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北江之行路途遙遠,玄麒又不願引人注意,是以便沒有着玄衣,而是穿了一襲深藍色的外袍。武櫻素愛淺色,此番便着了一襲月白外袍,兩人並騎而行,遠遠望去一深一淺倒是極爲和諧。
玄麒未至而立,又因常年練功的緣故身材極爲勻稱,着了便裝之後倒頗添了幾分英氣,旁邊的武櫻脣紅齒白,眉目如畫,望去更是俊美非常。如此兩人雖不欲引人注目,一路上卻沒少惹人顧盼。
臨近繁華的沽州城時,兩人不得不在當地的驛站換乘馬車,免得太過招搖,行動不便。
兩人一路行至此,玄麒始終一臉的面無表情,武櫻本不是個木訥之人,但無奈與對方態度冷淡,他也只能與對方相顧無言,在本就狹窄的馬車內氣氛未免有些尷尬。
馬車行至沽州城時,那趕車人自作主張將馬車停在了一處,似是在外面囑咐了什麼人幾句,然後便徑自離開了。武櫻望了一眼玄麒,見對方無甚反應,不禁有些疑惑,便想起身掀了車簾下去看個究竟。
無奈他一時心急,沒有估計到馬車的高度有限,起身之際頭“哐當”一聲磕到了馬車的車頂,不禁捂着頭,痛的呻/吟出聲。玄麒見狀眉頭一皺,一把拉了對方坐下,道:“那趕車人是信得過之人,你無需顧忌他。”
武櫻尚自被頭上的痛楚淹沒,捂着腦袋,含糊的應了一聲。玄麒扭臉一看對方疼得眉頭都揪到了一處,心下略有些心疼,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道:“已經是十六歲的大人了,行事還這般魯莽。”
武櫻本就痛的腦袋嗡嗡作響,被對方這麼一說,頓時有些委屈,道:“弟子無用的緊,凡事也不能做到令師父滿意。”
想起對方這一路上的冷淡,武櫻更覺有些莫名的惱怒,又繼續道:“總歸弟子也沒有資格繼任麒衛,不如到了北江便留下吧,省的回中都又惹得師父不快。”
玄麒被對方一通搶白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明白對方爲何好端端的便開始發脾氣,又聽對方說要留在北江不願回去了,立時也有些生氣,便隨口道:“那你便不要回去好了。”
武櫻不料對方竟如此回答,當下連日來所有的委屈和懊惱一股腦全涌了上來,鼻子一酸險些哭了出來。羞憤之下,他也不及多想,便欲起身奪門而出。
他一時又忽略了上方的車頂,眼看便要再次撞上之際,玄麒擡手拉住他的手臂向後一扯,這次總算是沒有再次撞上車頂,可他整個人卻失去平衡,徹底的跌到了玄麒的懷裡。
“不要耍小孩子脾氣。”玄麒一手依舊拉着對方的一條手臂,另一隻手則若無其事的環着對方,倒似是有意將對方半抱在懷中一般。
而武櫻此時正背對玄麒,整個人幾乎是坐到了對方腿上,背則靠在對方懷裡,姿勢極爲曖/昧。他反映過來之後,剛欲掙扎起身,卻見車簾突然被掀了起來。
先前那趕車人剛探了個頭進來,見到車內兩人曖/昧非常的姿勢不由一愣,又若無其事的將車簾蓋上,隔着簾子道:“大人,再往北走怕是愈發天寒了,我爲兩位買了大氅,到時候好禦寒。”
“有勞了。”玄麒若無其事的道,言語間絲毫沒有尷尬之感。
倒是武櫻,鬧了個大紅臉不說,方纔發脾氣之事也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此刻乖乖的坐到玄麒旁邊,至馬車開動也不發一言。
玄麒則興致勃勃的伸手挑起車簾,再往外看的瞬間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了少有的笑意。不過武櫻自然是沒機會見到這個笑了,他依舊一個人沉浸在方纔的的尷尬中。
馬車在沽州城南的一個客棧停了下來,車伕入內詢問了片刻,出來後便提議今夜在此歇腳。玄麒並無異議,只是囑咐車伕自己與武櫻二人訂一間房便可,武櫻心中詫異,面上卻強自裝作若無其事。
隨後一行三人便入內安頓。
當夜三人在大堂草草的用了晚飯,武櫻有些心不在焉,一頓飯吃的極爲應付,玄麒發覺了卻只當未見,只是嘴角更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
武櫻用過飯便先行回房了,可直到他洗漱妥當準備入睡之際仍不見玄麒回來。他一路勞頓,本就極爲睏倦,於是便扯開被子鑽進去先睡了。
