雲紋玉佩向對方身邊推了推,道:“從前都是我不好,你氣我怨我都好,縱使不願再理我,也都由得你。”
見對方兀自低着頭不言語,武櫻心中愧疚難當,道:“這玉佩被我無意間弄裂了,往後若是能尋到合意的,我便再還你一塊。”
“你……從前當真對我沒有半分真心麼?”雲中天道。
武櫻眉頭一皺,狠了狠心,道:“我從來都只當你是師哥,對你不曾有半分別的情誼。”
雲中天突然起身,抓着對方的肩膀,眼中懷着最後的一絲希冀,道:“是不是師父不許你對我有情?還是你怕旁人容不得兩個男子相愛……”武櫻忍住想要甩開對方雙手的衝動,眉目間卻滿是歉意而毫無情意。
望着對方的眼睛,雲中天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手也慢慢的鬆開了。
“我日日盼你回來,卻是盼得這樣一個結果。”雲中天有些頹然的苦笑了一下,頭也不回的走了,那雲紋玉佩卻是放在几上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望着對方蕭索的背影消失在盈順閣,武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不過心裡難過之餘卻又有一絲釋然,總歸是了結了此事,往後再面對玄麒之時,他便可以毫無後顧之憂了。
感情一事,向來便是如此,無論你如何去說服自己,終究騙不了心裡的感受。若是你心裡有那個人,便再也容不下別的人,只想着能全心全意的將自己交付給對方。
兩人再見面已是三日後的清晨,雖然已經做了充分的心裡準備,但驟然望見明顯消瘦了許多的雲中天時,武櫻心裡仍然忍不住又涌起一絲愧疚。
“師弟,我們許久不曾一起練過劍了,今日我特意帶了劍來,不知你是否肯賞臉。”雲中天咧嘴一笑,便似兩人之間全然不曾有過齟齬一般。
武櫻自是不想應戰,對方越是若無其事,他便越覺得心慌,於是婉拒道:“我的劍法一直疏於練習……”
“你既說了我們是師兄弟,互相切磋,共同進步便是分內之事。況且,從前你從未輸過我,有何可怕的,來吧。”雲中天顯然不想給對方拒絕的機會,執劍便拉開了架勢。
武櫻見狀,知道自己再拒絕的話,未免要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鬧得更僵,於是便取了劍來。
見對方一切就緒,雲中天也不客氣,提劍便率先出招。
武櫻的劍法本就是個花架子,向來也沒有仔細琢磨過,若是尋常耍耍花槍倒是極爲賞心悅目,可若遇到凌厲的對手,便全無招架的餘地了。
雲中天是個務實派,招招出手都是直取對方的弱點。以往他與武櫻比劍,不過是爲了哄對方開心,每每都是大敗而歸。武櫻心中也知道對方是有意讓着自己,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的身手竟是與自己相差這麼多。
幾十招下來,武櫻便只有防守的份了,對方雖然不至於招招下殺手,但明顯是咄咄逼人的架勢。
“師哥,你我既是切磋,便點到爲止吧。”武櫻找了個契機,想要收招。可對方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提劍便刺了上來,逼得他不得不出招抵擋。
“你害怕我傷了你不成。”雲中天言罷,一劍貼着對方的頸項斜斜擦了過去,武櫻幾乎已經感覺到了劍鋒的涼意,不由打了個激靈。
雲中天一劍斜出,身上幾處要害便都露了出來,武櫻下意識的收劍往前一刺。可對方卻沒有避開,好似故意要給他刺中一般,他心中一驚,旋即猜中了對方的用意。
可他使劍並不嫺熟,一劍既出,心裡想着要收劍,手卻是沒有反應過來。眼見劍尖已經刺破了對方的胸膛,立時對方胸前便要多一個血窟窿了,武櫻卻覺手腕一麻,長劍脫手而出。
兩人俱都是一愣,隨即便見玄麒自不遠處走了過來。
