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麒聞言尚未理清頭緒, 見對方停住腳步,便循着對方的目光望去,隨後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武公子!”幾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何倚, 他見到武櫻既驚又喜, 一邊嘿嘿的笑着, 一邊親熱的迎上來打招呼。
“何大哥, 多日不見。”武櫻咧嘴一笑, 他對何氏兄弟向來頗爲讚賞,今日在此重逢自然也是高興不已。
玄麒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武公子可是急着回中都?不着急的話便在此地多待些時日, 咱們兄弟也好實實在在招待公子一番。先前在北江……哎。”何倚說着不由有些感慨,嘆了口氣, 忙甩了甩頭截住話茬, 又道:“過去的事兒都不提了, 如今在沽州,咱們兄弟跟着於將軍, 只當重新開始。武公子也便忘了那些不痛快的事,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何大哥說的極是。”武櫻微微一笑,對何倚的真性情不由又生出幾分好感。他略一打量何倚身後的衆人,發現都是生面孔, 不由問道:“怎麼這次只得何大哥, 另外幾位兄弟呢?”
“二弟傷未好利索, 便與三弟四弟一道留到了北江, 此番只有我與五弟一道隨參將來此。”何倚不無遺憾的道。
“好在還有親近之人相伴, 也不算壞。”武櫻見對方眉宇間略帶落寞,便安慰道。
“嗨, 倒叫武公子見笑了。”何倚掩住落寞嘿嘿一笑。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互道保重後,便依依作別了。行伍之人畢竟不是尋常百姓,交往過甚總歸不妥當,玄麒有意避着於允便是不想惹人注意,是以便拿趕路爲由,婉拒了何倚的邀約。
待幾人走遠後,兩人又肩並肩繼續往前走。玄麒面色不辨悲喜的道:“你怎的不打聽詹參將的近況?他離開北江時可是有傷在身,這一路奔波,天寒地凍的。”
武櫻聞言微微一笑,心知對方在揶揄自己,也不着惱,道:“詹參將自有人照料和惦記,臨行前便有人託我轉交了一個藥箱,恐怕那裡面敷的用的都是一應俱全吧。”
玄麒聞言不由有些自嘲,那日他見武櫻拿了東西給詹荀,還道是對方自己準備的什麼禮物。雖然心知武櫻對詹荀並無他意,卻總也忍不住心中略有吃味,如今聽對方一說,才發覺自己當真是庸人自擾。
“沈先生行事向來是別具一格的很。”事到如今,玄麒不用猜也知那藥箱自然是出自沈寂溪之手,如此說來沈寂溪來沽州開了另一家緣溪醫館,便也不足爲奇了。
兩人磨磨蹭蹭到了客棧之時,天已將晚。車伕顯然已在客棧門口等待多時,見兩人回來,忙引着兩人到了後院的一間客房裡,裡頭坐着一人,正是於允。
待那車伕出去關了門,於允急切的道:“事出緊急,於某做不了主,不得不找麒大人討要一個對策。”
“可是沽州南防有變?”玄麒沒有微皺問道。
“是章煜之事。”於允道。
當下於允便將事情一一道與二人。原來押解章煜的人剛過了沽州城,便發覺章煜似是中了毒。若是坐視不理恐怕到不了中都,章煜便會身亡,一時之間也沒個章程,只得折回來請示於允。
於允先着人將章煜送到了醫館,恰好在醫館遇到沈寂溪,從對方處得知了玄麒與武櫻的所在,於是便急急的趕了來。
“既然已經將人送到了醫館,那便先解了毒再啓程,想來路途遙遠,耽擱幾日也是無妨的。” 玄麒道。
“若是如此倒好。”於允嘆了口氣道:“那醫館的郎中說,此毒頗爲棘手,只怕是無藥可解。”
玄麒略一思量,道:“那待我去醫館走一遭,且看沈先生如何說,再做定奪吧。”於允聞言也頗爲贊同,遂先行告辭,隨後那車伕也備好了馬車,載着玄麒與武櫻趕到了緣溪醫館。
緣溪醫館此時並沒什麼看病的人,整個大堂空空當當的只有一個賬房先生,一個整理藥材的夥計和沈寂溪。後者正無精打采的坐在大堂門口,見玄麒與武櫻進門便滿腹怨氣的道:“這一遭我可算是開了眼了,什麼離奇古怪的毒都被我見識到了。”
“沈先生本就醉心於此,不是應當高興纔對麼?”武櫻道。
“說的輕巧,上回那勞什子雪無痕我尚未配製出來,如今又來了這連聽都沒聽過的,可不是要讓我心力交瘁麼。”沈寂溪道。
“依沈先生之見,這毒是能解還是不能解?”玄麒問道。
沈寂溪起身伸了個懶腰,道:“你們隨我來看看便知。”說罷便引着兩人到了後院,只見後院中守了七八位士兵,俱都是一副精幹的模樣。武櫻見狀,不禁對於允的治軍之道讚歎不已。
沈寂溪走在前面打開房門,將兩人讓了進去,自己卻立在門口不願進去。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章煜此時並沒有昏睡,也全然沒有身中劇毒的病態,只是臉色尤爲蒼白罷了。不過像章煜這種多年行軍打仗之人,應是極少會有這種蒼白虛弱之態。
章煜有氣無力的望了兩人一眼,目光並沒有停留,而是轉向門口的沈寂溪道:“沈大夫,生死有命,你倒是比在下還執着,這又何苦。”
“我可沒執着。你左右也見不到月圓了,倒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吧,千萬莫要留了什麼遺憾,到時候黃泉路上,不願過奈何橋。”沈寂溪抱着胳膊,倚在門框上,也不看對方。
“哈哈。”章煜仰面舒了一口氣,揶揄道:“你這牙尖嘴利的,早晚會遇到個人,來收了你。”
“哼,死到臨頭還嘴硬。”沈寂溪沒好氣的還了一句,索性走到迴廊裡坐到石階上,背對着門內,一副受氣包的模樣。
“你可知自己所中之毒是出自何人之手?”武櫻見玄麒不欲開口,便率先問道。
“與你先前所中之毒,出自同一人之手。”章煜扯出個無比苦澀的笑容,又道:“此人當真是善解人意,心知我不願死在那苦寒之地,算準了恰到沽州之時,才讓我毒發。”
“是韓荻?”武櫻驚訝不已,沒想到對方竟是連身後之事,都有所籌謀,只是不知這章煜是被算計了,還是心甘情願至此。
“哈哈。”章煜又是苦澀一笑,既不否認,也不確認。良久掩去面上的悽切之後,章煜又對玄麒道:“此前我答應助你盡數除掉厲王羽翼,自然不會食言。兩日之後你再來此,我會寫一份摺子給你,煩請你將摺子呈上去。想必陛下也不願再等了,有個契機動手,拔除這根刺不過是頃刻之間罷了。”
玄麒略一沉吟道:“你當日所求之事,只說是關乎方敬言,如今你可以說是何事了。”
章煜嘆了口氣,幽幽的的道:“可惜,我臨死前也見不到他一面了。”說罷閉上眼睛,良久才慢慢睜開。此前目光中的遺憾和掙扎,在此時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釋然。
“是不是無論我提什麼要求,你都能答應。”章煜問道。
玄麒雖然不知對方會提何種要求,但終究不願欺瞞對方,於是略一思忖,道:“方敬言近幾年爲厲王做了不少事,若他最後肯悔改,留個全屍倒是不難,若是你想保全他的性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章煜聞言嘴角扯出一個微笑,目光有些恍惚,隨後又恢復清明之色,道:“我若是拜託你,在陛下出手之前,給他個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