迷迷糊糊之際,只覺似有輕微的開門聲,武櫻心知是玄麒回來了,便翻了個身繼續睡。卻覺對方一身寒氣,並沒有立時解衣入睡,而是行至牀邊便沒了動靜。
武櫻側耳傾聽對方的動靜,不由便消了幾分睡意,只是仍不願睜開眼睛,還準備繼續睡。此時卻覺得一股熱氣噴到了自己的臉上,一時有些詫異,便猛然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了玄麒那雙近在咫尺的黑亮的眸子。
“啊...”武櫻嚇了一跳,登時便坐了起來。好在玄麒躲避及時沒有磕上對方的額頭。
“把這個穿上。”玄麒不欲給對方繼續思考方纔究竟發生了何事的機會,迅速的轉移了話題。
果然,武櫻一手抓着對方扔過來的衣服,表情便有些迷茫起來,早已將方纔之事忘了個乾淨。不過片刻後他便回過了神,迅速的將手中的夜行衣穿上。
玄麒見對方換好了衣服,一揮手撲滅燭火,兩人在黑暗中待了片刻,才推門而出。武櫻一路跟着玄麒,也不知對方作何打算,可此刻在寒冷又陌生的夜色中,身邊有玄麒在,他便覺得心安至極,絲毫沒有顧慮和惶恐。
兩人施展輕功,行了近半個時辰才停下里。武櫻打量了四周一眼,才發現是在沽州城外的軍營附近。他不解的看了玄麒一眼,玄麒只轉過頭衝他微微一點頭,雖沒什麼言語,武櫻心中的疑惑便都煙消雲散了。
他只需跟着眼前這人,旁的自有對方籌謀,他又何須掛慮。
此時夜已深,軍營中除了輪值守夜的士兵,並無什麼人活動,因此顯得極爲安靜。玄麒回頭示意了武櫻一眼,然後便開始避過巡邏的士兵,朝兵營深處行去,武櫻緊跟其後。
兩人在一處極爲寬大的營帳旁停了下來,帳中隱隱亮着一盞燭火,玄麒擡手一枚玄衣扇打過去,那燭火登時便滅了。武櫻不解的看去,卻見玄麒依舊不動聲色,似是在等着什麼。
片刻後,那帳內的燭火又亮了起來,而且此次是兩盞。玄麒轉頭示意武櫻跟上,然後兩人一前一後閃身進了營帳。
營帳內並沒有點火盆,因此雖不似外間那般寒冷,卻也絲毫不暖和。可營帳內之人卻並沒有穿的很臃腫,相反倒是穿的極爲輕便,與玄麒二人一般,似是隨時準備出門夜探。
帳中之人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一身行伍之氣,顯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那人見玄麒與武櫻一前一後進來,先是有些驚訝,隨即便揚起笑意,對着玄麒一拱手道:“別來無恙。”
玄麒亦拱手回了禮,然後望了望武櫻,又望了望那人道:“都是信得過之人,彼此無需顧忌。”
當下二人也不寒暄,便直入正題,開始探討沽州乃至北江的諸多形勢及應對策略。倒是旁邊的武櫻看的一臉詫異。
兩人都是思路極爲清晰之人,無需過多言語,輕易便能知曉對方之意,是以不過兩柱香的功夫,便已將緊要的話說盡。
玄麒並不打算久留,又匆匆交代了幾句便與那人作別。一直到兩人回到客棧,武櫻都覺的自己尚在夢中一般,方纔的經歷似是極爲不真實。
“此人名曰於允,是章煜手底下最得意的一員副將。”玄麟熄了燈,對躺在身側的武櫻道。
“章煜,是厲王的人,於將軍...是陛下的人。” 武櫻道。
“不錯。此番章煜以穩固北方邊境之名,私自從沽州南防調兵北上,而且人數與上奏的人數相差十倍之多。” 玄麒冷冷的道。
“陛下此番派師父前來,便是要查清此事麼?”武櫻問道。
“查清又有何難,此番若不能一舉滅了章煜,來日陛下動方敬言之時,必定束手束腳。”玄麒道。武櫻聞言若有所思,卻並未出聲。
兩人都已疲憊至極,沒多久便沉沉入睡。
次日兩人繼續搭馬車往北江走,昨夜之事便似不了了之了一般,再無下文,不幾日武櫻便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又行了近半月的功夫,兩人才算是到了北江的地界。雖然已到二月中旬了,但北江依舊是天寒地凍,這讓自幼在南方長大的武櫻不禁有些興奮。中都雖然也下雪,卻從未能及上北江這般隨便一下便能沒過膝蓋。
當夜左右無事,玄麒便在那車伕的慫恿下,帶着武櫻去城中的夜市看冰燈,好在那車伕有先見之名,備好了大氅,是以北江的夜裡雖然寒冷,穿了那大氅卻也還能抵擋得住那股寒意。
不過這夜最讓武櫻欣喜的卻不是滿目玲瓏剔透的冰燈,而是在這陌生寒冷之地遇到的故人。