“你們當真是出息了,尚未出師,便先學會兄弟鬩牆了。”玄麒面含怒意,轉而向着武櫻道:“對自家兄弟下殺手,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還留它何用。”
“師父,我與師弟是在切磋,師弟方纔不過是一時失手。”雲中天忙道。他自己心知方纔是自己故意,對方並未起意傷害自己,當真是中了自己的算計,於是便不忍對方別苛責。
“一時失手,若多失手幾次,你哪裡還有命在。”玄麒瞥了一眼對方胸口滲出的血跡,道。他方纔一直在觀戰,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蹺,只是此番若不好好責罵一番,兩人又不知會生出什麼事端,當下便毫不留情。
武櫻一直低着頭不言語也不解釋。
玄麒見狀,略一猶豫,道:“罰你二人在此扎馬步,沒有我的命令,都不許休息。”然後又轉向雲中天道:“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說完便甩袖而去。
好在玄麒出手及時,雲中天的胸口只是破了點皮,血跡也在滲透了衣服之後便不再繼續擴大。
兩人依言在原地開始扎馬步。對於習武之人來說,這都是基本功,不過凡事都有個度,若是兩柱香的功夫自是沒什麼打緊,可若換成兩個時辰便當真算得上是很大的懲罰了。
武櫻一早也沒吃東西,和雲中天打了一架,又被罰在太陽底下扎馬步。雖然尚不到四月,中都的陽光正到好處,可持續在陽光下曬着效果則完全不同。
一個時辰之後,雲中天倒還撐得住,畢竟他自幼習武,底子紮實,可武櫻早已是汗流浹背,搖搖欲墜了。
“對不起,此番都怪我。” 雲中天沉默了一個時辰,終是沒忍住,道。
“若非我騙你在先,你怎會生氣至此……原也怪不得你。”武櫻說話間氣息已極不穩,好似下一刻便要倒在地上一般。
“那你還怪我麼?”雲中天道。
“你不怪我便好,我怎會怪你……”武櫻有氣無力的道,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往後,我們便當此事從未發生過…你既對我無意…便當我對你也是兄弟之情吧。不能同你在一起,已是夠讓人傷心了,若是彼此像仇人一般,豈不是更難過。”雲中天還在絮絮叨叨的訴着衷情,一旁的武櫻雙眼恍惚,一副似聞未聞的摸樣。
“好……甚好。”武櫻道。
雲中天的眼睛重又恢復了光彩,此刻便是受罰,也覺得高興地緊。
到了午時,玄麒依舊沒有回來,雲中天雖然疲憊,但強打精神,倒是一時半會都還能撐得住。武櫻則是全憑一口氣在堅持,只覺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痠痛的早已麻木,倒似全無知覺一般。
就在武櫻覺得自己下一刻立馬便要倒下之時,玄麒從凝和殿的方向緩緩走來,路過兩人只淡淡道了句:“可以了。”便徑直回了盈順閣,連看也沒看兩人一眼。
兩人聞言如臨大赦,雲中天倒是眼疾手快,急忙攙了對方一把,對方纔沒摔倒。不過兩人的腿此時都已是痠痛無比,不由一起坐到地上,一邊拍打一邊調息恢復體力。
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兩人才各自拖着兩條不聽使喚的腿回了住處。武櫻廢了好大力氣才跨過廊下的石階,半彎着身子,扶着牆壁,終於行至房門口,還未使力,門便打開了。他略一驚訝,擡起頭,便見玄麒正立在門內居高臨下的望着自己。
武櫻自覺此刻有些狼狽,連腰都直不起來,窘迫的又低下頭道:“師父怎會在此。”
玄麒並未答話,依舊立在原地,也不伸手扶對方,而是問道“累麼?”
“尚可。”武櫻不明其意,也猜不透對方的心思,只是出於本能,想要快快結束眼前的對峙,好回到房內休息。
“尚可?”玄麒反問道。
武櫻腿一軟,險些跌倒,忙伸手拉住對方的衣襟,道:“師父……我累的緊。”玄麒見狀也不再言語,俯身將對方打橫抱起,放到了矮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